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節
是他一看到仇人就沖動了。 “不過我有個事情想不通?!痹枺骸澳菓羧思夷闶鞘裁磿r候碰到的?” “大概二十多天前?”葉仲昌回憶。 “可是今日七王爺才送了牡丹進宮.....總覺得其中有什么東西是我忽略的......”曾湖庭一邊走一邊思考,“牡丹花朵如此嬌嫩,就算是養在暖房里也擱不久,如果在七王爺手上凋謝,豈不是白忙一場嗎?而我也不相信皇家養的駿馬會跑不過民間的馬車?!睘槭裁捶炊丘B牡丹的人先到京城?這里面就有二十多天的時間差。 難道.... “有蹊蹺!” “為了敲打你我!” 兩個聲音異口同聲說道,葉仲昌腦子不笨,一瞬間想到了,七王爺怕是早就知道他跟葉家之間的關系,有心試探他是不是心懷報復吧? “那戶人家是真的嗎?七王爺到底了解多少?”葉仲昌面前迷霧重重,他開始慶幸自己沒有沖動,不然怕不是正中圈套? “葉家被威脅的事,并不是秘密,抱歉葉兄我提到這個,但是,七王爺應該只是順手布了一局,只為抹平此事,不是你撞上去也會有別人?!痹λ敢恻c頭,提到傷心事。 真是叫人沮喪,此生最恨的仇人,對他絲毫沒看在眼里,葉仲昌不在意的搖頭。 而曾湖庭只覺得,七王爺心思比他想的深多了。先是派出假的牡丹主人,確定魚上鉤后再不經意自己抖出來。要知道他們翰林值班是隨機的,他們接到通知即刻趕往皇宮,七王爺還能搶先進宮。 樹大根深,不可動搖。 “回去就把那戶人家趕出去.....”葉仲昌咬牙切齒的說道,又突然醒悟過來,“不,不行,無緣無故趕人,豈不是驚動他們嗎?” “這也只是我的猜測,葉兄倒也不必如此警惕?!?/br> “我覺得你的猜測才是最符合邏輯的?!比~仲昌嘆息,“不能趕人,就好好養著罷?!?/br> “只能養著,最后便說你只是同情他們家破人亡才收留他們,好好送上銀子讓他們回鄉?!?/br> “最后再跟蹤他們去哪里!” “最后再跟蹤他們去哪里!” “曾兄跟我想的一樣?!比~仲昌恢復鎮定,他含著笑意,“走,該去會會那家人?!本谷桓因_到他頭上,代價不小。 “葉兄切忌輕舉妄動,只當什么都發現,一切如常?!痹u搖頭,“作為一個剛面見圣駕的進士,我們該回翰林院炫耀一番了?!?/br> “對?!比~仲昌重新收拾好笑容。 而曾湖庭在認真思考,他想要讓元康帝重新審理當年祁元帥之案,又是否會遭到拒絕呢?想想也是,一件塵封多年的案子,除了死掉的人根本沒人關心,何必惹塵埃?但是,他也想讓父親能夠堂堂正正有重回京城的一天。 也許應該在有把握有證據時,又該從何處尋找證據?在一個恰當的時機提出來?曾湖庭暗中謀劃,還需要耐心等待。 他萬萬沒想到,那個機會來的這么快,這么急。 葉仲昌按兵不動的作息,一連十幾日沒有動作。他沒有動作,總歸有人動作。 那戶人家的獨子拐著瘸腿出現,一見面就先唉聲嘆氣,“大人,我想收拾收拾回薛州了?!?/br> “為何?住在京城更好養傷啊,你的傷腿正需要養著啊?!比~仲昌很是驚訝。 “我想,我住在這里,早晚都會連累到大人的,我如今也不想什么公不公道,回去先好好照顧我父親?!鼻嗄昴樕蠈憹M絕望,言語中確實以退為進。 葉仲昌心道果然來了,他換了副表情,認真的點頭,“你這么想才是好事?活著不比什么都好嗎?聽我一句勸,回家好好買上幾畝良田,總能安穩度日的?!?/br> 獨子心知青年人總是受不了激將法,他哀哀切切的說上幾句,再表達一下有多委屈,自然能激的葉仲昌行動起來,萬萬沒想到葉仲昌居然這么說? “安穩度日就是最好的......”他還在順著意思說,突然反應過來,“什么?” 怎么突然變了口風? “哎呀,你能想通最好,我之前都不敢勸你,怕你尋了短見?!比~仲昌欣慰十足,“這里是二十兩銀子,你好生拿著當路費,要是一路搭順風車也該夠,回去好好孝順你爹!”葉仲昌犯了十成的老媽子脾氣,絮絮叨叨的說。最后還請了管家來,讓管家幫忙雇馬車??傊饶仟氉臃磻^來,他人已經在城門口,在差一點就出城門。 “出不出去???!快關門了!”不耐煩的城門衛喊聲驚醒了獨子,他一咬牙,“不出去!”他調轉馬車在城門口隨意找了客棧。 