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都沒有就主題先拋出話茬，只是無聲息地品著茶。便在紅茶香霧散漫里，洛苑的腦內涌上淡淡浮思。

    唐宋，文藝片專業戶，豆瓣網友戲稱的“深耕細作疼痛電影二十年”，名下電影以叫好不叫座著稱。

    趙延與唐宋這是第二次合作，上一次合作是在電影《寒蟬》，女主角林煙云。

    只是可惜，《寒蟬》本就是部文藝片，十有八.九是要延續唐式電影叫好不叫座的傳統，且那段時間林家爆出洗錢丑聞，雖則最后被擺平了壓下去，然而當時影院為了撇清關系，要么降低排片率，要么則如盛世影視直接下線了影片，而后林煙云代言掉了一地，事業受到了地震式的波及，至今余震仍未完全褪去。

    《寒蟬》這部電影也隨之徹底滑鐵盧。資方大虧特虧，慘淡至于最終連本都收不回。

    至于《冰糕記》——雖影方從未官宣過，但此前林煙云幾個大粉曾經公然溜過《冰糕記》的餅，不止一次。

    但現在，林家出事，林煙云flop，《寒蟬》撲街，諸多因素疊加，即便《冰糕記》影方過去曾真的對林影后青眼有加，那也只能是過去的事情了。

    縱如此，對著趙延，洛苑心里其實也沒有太大的把握。

    這回和《帝心》那次不一樣，《帝心》畢竟只是網播劇，對選角的咖位和演技的要求不高，氣質貼切、演技過得去可以，演員自帶流量則更好。但是唐宋……

    唐宋是極挑演員的那類導演。

    洛苑亦曾聽得業內傳聞，道是在拍攝《寒蟬》時，唐宋亦對林煙云有諸多不滿意。

    然而林煙云已經是國內最年輕影后，有一段時間也是國內媒體評價的最年輕最有靈性的九五一代女演員，老天爺賞飯碗的那個類型。

    而凌婳……

    洛苑在心里盤算著。

    雖則凌婳流量沖頂不假，但若是較起真來，她手上一部播出的作品……還只是那一期《今生第一次》的綜藝。

    《帝心》算是作品，但還未播出，仍處在后期制作階段。

    唐宋會愿意應允這個試鏡嗎？

    若用常規邏輯判斷，近乎不可能。但依洛苑的個性，但凡有分毫的可能性，她便不會輕易舍棄。

    思緒轉過一圈，洛苑覺得可以開口的時候，趙延卻先擱下品杯至茶席上，一邊出聲，“洛總，關于定角的事情……”

    對方這般單刀直入，是洛苑所始料未及的，然而趙延也不像是在刻意賣關子，只稍頓了頓，便繼續說了下去：“唐導這兩天在北京做影展，他的意思是，等他回云何了，您帶上演員，咱們再抽個時間，一起碰個面，聊聊天?！?/br>
    這“碰個面”是怎樣性質，趙延的字里行間并未言明。謹慎起見，洛苑還是問了下去：“碰個面……然后試鏡嗎？”

