逃跑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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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不好,應了預報里的氣溫驟降。下車時的風擦過面頰生疼,岑迦覺得抱在懷里的花都蒙上了一層灰調濾鏡,顫顫的新鮮水珠結成鉛粒,又或許怪是沉圓遞給她的——手教他的攥著,隨他穿過石徑臺階,一座座大小結構相似的墓碑鄰靠著形成一片迷魂陣,在他的牽引下卻走得自如,自己走恐怕會繞迷路,畢竟僅在褒曼下葬的時候來過一次。 她不給他邀功的機會,所以不開口問他怎么會這樣熟墓園的路。他也習慣了她常常翕合得如貝殼般的嘴巴,撬開時總要冒采珠人的流血之險,安靜的她倒應和了他假想的溫馴。他最終將她帶到極偏僻處,小小的墓碑前,金漆凹進碑身,褒曼的名字用慣常的字體嵌在石塊上。岑迦想起那座她封存起來的琳瑯衣櫥,心里像美神一樣的母親,到頭來也鎮在冰冷的地母懷里,和他人的歸宿沒什么兩樣。 將花擱下,該說什么,岑迦竟是想不出的。我回來了,我很想您,您別生氣還有沉圓跟著……說給逝者的話,到底是為成全生人,蒸發在舌面的話最終是虛無,她是很早就看清的,死去多日的人,是早就播放完最后一幀的唱片,又何必戀戀不舍地回放,任平滑的表面添些不美觀的劃痕。 “我知道jiejie很想褒曼阿姨,”身體被收納進背后的懷抱,沉圓試探著將頭探向她的頸窩,碎發與衣領的摩擦搔得她體內掀起局部的風聲,些微的眩暈,“我也知道,當年是mama的戒備心害你離開,可是jiejie,不論病史是否當真,我從來都是愛著你的啊,哪怕我知道,你有時候會有些欺負人的心思?!?/br> 岑迦無法在母親的墓碑前口出惡言。想起異國的多年,出走的緣由竟翻起毛邊,青春期的報復到底成為連環套,腳踝上的鎖銬,沉圓的擁抱,未來他會給她套上的戒指,一圈一圈地套住了她。褒曼在地底分明看著,她卻被宋春徽的兒子抱在懷里,銬在身邊。要被mama笑話了吧,說什么替她出一口氣,結果是將身家輸盡的一場豪賭。 拋出這張牌,她幾乎不再顧這是多么驚險的回合。 “幫我把腳銬解開,我與你回去,我們結婚?!?/br> 沉圓已是很久沒有聽過jiejie用這樣輕的聲音與他講話,每一回都是行騙的伊始,可心總是不爭氣地顫動起來。他慢慢將手收緊了,要真切地體驗她說謊時驟然升高的體溫,甜燙得他產生殉情的錯覺。我的寶貝,你知道我總會一回回地偏愛你,哪怕配合你這些并不高明的把戲,只要你肯用這樣讓人想接吻的語氣與我講話。 “當著我媽的面,你知道我不會說謊?!贬缺谱约簩⒛抗夥畔蚋叩偷哪谷?,打量著哪有空地為自己的虛妄修一座容身之所,這樣的彌天大謊,她要做好吞下一千根針的自覺。 “好,jiejie要記住自己說的話?!?/br> 不敢相信沉圓竟回應得如此痛快。被撥轉到面貼面的站姿,岑迦看到他們的吐息融成團綿的水霧,他開始吻她,兩張唇做慣艷情的交換,熟知如何遞送甜滑的舌去鋪一張床,窩藏他們從青春期到成人的秘密??膳雠鲑N吻卻做得這樣別扭,她覺得被熱乎乎的小狗撲面一樣,沉圓似乎是收攏了牙關里溢滿的淚意,吞回去,嗚咽著在她面上,唇上蹭著,說乖嗎,只覺得眼前失焦,被吻到的地方辣辣的痛。她推了推他,“回去再——” 他當即蹲下身去,輸入指紋,腳銬“咔”得一聲解鎖,“好啦,”他愛撫地摸了摸那塊總是淤青著的皮rou,指腹攢著怕捏散一片羽毛的力道,她像燙到般往回縮了一下,又被他抱住往懷里帶去,“褒曼阿姨都看到了,jiejie對我做出了承諾,我也遵守約定——以后再也不用這東西了,好嗎?jiejie,我恨不得現在就將一切都辦妥,我愛你,你是不是還在怪我,以后什么都聽你的話好嗎?