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節
書迷正在閱讀:失憶后我閃婚了情敵 完結+番外、一泓鏡水入吾懷(古H)、重生七零年代潛力股、與萬物之主戀愛 完結、給我懷孕生子的情人們(高rou)、女王的裙下之臣、心機美人、本能淪陷、總裁夫人天天想離婚、殘疾后我雇了個保鏢
“……不過師兄你放心,師父說他沒有大問題的,這么多年都熬下來了,不用在乎這一時半會腿傷惡化,我們還軟磨硬泡請來了神醫……唉,師兄你別過去!” 姜別寒腳步不停,旁人攔之不及,被他直接沖破洞府外的劍氣禁制。 師父懷里抱著劍,一腿曲起,一腿平伸于地面,腿上經脈碎裂,深可見骨。他似是在閉目養神,對洞府外那片亂哄哄充耳不聞,唯有懷里的劍嗡鳴不止,像一條忠心耿耿的看門犬,庇佑著重傷的主人。 “師父,”姜別寒跪在他面前,凄聲道:“徒兒來晚了?!?/br> 男人反應全無,像夕陽下的古戰場上,枕著鳴金之聲、抱著獵獵旌旗睡去的殘將。 “蹙金鼎不是煉丹的萬金之物嗎?怎么反倒加劇了師叔的腿傷?” 匆匆趕來的綾煙煙拉過一個弟子詢問,可那弟子也是一問三不知。 “煉丹的萬金之物,確實名副其實,只不過卻有陰陽二面,既能起死人rou白骨,也能讓人一命嗚呼?!?/br> 驟然響起的聲音是從角落里傳來的。 一個白胡子老頭蹲在地上啃雞腿,吐出一根小腿骨,繼續把話說完:“這個鼎,你們幾個小娃娃,是從哪里找來的???” 綾煙煙愣愣地接過話:“一個……萍水相逢的朋友。他說的從極北之地一座小洞天里找到的?!?/br> “哪個朋友?” 這回是姜別寒沉聲回答:“白鷺洲的風陵園樊家?!?/br> “哦哦,樊肆啊?!崩项^吧唧吧唧嚼著雞腿rou,指點江山似的,用雞腿骨頭把幾個人一一點過去,“那你們被他騙了?!?/br> “這老頭壞得很,居然故意生生把蹙金鼎變成了能讓人命赴黃泉的毒物,還能掩人耳目,我都大費一番力氣,才查通其中關節?!崩项^搖頭晃腦:“所以啊,你師父這幾日一直都在服毒?!?/br> 樊肆? 姜別寒在凌亂的思緒中勉強思考下去。 不對,當日把蹙金鼎給他們的是樊清和,可他有什么理由害自己? 他看著這個不修邊幅的老人:“請問前輩是……” 老人指指天上飛過的白鶴:“是這只大鳥帶我來的?!?/br> “師兄,”一名弟子附到姜別寒耳畔:“這位老前輩就是我們請來的神醫,丹鼎門的重陽真君,是他最先看出蹙金鼎不對勁?!?/br> 世間能起死人rou白骨的法器,一為玉璧石,一為蹙金鼎,二者當之無愧,但若要找一個活生生的人,只有面前這個啃著雞腿的老頭。 他已經閉關上百年,不見外客,這回破例赴約,難道是為了救治師父的腿傷? 姜別寒剛想開口,老頭便豎起油膩膩的手掌:“救人可以,但你得拿點值錢的東西來換?!?/br> 值錢的東西? 這位傳聞中的杏林圣手似乎確實有奇怪的癖好,姜別寒道:“前輩要多少錢?” “年紀輕輕,你怎么滿身銅臭味?值錢的東西,當然不是錢?!崩项^露出頭疼的表情,緊接著和藹可親地問:“你是劍修吧?” 姜別寒不知所以地點頭。 老頭搓著手指:“給一縷劍氣就可以了?!?/br> 他最后一縷劍氣為了撐開瑯環秘境的裂口,已經耗盡了。姜別寒面色灰敗,“能用其他東西來換嗎?”他垂下頭,慢慢攥緊雙拳:“只要能救師父,我什么都能割舍?!?/br> “只要劍氣,其他免談?!崩项^從墻角站起來,在人群里東張西望。 姜別寒緊跟著他,不想放棄這根救命稻草:“前輩不愿意,又為何要赴約?” “別吵,我找我徒兒,她跟你們一塊兒回來的?!?/br> 老頭終于逮到了瑟縮在角落里的少女,“玩了這么久,該回來了?!?/br> 少女魂不守舍地往后退,躲躲閃閃,像個與父親鬧了矛盾,離家出走的刁蠻小姐:“……我不想回去?!?/br> 一條鮮紅流螢從她身上飄出來,白發老人手里捏著不斷掙扎的蠱蟲,笑呵呵地看向她。 “是不想,還是不敢???” 少女的臉色,頓時如喪考妣。 第80章 朝暮洞天(十一) 不斷扭曲尖叫的蠱蟲, 如盛夏蟬聲嘶鳴。 