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節
考試內容他已經熟記于心,帖經和雜文是強項,至于策論,他發揮的水平完全靠看主考官的試題。 畢竟沒有切實做過政務,他說來說去都是紙上談兵。 就在這樣不緊不慢的時光里,府試的日子到了。 第24章 卯時一刻開始進入貢院,所有備考的考生都要守在門口,接受搜身后進入考棚。時間緊迫,寅時初也就是凌晨三點,曾湖庭就起身了。 天空還黑暗,而沉寂的客棧已經蘇醒,隔壁的房間時不時傳來起床梳洗的聲音,后廚忙碌著送出今天的早飯,都是扎實的餅面,沒有湯水,避免上廁所的尷尬。 黃澄澄的銅盆照出他的臉,曾湖庭把臉扎進冷水里,讓自己清醒清醒。雖然昨夜睡的很早,臨考的忐忑讓他根本沒睡好,也不知道什么時候才昏昏然睡著,再睜眼就是叫他起床。 不敢耽誤時間,梳洗后馬車等到客棧門口,陸陸續續有人上了車。 車夫一揚鞭子,馬車在青石板上骨碌碌滾動,同行的人悄然守著秩序,不想驚動這個沉睡的城市。 曾濟庭打個哈欠,包住眼淚花,“突然覺得五百文好值啊,至少能節省一個時辰?!彼F在困的東倒西歪,眼皮沾的牢牢,靠在車壁上都能睡著。 “出來吹吹涼風?!焙バ÷曊f,“熬過這幾天就好了,回去想怎么睡就怎么睡?!?/br> 曾濟庭拍拍自己的臉頰,強行打起精神。 半個時辰后,馬車到了貢院門口,已經排起了長隊,軍士點著燈籠,在挨個挨個檢查進貢院考生的考引。 考引就是準考證,證明寫著考生的籍貫年紀面部特征等信息,這只是初步的查驗。 考生們排成井然有序的隊伍,彼此看到熟人也不敢出聲,只拿眼神示意,“你來了!” “你也來了!” 進了貢院大門還沒完,里面分了天地玄黃四個大的考棚,整整齊齊的四排,但考生要先進一間小屋子,由專人搜查是否夾帶。 四月份已經不冷,曾湖庭脫掉外套,只留了一件白色的中衣,他打量周圍的同伴,濟庭別別扭扭的脫下衣服,還試圖擋住胸口,被軍士呵斥,他趕緊把外套放下。 童生考試大多數都是少年青年,少數有幾個三四十歲的中年人,他們似乎也覺得自身有些尷尬,幾個人站在一起。 按照軍士的指示做了動作,這才被允許穿上外套。曾湖庭穿上外套系好盤扣,抬頭看自己的考引,他被分到了天字號甲一百三十八號。 曾濟庭被分到了玄字號丙七十八,兩人需要分開。 “考完試就先去外面茶鋪等我,父親和照叔都在那里?!倍诹藘删?,曾湖庭轉身去了天字號考棚,順著外面掛的木牌,找到自己的位置。 曾濟庭跺腳,嗨,最后還是分開了,他只能一個人走。 老實說他跟湖庭從小一塊長大,遇到事情他都會處理,現在分開考試,他還真的有點肝顫,只能跟著考引去了考棚里。 曾湖庭找到考棚后,打量這四四方方的屋子,大概面積有三四平,背后是三面墻,正面是支撐起的竹簾子,方便考官發放試卷和筆墨。屋子里陳舊掉漆,書桌和凳子都坑坑洼洼,萬幸是沒什么灰塵,已經提前打掃過。 因為這場考試除了考引什么都不許帶,而灰塵撲到白紙上顯然會影響卷面分,要是沒打掃干凈,他就只能舍了臉面用長衫的下擺擦干凈。 曾湖庭在凳子上坐好,兩手交叉平靜心緒,努力讓自己放平心態,現在已經邁進考場,穩定心態才是最重要的,實力不濟的話大不了明年再來。很多人就是把一次考試看的太重要,覺得自己沒有退路,越是逼迫自己,越是心急。 兩側的響動逐漸平息下來,顯然考生也已經進入考棚,在等待發放筆墨。 考棚盡頭的銅鑼敲響一聲,這是讓考生不要走動的信號。然后,軍士四人一組過來發放筆墨,羊毫筆硯臺和墨條,另有一刀白紙。 