——你知道的,只要你肯一直在我身邊,什么我都愿意給你?!?/br> 岑迦在輕微的窒息感里,試著將雙臂回抱過去,手在虛空中抓了兩下,調整角度,如果再抬高一點,再收緊一點,勒住他的后頸……冰涼的雪落上她微顫的眼皮,她抬眼看去,看到沉圓睫毛沾雪對她笑著,低頭再次吻過來。 她用手指抵住他發燙的唇,“永遠聽我的話吧?!?/br> 他們離開墓園的路上話題總有些蹊蹺,幾乎是一步一停地走著,如果不是下雪地滑,沉圓怕是要將她抱著。怎么和爸爸mama說呢,jiejie想穿什么款式的主紗,請誰定做,戶口的問題我有辦法的,jiejie不要擔心……這些話就著雪粒飄上黑色的土地,砂糖被踩臟成一塊一塊的霉,岑迦冷眼看著沉圓拋出一個接一個的自問自答,覺得腳步并未因撤去鎖銬而輕盈許多,只有尸骨與他們共享這虛擬的幸福,死人和活人各有各的可憐。 一切都按照她的計劃運行著。坐回車里,她先一步按住沉圓方向盤上的手,用著她慣常的祈使句,“有些口渴了,去對面的便利店給我買一些喝的吧,要熱的?!?/br> 手在jiejie的掌心中僵了兩秒,那種預料之中的、闊大的背叛感襲上后背,沉圓微笑,是不是這驗證他們心意相通?!昂冒?,jiejie記得自己系上安全帶,”那從來是他為她做熟的小事,敞開車門離去前,他又探回身,在她面上親了一口,“買熱巧克力好嗎,jiejie喜歡喝的,我記得?!?/br> 岑迦點頭,目送著他走遠,再飛快地撇頭看去—— 后視鏡里那輛漸漸開近的車,駕駛座上是一個她熟悉的人影,陳淇湯。 離開家前她拜托了岑周川,能否聯系陳淇湯,請他來墓園接她一趟順便小聚。您一定要避開沉圓與他媽打這通電話,越快越好。她按著父親的手,眼神里的凜然使岑周川印證了憂愁的預感。 沒有了會發出警報的腳銬,她的動作變得出奇的快與輕。開門,揮手示意,小跑,上車,一連串的經過了上千次的預演。隨著血管突突跳動的念頭只有一個,逃走,逃走,逃離這個瘋子。 裹挾來的冷氣使陳淇湯打了一個寒顫,“喲,夠冷的,圓圓呢?你是從他的車下來的吧——”他寒暄著,她卻突然面色發青地催促起來,“快走,快走!”手指在安全帶卡扣間穿梭,險些蹭掉一塊皮,“再不走就來不及了,你隨便開去哪里!” 陳淇湯心底疑惑,但還是好脾氣地發動車子,“那你坐穩了?!彼麑⒂烷T踩到底,車像離弦箭般射出去,輪胎摩擦過地面的聲音仿佛是在岑迦耳膜中滾了一圈,碾碎了她硬撐著的一層殼。她回頭看著那逐漸變成模糊小點的沉圓的車,懸在喉腔的一口冷氣像結成冰疙瘩硌得生疼,沒發覺接下來的聲音是似歡還泣的,她脫力地咳嗽,將后背用力壓向靠座,“什么都不要問,你帶我走,走得越遠越好——陳淇湯,有沒有沉圓找不到的地方?” 陳淇湯將車速放慢,突如其來的驚心動魄平穩下來。他不知道他們之間發生了什么,但有點解救成功的自得,“哈,你問我,這事兒不是你最清楚的嗎,當年可讓他一通好找都毫無收獲呢?!睂ι纤哪抗?,他又老老實實關心起路況來,“這地方可是說多了去了,我是有求必應吧,你倒說說該怎么謝我?” 岑迦笑罵了一句,“開好你的車!”她遮住眼睛,克制眉毛不要為逃亡的狂喜而扭曲起來,渾身都是顫抖的,她多么想大口呼吸夾雪的冰冷空氣,凍住她莫名盈滿的眼淚,再也別想,再也別見——接著,就是一瞬間的事,他們感受到了強大的、幾乎失控的沖擊力,車身向公路旁的綠化帶撞去,她清晰地看到陳淇湯的手脫離了方向盤,而她則猛地向前撲去了。會死吧,他不會讓我死吧,還不如死吧。雪花像黑白電視失靈一樣撲滿現出裂紋的前窗玻璃,暈眩壓過了痛感,啊,又輸了。 在昏過去前,感受到一雙手臂將她撈起,是她永遠、永遠逃不開的一雙手臂,一個圈套,一句詛咒,“jiejie,你想去哪里啊?!?/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