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說出來慚愧，但是白薇真得已經很久沒有回這里好好看看了。

    她不知道李家玩泥巴的小兒子已經快高考了，不知道舅母跟著成家的女兒一起走了，不知道小時候最愛給她糖豆吃的張爺爺已經不在了……

    時不待我，也是白薇不敢回到這里的另一個原因。

    這兒的每一條巷子都是有名字的，或是特色，或是雅稱，人們喜歡給自己的居所加上點別致。

    比如她姥姥住的那條巷子，因為幾家門口種了柿樹，柿子巷由此而來。再比如一條靠著口老井的，就叫井巷子。

    白薇那時候最愛來的，就是緊挨著她家的天水巷。她總覺得，下過雨之后，這里的空氣尤其清新，是她去過的所有巷子胡同都比不上的。

    天水巷里有個瘸腳的婆婆，每到雨過天晴的時候，她就會搬個苞米葉編的墊子，一拐一拐地挪到門口的臺階坐下。一邊嚷著“這該死的天氣又害我腳疼！”一邊笑著看向遠處。

    白薇就是在這時候認識她的?！澳阍诳词裁?？”年幼的孩子并不會覺得一個拐腳老太太有什么可怕的，“我在畫彩虹，你也喜歡嗎？”

    婆婆一邊笑一邊揉腿，“喜歡的很吶?！?/br>
    “那我把彩虹畫出來送給你好不好？”…

    從小吃可愛長大的她家寶寶，沈知味似乎已經腦補出當時的畫面，“然后你就把畫送給她了？”

    白薇搖了搖頭，“沒有?！睖蚀_來說，應該是她沒有收。那天之后，雨過天晴還會見她出來曬太陽，但是有了一點細微的變化，就在小白薇的屁股底下。

    說話的同時，不自覺已經走到了天水巷，有些背陽的窄巷子，墻面已經爬滿了青苔。

    “姜芝婆婆！”白薇隱約看見臺階上坐著的身影。

    姜婆婆有些眼花了，盯著聲音傳來的方向看了好久，等到白薇走到眼前，她這才笑開了眼，“啊是小丫頭來了??！”

    抓著白薇的手不停地搖動，滿是皺紋老繭的厚重雙手?！暗任胰ソo你拿個墊子?！闭f完顫顫巍巍地就要起身。

    姜婆婆也老了。白薇攔下她，“不用麻煩了婆婆?！?/br>
    “瞧我這記性！”她一拍自己的腦袋，“拿什么墊子，快去家里坐?！?/br>
    姜芝的丈夫早些年遇難沒了，她也沒有兒女，平時靠些縫縫補補的碎活補貼家用倒也夠養活一個人。

    印象中的姜婆婆其實是一個極愛生活的人，哪怕簞食瓢飲?？?，也沒有市井婦人那種尖薄氣息。會梳漂亮的盤發，即便是現在的短發，也梳得整整齊齊。

    屋子也收拾的干凈整潔，窗臺上擺滿了花盆。她說自己這樣的生活很好，唯一的遺憾，就是沒有什么知識。她沒上過學，大字不識幾個，也不會算數。

    她經常會在白薇過來的時候拉過她悄悄說，“丫頭，你幫我看看我這錢對不對數，我總覺得少了?！蹦鞘撬鲠樉€活收到的工錢，已經是一個周之前的事了。

    “好，您看，這一張一百，一，二，三…十九?！眱汕K的工錢，“婆婆您確定沒動過嗎？”

    她似乎也明白了，臉上有些低落，“唉?！?/br>
    “沒事的婆婆，您去跟老板說說，應該是失誤?！比绻皇沁@么湊巧就好了。

    沈知味在白薇的耳邊悄悄說，“要不咱們把這一百塊錢補上？”只是一百塊錢，沒必要鬧得老人家不開心。

    猶豫了一下，白薇堅決的搖頭?！拔覀冊诘臅r候補上了，不在的時候呢？”萬一姜婆婆一直被騙怎么辦？一次一百，兩次兩百…積久成多，這不是根治的辦法，“我得教給姜婆婆?！?/br>
    沈知味看她教姜婆婆數數，小孩子牙牙學語一樣，兩個人卻都是一臉認真。知道白薇的理智又上來了。