早年呈州曾經發生過用白紙夾帶小抄的事故,作弊人用米湯在白紙上抄寫了《論語》全文,進入考場后用碘酒噴出顯現,要不是他最后的草稿紙泄露了機密,這種作弊法還不會被發現。 當時的知府大人倒霉被降了職,從此呈州的科舉考試都是讓考生另交二兩銀,然后由官府統一發放筆墨。 這樣大大降低了夾帶小抄的幾率。 但這些筆墨的質量顯然很對不起二兩銀子,都是普通貨色。曾湖庭拿起羊毫筆,搖搖頭,二兩銀子已經足夠一個家庭一個月之用,考科舉真是有錢人的游戲。 在他思路滿天飛時,軍士已經發放完筆墨,又倒轉過來發放試卷,這時候是不允許考生動筆的,只能看看考題。 第一場考的是帖經,也就是對四書的記憶力,一共有一百二十道題,他看了看,除了少數字句拿不準,大部分都記得。 曾湖庭心頭大定,放好卷紙后專心等著考場的銅鑼響。 這么一大通的忙活,天色已經放光,晨曦從竹簾的縫隙鉆進來,照在書桌上,光線大好。 “咚咚咚”三聲清脆的鑼聲,府試的第一場正式開始! 曾湖庭拿起墨條先研磨出墨汁,羊毫筆擱在一邊備用,卷面整潔也是其中一環,他認真想好字句才會落筆。 第一題是《論語》中陽貨篇中節選,他思忖片刻,流利的寫出接下來的詞句。 “君子有勇而義為亂,小人有勇而無義為盜......” 日頭逐漸升高,陽光已經收回早晨的溫柔轉為熾熱,溫度變高,曾湖庭已經完全沉浸在書寫的情緒里,一直寫完最后一題,這才緩緩收筆。 他一停筆,才發覺右手發酸,是剛才用力過度肌rou緊繃,他輕輕甩了甩手,一邊等著墨跡干一邊檢查字句。 這次考題并不算很難,主要考的就是記憶,就算記憶力不好死記硬背也能過關,他估計考生里能過關五六成。要想把別人刷下去,只能在字跡上下功夫。 他滿意的看著自己的一手字,標準的館閣體,有種整整齊齊的美感,大小均稱,沒有墨點和污漬,可以打九分。 至于字體風骨,這些東西還是等他成年之后慢慢練吧。 曾湖庭寫完之后又檢查了三遍,還有姓名籍貫等等,確實沒什么要還要留心的地方,就等著銅鑼響。 第一天的考試結束,考生可以先行回去,第二天考雜文亦是,只有第三天考策論需要在考場過夜,一直到第四天,過夜的棉被也是考場提供。 日頭西斜,銅鑼響了三聲,軍士站在考棚的通道上大聲喊,“考生停筆,禁止答題!” 一連喊了三遍,從第一號考棚開始收試卷,按照封條封好,徹底裝好試卷后,考生才能有序離場。天字號考棚自然是第一個離開的,曾湖庭跟著后面,順著人潮慢慢離開考場。 跨出考場一瞬,他深深吸一口氣,從來沒覺得外面的空氣這么清新過,也順勢忽略了側面的人影。 他面前有一團黑影,蹲在臺階下不知道在干什么,曾湖庭抬腳后在千鈞一發之際瞧見前頭一個人,腳后跟一旋避開,他擔心踹到人,趕緊問,“你沒事吧?” 都是考生,可別給人家撞出個好歹來。 “噓!沒事!”那人蹲在,手在地面摸索著,不得其法后伸出兩個指頭的指甲,小心翼翼的從磚縫里夾出了什么東西,然后把那東西放在手心吹掉灰塵,心滿意足的說,“可算夾出來了!進考場前我就看到,幸好沒被別人發現?!?/br> 曾湖庭定睛一看,原來是一枚圓圓的銅錢,常年的風吹雨打已經生了銅銹,夾在磚縫里也沒人撿,倒是被這人發現。 曾湖庭:......! 槽太多了竟然不知道從何吐起。 廢話!平時誰敢在貢院的門口徘徊,那要被抓的。誰也沒留意到磚縫里的銅錢,這枚銅錢可算等來了它的伯樂。 那人撿起銅錢后,放進懷里的錢袋,轉身朝著茶鋪子走去,曾湖庭越看他越眼熟,終于想起來,這不是那位七文錢仁兄嗎? 加面加湯最后吃面只花了七文錢的那位! 