馬車夫很警惕,“為什么不出城?耽誤了路程要加錢的。我還得養家糊口?!?/br> “用不著你?!豹氉訐]揮手,“你走吧?!?/br> 不做事還能拿錢,車夫美滋滋的離開。 獨子在客棧住了一宿,第二天獨自去了某個城外的宅院。 “還跟嗎五少爺?” “不跟了,免得打草驚蛇?!?/br> “好的五少爺?!?/br> 一場計劃好的昏王爺蠻橫奪牡丹,俊榜眼盡忠告御狀的大戲,還沒開始就落幕了。葉仲昌一切如常,在翰林院當值,休沐就去葉家的商鋪看看。葉家經常運送最新鮮的江南花樣上京城,生意也逐漸好做起來,雖然賣不到高門貴族去,在小官家中人氣極高。小姐們暗中比較著,首飾要買繁葉閣,肥皂要選興旺商行。 曾湖庭就一心想買個院子??上О】上?,京城的院子著實不好買,甚至日益漲價,而位子好的院子都放在手里等著漲價。 而臨近過年,朝廷又是一場忙碌,天天就看著那些學士們連軸轉,有些身體不好的學士甚至生了病。這就只能讓新人頂上。 曾湖庭跟著許學士進過幾次議事殿,他從來不搶許學士出頭的機會,只在一邊沉默淹沒,要么整理文卷,幾次下來,許學士終于愿意讓他碰一碰詔書。 “這份詔書你來抄寫?!痹S學士手指輕點,小聲嘀咕他實在忙不過來,以前他剛進翰林時等了一年多才碰到詔書。 似乎所有前輩都會對后輩說當年的辛苦,曾湖庭分了半只耳朵聽著應付,同時把心思放在抄寫詔書上。 詔書用的是標準館閣體,他一提筆慢慢抄寫,一字不敢馬虎。這份詔書也不算太重要,是吩咐六部統計數據,以備來年戶部往下撥銀子。 戶部尚書又要哭窮了。戶部尚書賈大人每年都要來上這么一遭,已經成了一景。賈大人大刀闊斧的砍開支,下面也有對策,絞盡腦汁的多報開支等著賈大人來砍。最初幾年還見了成效,最近賈大人也進化了,從砍對折變成對對折。 倒也不怪賈大人摳門,一直以來州郡的賦稅基本是靠江南等富裕地區支撐貧困地區,很多州郡只能自給自足,拆東墻補西墻,難怪賈大人愁禿了發。 他一邊抄寫一邊想著自己打聽來的消息,抄完后恭敬遞給許學士,再有許學士遞給元康帝過目。 元康帝略略看過詔書,饒有興致的說,“成戈這不太像你的字跡???”成戈是許學士的名字。 “但請圣上一猜?”許學士猜度圣心也是很有一套,他順著話頭湊趣。也是他覺得曾湖庭知進退,順手提一把。 “讓我猜?那必定是我應該知道的。筆法雖然工整,卻難得透露出一股銳意,寫字的人年紀很輕?想來想去,也就只有今年剛進來的進士們?而且這筆跡我還略眼熟.....”他翻來覆去看了兩次,很肯定的說,“是今科的狀元!” “圣上雄才大略,我所不及??!”許學士真情實意拍了馬屁。 本來在查房等候的曾湖庭就突然被召見,他摸不著頭腦的進了正殿,元康帝正在跟許學士說笑,“說來人就來了?!?/br> “最近朕事忙,還沒來得及跟新科狀元好好聊聊?!痹档蹎柕?,“倒是不知道在京城住的習慣?” “回陛下,之前會試住過大半年,也適應京城的氣候,倒也習慣?!痹ビ糜H近不失恭敬的口氣說。 作者有話要說: 第二更~打boss要先鋪墊。 第82章 他用閑話家常的語氣說起, 許學士捏了一把汗,連忙使眼色給曾湖庭。 曾湖庭沒接收到,倒是讓圣上看到了, 他擋了一下,“成戈這是做什么?朕不過是關心關心新科進士的生活?!彼洲D過來頭, 和顏悅色的說,“別緊張,朕就是想問問這些?!?/br> “京城的子民到底怎么生活,朕很有興趣?!?/br> 于是曾湖庭無視了許學士快要抽筋的眼神, 很認真的回答,“天子腳下,蕓蕓眾生各有其道。就拿臣現在住的地方來說, 主人分割了四片小宅院, 只靠著舉人進京趕考賺的銀子就足夠三年所需?!?/br> 喔?元康帝的表情有些遲疑,會嗎? “在客棧住,一天是八百文,一月就是二十兩多,貴卻省事。租院子一月耗費八兩, 主人家還可以幫忙做飯食,半年下來就是五六十兩, 四個院子怎么不夠生活呢?”曾湖庭小小算一筆賬,“很多人家都靠臨時出租過日子?!?/br> 原來如此,“沒想到曾愛卿還會留神這些?!痹档鄯Q贊道,“朕問過許多人, 他們便只會回答一些別的問題?!?/br> 許學士聽的冷汗直冒,原來圣上經常跟他們拉家常是這個意思。 “微臣現在跟著昔日同窗一起居住,家人沒到京城, 自然只能自己留心這些?!痹偸?,“等購置好存身之所,便能接家人上京城?!?/br> “同聚天倫??!”元康帝似乎很感慨,“你是個孝順的,還能想著接父親進京?!?/br> 曾湖庭的臉色恰好漏出幾分尷尬,他連忙低頭回答,“多謝圣上夸獎,臣愧不敢當?!?/br> 元康帝瞧出了什么,先讓許學士去后殿收拾文書,他則傾身來問,“似乎曾愛卿有什么沒出口的話?” 竟然能如此體貼臣下!曾湖庭升起幾分感慨,卻不得不說,“回圣上,不過是圣上提到父親,微臣自感身世而已?!彼缇痛蚨ㄖ饕庖焉硎劳赋鋈?,在圣上面前漏個底。不然日后有人以此為把柄,再來謀劃就遲了。 當他說到嫡母生了嫡子,于是父親把他過繼出去,還收了銀子,元康帝悄悄的握住自己的右手,澀聲問:“然后呢?” “自從微臣出繼后,便一心讀書,也還算有幾分僥幸,一路順利?!痹ダ^續說道,“以后日子也逐漸好過起來,便帶著父親和幾個弟妹好好過下去,接到京城享福?!?/br> “你是個孝順的?!痹档鄣诙握f這話,“朕便賜你一套宅院......好好孝順你父親.....” 元康帝想起了模糊的往事,庶出皇子當然跟普通的庶子不一樣,但當時七王爺出生時,他帶著同樣的恐慌。雖然已經被封了太子,能封也能廢,更有人建議將他過繼給無子的王爺。還是元康帝得知消息后默不作聲去伺候太后,盡心竭力,才讓太后發話。 如果不是生在皇家,考慮到社稷不穩,在普通家庭為嫡子鋪路便天經地義,他只能拿著幾座宅院過縮頭王爺的日子。 “賜宅院?臣不缺銀子??!”曾湖庭驚訝的出聲,“圣上,臣并不缺銀子,如果有宅院不如給其他大人吧!就說許學士,四代同堂還擠在一所小院子里?!彼Φ男邼?,很不好意思,“臣的弟弟meimei各有營生,meimei在做小食,微臣出了方子做肥皂,都不缺銀子。只是想買大宅院一時找不到而已?!?/br> “小食?肥皂?原來最近京城流行的肥皂是你做的?”元康帝故意板著臉,“怎么不給朕送來?” “自然是不知道圣上喜歡。既然如此,便給圣上送來幾套試用?!痹ゴ蛏唔樄魃?,趁機把肥皂推銷出去。 元康帝心里琢磨,怎么這個小食的名字也如此耳熟?說起來,他好像在哪里聽過曾湖庭這個名字? 呈州,福城縣? “原來是你!”元康帝終于從腦海深處挖掘出來,“朕就說怎么如此耳熟!當時你跟福城縣的知縣搞的小食加盟吧?朕當時還賜了一塊牌匾!”寫的積善人家還是積德人家他都快忘了,畢竟好幾年前的事。 “圣上圣明!”曾湖庭一拜到底。 元康帝繼續饒有興致聽他說小食鋪興起后對整個福城縣的改變,他隱隱有些想法,但還理不清頭緒,便暫時擱下,只一心聽著他的講述,說人陳知縣也寫過好幾次述職報告,怎么及得上當事人的講解呢?這一說就是一個時辰。 許學士本來在后殿整理文書,剛剛整理好要去報告就聽到里面愉快的笑聲,他頓住腳步,又是無奈又是不甘的承認,果真是后生可畏。不過讓他稍微搭上幾句話,就得到圣上的青睞。就是如今在內閣行走的首輔大臣也沒有這個速度。 許學士不想去打斷里頭的談話,太監總管卻含著笑意過來,“許大人,恭喜恭喜!” “哪來的喜???”許學士心道,作為前浪,已經被后浪拍死。 “圣上親自發話,賜您一套宅院??!”太監總管道,同時說,“雖然小了點,只有兩進,但距離皇城近啊。您過上幾日就去辦手續吧?!彼菩囊涣?,展示幾把黃銅鑰匙。 被從天而降的宅院差點砸暈頭,許學士剛才低落的心情立刻敞亮,“圣上怎么突然想要賜宅院?”許學士為官清廉,從不利用身份去賺銀子,所有幾代人還擠在小院子里,小動靜都被隔壁聽清清楚楚。 呃,這讓人怎么回答?別人讓的?太監總管才不做這么得罪人的事,他笑瞇瞇,“是圣上賞的,您不妨去問問他?!?/br> “是該好好謝賞賜?!痹S學士美滋滋。 等內書房沒聲音了,許學士迎頭上前,叩謝圣恩。元康帝便道,“是朕疏忽了,還沒注意到成戈一家人還住著擠。多虧曾愛卿提醒,成戈回家去好好商量早起喬遷罷?!?/br> “多謝圣上!” 時候不早,兩人一起告退,路上,曾湖庭低聲恭喜許學士喬遷新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