    老人家的記性不是能勉強出來的，姜婆婆又聽又記，廢了好大勁兒才弄明白一點，開心地重復問了白薇好幾遍，這才戀戀不舍地把本子放回抽屜里收好，下頭壓著一張有些泛黃的白紙，看不清是干什么的。

    姜婆婆抓著白薇的手，又看看自己的手，“又老又糙又全是皺紋，就是沒有小丫頭的好看?！贝竽粗敢驗閯谧鞫兊门で?，這雙手的確不算好看，卻格外溫暖。

    “婆婆是辛苦一輩子了，我卻只會享福，和您沒法比?！卑邹庇衷趺幢鹊蒙弦晃伙柦涳L霜仍獨立堅強的婦人呢？

    姜婆婆笑著，眼角的皺紋擠到一起，又問“現在上幾年級啦？”像哄小孩子一樣的語氣。

    您剛才已經問過我了，可還是裝作想了想的樣子，“我今天已經大二了?！?/br>
    姜婆婆一臉驚訝，“丫頭都這么大啦？”…

    ……

    離開了天水巷，兩人走在橫貫東西村的街道上。青磚瓦房的老鎮子，差了一點水汽，覺得沒了靈魂。沈知味如是問，“觀湖游船呢？”

    白薇笑彎了腰，“你還真當是舟子烏鎮啦？”北方的降水可支撐不起?！翱傁氤乙酝獾娜丝吹竭@份美景，所以很高興你來了?！弊屛业谋菜娪辛朔窒淼臉涠?。

    …“我不高興！”如果能回到十分鐘前沈知味一定會給自己一巴掌，好奇什么不好好奇人家鋪子招牌？

    碧瓦朱檐下，掛著一豎排紙燈籠，微風拂過就晃晃悠悠，走近了瞧見上邊毛筆寫著“理發店”，一個燈籠一個楷書。

    老板娘不記得白薇，但是人很熱情，看見兩個小姑娘就打招呼。沈知味沒留意被白薇推進去，說她小時候在這推過一次頭，老板娘手藝可好了！

    沈知味半信半疑地坐上椅子，她倒沒那么寶貝頭發，剪剪也無所謂。

    有些年代的理發店，洗頭的時候要弓著腰，溫熱的水流淌在頭發上，阿姨的手勁兒剛好。

    還好推子是電動的，就是響聲有點大，一碰上發尾，沈知味整個脊背就泛起一陣酥麻，額頭險些冒汗。頭發一撮一撮往下落，她從鏡子里瞟見等在長椅的白薇直捂著嘴偷笑。

    …手藝精湛可還行？天他媽慘絕人寰好不好？！凌亂在鏡子前，沈知味有一瞬間不敢直視自己，蓬松毛燥的頭發，參差不齊的發尾再加上額前不羈的遮眼劉?！?，葬愛family？

    臉上笑著，嘴里夸著，遞給阿姨錢的手顫抖著，誰給她的勇氣來這剪頭？

    “好，好看！”白薇強忍著滔天的笑意，撐起一臉嚴肅認真。比她那會兒好多了，足見阿姨的手藝這些年見長??！

    “屁！還不是靠我強大的顏值硬撐下來的？”別以為我不知道，你現在是笑夠了才正色，哼！

    “就好看！”白薇一急聲音都轉個彎，給沈知味氣笑了。一只手在她的發絲間游走，長發剪成了披肩發，不太適合扎起來了?！翱梢?，省了我的皮筋?！?/br>
    “我不管，”沈知味跟搓面團似的使勁揉著白薇的臉，“反正我的臉是給你看的，敢嫌棄一個試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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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吼吼，白薇沒有告訴沈知味的是，她的確在這兒剪過一次頭，但就只有那么一次！

    背景：

    白父白母在h市工作，白薇、白逸陽和住在柿子巷的姥姥姥爺一起。

    林茗溪、沈知味（沈子涵）和白薇同在鎮上的一所小學。之后沈知味出國，林茗溪、白薇升入同一所中學。唐牧始終在h市。

    林晚晚事件后，白家搬到h市，林家緊接著搬到附近。

    另外，白薇不是不回柿子巷，是回去后不再到其它任何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