原來他也是本屆的考生,想想他們碰面的地方,說不定還是來自同一個地方。 曾湖庭想著,朝著茶鋪望去,七文錢也坐到茶鋪子里,點了一碗最便宜的熱水,眼睛望著這邊的貢院。 曾豐年和曾宣照脖子都伸長了,看到湖庭大喜過望,曾宣照張口就問:“濟庭呢?” “濟庭在玄字號,我在天字號出來的早,等會兒就該出來?!?/br> 曾豐年觀察他的神色輕松,心頭知道應該考的不差,心頭大定后低聲對曾宣照說,“孩子出來不要問成績,免得影響他下一場的心態?!焙竺孢€有兩場,越問孩子越心焦。 曾宣照當然知道這個道理,勉強按捺下迫切的心態,等著曾濟庭出門。 又是一波人潮,曾濟庭隨著人潮出來,看得出他神態輕松,腳步松快,舉起手大喊,“我在這里!” 他這大喊吸引了一波人回頭,被那么多人一盯,曾濟庭灰溜溜的放下手,靠近茶鋪,接過一杯早就涼好的茶水,一口氣灌下去。 作者有話要說: 打考場無數次出現烤腸,輸入法知道我餓了。。。 第25章 他們在茶鋪子休息片刻,這才搭著馬車回了客棧。 大概是住的考生很多,小二和掌柜做事都輕手輕腳,力求不驚擾到考生。 回了屋子休息的曾湖庭特意對濟庭說,“別看書,早點休息?!泵魈爝€有考試繼續。 “我會的?!睗c頭,其實他也知道,現在核對答案百害無一利,只會讓心態失衡,第二天更沒有精力。 其實他今天能做的題目都做了,能否過關全靠考官的意圖。 曾湖庭今天起床太早,進門就一頭扎進床鋪,為第二天考試養精蓄銳。 第二日流程如舊,考的是雜文,寫文的華麗辭藻對他并不算什么問題,關鍵其中一道題目是父母之恩。 湖庭擱下筆,認真思考這道雜文怎么回答。 他自然可以盡情的吹噓父母之恩,情真意切文章華麗,對他并不是什么難事。但考試過后,所有童生的文章是要掛在貢院的布告欄供同科鑒賞,他被過繼的事情又不是什么難事,稍加打聽就能知道,到時候很容易兩頭不討好。 當然他更可能兩頭都吹?但,憑什么? 把所有雜文都寫完,他盯著這一道題,開始思考出題人的目的,只有切中出題人心思,才能得高分。根據他打聽的淺薄消息,并未聽說過知府有什么類似的恩怨。 難道就只能隨意寫文章糊弄過去嗎? 不不不,他寫下的每一篇文章,都必須要東西。那,這道題目到底該怎么寫? 他盯著外面斜照的陽光,時間不早了,再有半個時辰,考試時間就結束。 他突然腦子里閃過一句話,雷霆雨露都是恩! 思路如同泉涌一般出現在腦子里,曾湖庭拿起羊毫筆就急急書寫起來,時間緊迫,他連打草稿都來不及,只能盡量控制書寫速度,讓卷面整潔。 在他揮毫時,大多數人都寫完了題目,正在檢查。 雜文的題目并不算難,就算不會,胡說八道也能湊個字數。對于父母之恩這道題目,各人的見解 也不相同,有人寫了父母為他科舉勤勞做工攢錢,殷殷切切躍然紙上,有人不以為然,卻絞盡腦汁編了些事跡出來,連自己都不信。 隨著時間流逝,銅鑼敲響時,曾湖庭剛剛停筆。他長呼一口氣,希望自己想的沒錯。等著墨跡晾干時,軍士還要從頭開始收試卷。 落筆如落子,從來沒有反悔的余地,他寫都寫了,大不了等明年再來。 出貢院時,曾濟庭就沒有昨天的精神,垂頭喪氣的。湖庭拍拍他的肩膀,示意他別那么灰心。 “好幾道題目根本不知道怎么回答,哎,我都是瞎編的?!睗サ皖^,“我還能考中嗎?” “還有一場,力纜狂瀾也未可知?!?/br> 對啊,還要一場,現在努力還來得及!曾濟庭一振,一心想要最后一場表現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