    趙延聞言面上一怔，繼而又松弛地笑了笑，否認了：“不是?！彼溃骸疤茖У囊馑际恰挥迷囩R，直接進組?！?/br>
    直接進組？

    洛苑握著手機的手不覺的一怔。然而再跟趙延確認無誤，事情又是喜不是憂，再追問為什么便沒意思了。

    且看趙延這模樣，張口一個唐導閉口一個唐導，十足是唐宋的傳聲筒。就是她真去問了，怕是也問不出什么所以然出來。

    大可到幾天后去見唐宋本人時再細談。

    目的達成，稍事閑聊后，洛苑和趙延分開。甫一回辦公室，趙延便發了電影劇本過來。

    《冰糕記》。

    接到洛苑通知，10號當天，凌婳才拍過一則廣告，尚未回家，車便開往了公司方向。

    才被簽便拍了劇，而后又是廣告和商務活動，凌婳來美成娛樂的時間并不多，洛苑也幾乎不怎么喊她過來。是以，來公司之后的一路，她目光所及幾乎全是陌生臉孔。

    然這些陌生臉孔卻又極友好，見到凌婳先是難掩吃驚，而后滿臉堆笑著向她打招呼。

    凌婳也一一地回了。

    這種情況到洛苑的辦公室才停止。她去時，辦公室的座位是空的，助理說洛苑被蔣總叫去談話了，助理說著，便為凌婳倒了杯咖啡，讓她稍等。

    凌婳一邊等待著，一邊喝了些咖啡。不知不覺，等待的時間里，小杯子見了底。方星要去倒，但凌婳拒絕了。

    坐得有些久，她想出去走走。

    于是凌婳轉而走出辦公室，轉到走廊盡頭，順利地找到了茶水間的位置。

    凌婳去的時候，里面有兩個年輕的女孩正在打著水，一邊打，二人還一邊細細碎碎地交談著什么。

    包括凌婳在內，此時茶水間不過三人而已，聲音雖小入耳卻清明。

    “你知道嗎，那個凌婳來公司了誒?！?/br>
    “真的假的啊，她不是還在拍戲？我記得計劃是四月中旬殺青？”

    “你2g網了吧，計劃是計劃，又不一定非要按計劃來，人家3月底就已經殺青了……喏，你看，這是殺青宴照片大合照，凌婳也在?！蹦桥⑦呎f著，邊遞了手機給另一個女孩，又似嘆非嘆的：“本人真好看，我第一次見到真人比精修還好看的！”

    “真的？”另一個女孩幾分狐疑幾分羨慕的，然而靜了靜，話鋒又是一轉：“好羨慕洛姐哦，連續帶了兩個頂流出來，入賬嘩啦啦的吧?！?/br>
    這兩個年輕女孩是工作人員，大抵是作為經紀人來培養的，是而才會有這番言論。

    沒發現有人進來，二人的交談聲未止，“她還是周毓棠簽得好，沒有周毓棠，周毓棠這個meimei愿意簽她嗎？”言及此，女孩的聲音小了幾分：“而且我跟你說哈，你不要告訴別人……她老公在外面約炮，沈寧姐親眼看到的?！?/br>
    “？？？”另個女孩明顯不解：“為什么??？洛姐長得挺好賺得又多，還挺會為人處世的，我要是男人肯定娶這樣的老婆?！?/br>
    “嗐，你天真了吧。你又不是男人，你怎么懂男人什么想法？洛苑事業強是強，但估計回了家也嚴肅得跟領導一樣，加上男人都愛偷腥，對著一張一樣的臉久了就膩了唄……聽說現在已經鬧離婚了吧。她老公隔三差五就在公司樓下蹲著，也不知道來干嘛……”

    “……咚?！?/br>
    卻是玻璃相撞的一聲脆響，突如其來地阻斷了二人的交談。

    作者有話要說：　　凌婳婳：傅嬌嬌下線的第一天，想他。

    這章沒有甜甜的戀愛了_(:3」∠)_

    第76章 薄荷

    這一聲突然而至, 那兩個正在交談的女孩被嚇了一跳，偏過眼來，瞧見了來人, 一張美人面, 標志性的的漂亮眼睛——不是凌婳本人又是誰？

    被本人捉包，兩個女孩自知理虧，當即噤了聲，打好水后匆匆地從凌婳身側離開了。

    而待二人走后，凌婳在原地站了幾秒鐘，才轉而走向打水的位置。

    ……我很欣賞你的工作能力, 洛苑。你是我們公司出來的最優秀的經紀人。

    走到你今天這個位置不容易……其他的事情和工作比起來, 不是不重要；但如果為了別的事情影響了工作, 就沒必要了……這中間孰輕孰重, 不用我說, 你也懂。

    從蔣總的獨立辦公室走出，那些話如還在腦海環繞著, 洛苑嚴妝過的一張臉是輕微失神。

    領導風格，蔣總那段話糖刀各半，是在敲打她。

    至于是為了什么敲打她，洛苑心里也是有數的——

    為了離婚的事情，一連好幾天余時鴻都找到公司來了。

    是不愿意離婚。

    共同生活過十年的時間，女兒都這么大了, 洛苑雖不后悔作出離婚的決定，但是面對余時鴻的這番作態, 到底有些難以對付——十年夫妻，在掐她的痛點方面，余時鴻是知根知底。

    不過, 當斷不斷，必受其亂。

    洛苑斂了斂眸子。

    方才蔣總有一句話說的是對的——

    這中間孰輕孰重，她該懂。

    ……

    辦公室門響，凌婳循聲望去：是洛苑回來了。抿了抿唇，她沒有主動地叫她。

    卻是洛苑見了她，快幾步地走到辦公桌邊，雙手推過一本a4規格的薄本過來。

    封面印三個大字：《冰糕記》。

    下方列有小字，依次是出品人、制片人、導演及監制等的名單。凌婳的視線由上而掃至下，到唐宋這二字時，不覺稍停。

    洛苑沒注意到她微妙變化，只是扶了扶額，一邊道：“這個本子我基本已經談好了……不出意外的話，你是女主。導演約了咱們幾天后碰個面，你跟我一起去?！?/br>
    洛苑輕瞟，見凌婳在看導演名字，便作了簡單解釋：“你是第一次演唐導的電影，所以可能不知道……唐導是專做文藝片的導演，在圈子里風評很好，電影也有很多人搶著演?！?/br>
    凌婳：“我之前演過唐導的電影的，苑苑?！?/br>
    洛苑：“……？”

    如未聽清般地，洛苑抬了眸，目光朝對面投射過來。

    ……

    凌婳的確演過唐宋的電影，在初中的第一個暑假。

    那個夏季，凌婳隨王修月一起去可可西里旅行，偶然碰到了唐宋，彼時唐宋的電影《深度置換》已經開拍，然而因唐宋本人不滿，女主中場被換——然而再找也沒有找到滿意的。

    繼而甫一見到凌婳——試鏡，然后過了。

    如有神助的順利。

    電影拍攝亦很快，一個暑假的時間，《深度置換》便拍攝完畢了。

    在凌婳讀高中之前，凌教授與周教授在中科院工作，是常年出差的狀態。后來知道了這件事，二人沒有加以阻攔，只是出于保護女兒隱私的態度，跟影方商量過，在演員名那一欄用的是化名。

    林畫。

    電影是2010年夏殺青的，到兩年后的2012年夏，憑借這一角色，凌婳拿到了金櫻獎最佳女主角的提名。

    拿到了提名，也獲了獎，但恰巧便在彼時，因為車禍的緣故，她昏迷了兩周，所以沒能參與頒獎典禮。

    也就此成了金櫻獎舉辦以來唯一一個沒有親臨現場的獲獎演員。

    ……

    《冰糕記》原著作者名蒲桃，六十代生人，是中國著名先鋒作家，亦于2018年摘得了中國最高文學獎項——茅盾文學獎，且有唐宋執導加持，從出品到監制都是頂配，資源不可不謂之不好。

    拿到了這樣的角色，理應開心的。然而從公司到家的一路，情緒卻像是雨前的低氣壓。車流疾馳在高架，凌婳靠在車窗，對著窗外掠過的風景，心里有些悶悶的。

    茶水間的交談聲言猶在耳。

    她老公在外面約炮，沈寧姐親眼看到的。

    現在已經鬧離婚了吧……

    大概是不愿意說，這件事情，洛苑從來沒有跟她提起過。

    洛苑不愿意說的事情，她當然也不會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