原本圍在少女身邊的人群,大驚失色地后退,少女捂著臉, 那一層能令她在人世間行走自如的皮囊干枯朽敗, 只剩下一雙充血的眼,哀求似的目眥欲裂:“求你了……不要……讓我多活一會,我自己離開……” “你冒充我徒兒,”老頭收起嬉皮笑臉的神色:“怎么還有膽子讓我饒你一命?” “有人讓我這么做……我就能多活一會……”少女五官猶如爛泥剝落,只剩下一張空白的臉,玉質婷婷的身體也好似被撐彎的篾條, 不斷往下躬起, 伸長枯瘦的五指, 像要去抓救命稻草, 可那些衣擺都從她眼前紛紛退避, 她整個人癟下去,像一片裁剪粗糙的剪紙, 只留下一聲尖細的余音:“我只是想……多活一會……” 這一場突如其來的變故,讓所有人都呆住了,好半晌沒反應過來。 老頭把死透的蠱蟲扔在腳下這張干癟的皮囊上,“我自己的徒兒,還能認不出虛實嗎?” “是寇小宛的婢女,她怎么會在這?”又是從什么時候開始跟在他們身邊的?阿梨豈不是……綾煙煙腦海中閃過一條人影, 陡然間后背發寒。 “聽說我徒兒在掩月坊和你們相遇后,就跟著你們一起去了蒹葭渡?!崩项^在地上盤腿而坐, “如今你們回來了,怎么不見她人?” 綾煙煙面無人色。 她又看向姜別寒,他正扶著墻壁, 背上仍背著那只劍匣,頭顱低垂,看不清表情。 紛擾的思緒如一團亂麻涌進腦海,姜別寒此刻反倒無比冷靜。 他開始回憶一路遇到的、自以為是天災、實則是有人暗中作梗的禍事。 最顯而易見的,是那條無端遭遇海難的飛舟,讓他長鯨劍皸裂,幸而最后撐住了劍心,劍意劍氣依然能運用自如。而后是瑯環秘境開啟前被人盜走的符令,致使秘境崩塌,成百上千人成了天劫下待宰的羔羊,為強行撐開秘境的裂隙,犧牲了扶乩琴和他最后一縷劍氣。 但僅僅只是這兩件事嗎? 風陵園請君入甕,真的只是樊氏父女二人在布局?傾巢孵卵之下,只有樊清和一個人活了下來,為何偏偏就是他將蹙金鼎交給了自己? 再往前,他們在鶴煙福地沒有取得玉璧石,反倒是遇上了樊氏姐弟,也恰恰是那會,渡口的飛舟莫名其妙被人悉數承攬。 或許可以再往前想一步。 掩月坊聞氏販賣爐|鼎,罪大惡極,但聞氏族人罪不至死,最后卻被悉數流放,如今的籠州掩月坊,赤地千里,荒無人煙,一幢耗費千金萬訾拔地而起的白玉樓,毀于朝夕。 姜別寒越往下想,越是覺得毛骨悚然,心灰意冷,心中不安感越來越強烈。 一條草蛇灰線,伏脈千里,起始于掩月坊,或許還有更遠的源頭,掩藏著無法想象的陰謀,譬如為何那具尸首無端暴露于眾目睽睽之下,押送聞氏兩個姐弟的陳氏弟子好端端暴斃于半途,之后在風陵園,樊妙儀臨死前也沒說完的話,結璘燈的下落,遭受欺騙與攛掇的李氏兄弟,被壓死在樹下的董其梁,還有溯世繪卷…… 姜別寒頭疼欲裂,卻無端想起在飛舟上,與少年和和氣氣手談的一局。 他知道自己下棋的水平,慢起來一步三思,急起來便意氣用事,與綾煙煙相比也差之甚遠。 那次下完棋,兩人走在回去的路上,姜別寒問她,為何中盤認輸,綾煙煙皺著眉頭說,因為再繼續下去,總感覺是落入一個個蓄謀已久的陷阱里,越陷越深,盡早認輸,就是早一點擺脫這種如置囹圄的受困感。 現在他們就是一步步把所有陷阱都踩過去了。 姜別寒沒有經歷過多少江湖險惡,而與少年相處的短短時日,卻以切身之痛看遍人心鬼蜮。姜別寒有預感,他現在要收網,卻不知道他的網布在何處?;蛟S是死一百人的局面,也或許是一千人一萬人。 他想找恩師傾訴,指點迷津,師父卻被他牽連,病入骨髓;想提劍奔赴東域,報仇雪恥,長鯨卻粉身碎骨,劍氣也化為烏有。 他無從阻擋,四顧茫然。 姜別寒扶著墻,半跪在地,心竅的劇烈動蕩,讓他肺腑劇痛,幾欲吐血。 “……站起來?!毖傺僖幌⒌穆曇?,自他身旁響起。 姜別寒抬了抬頭。 “站起來?!蹦锹曇粲种貜鸵槐椋骸安灰??!?/br> 半躺著在墻角的斷岳真人,眼睛睜開一條縫,目光渾濁地盯著他。 “師父,你醒了……” 斷岳真人拿劍鞘磕了磕那條白骨累累的腿:“師父這條腿,是在斬龍一役中受傷致殘,哪怕從今往后不能御劍,師父也不后悔,所以師父不怪你,你站起來,跪在地上像什么樣子!” “你沒有出神入化的謀算,也沒有波譎云詭的手段,但我們劍修,一生唯有長劍相伴,仗劍而行,快意恩仇,遇不平,則出劍斬山岳,何須顧忌山上有云迷霧鎖,何須忌憚暗里那些鬼蜮伎倆,蠅營狗茍?!彼噶酥缸约盒目?。 “重要的是赤子心?!?/br> 這是他和少年的不同之處,好像一條暢通無阻的大道,和一座云遮霧繞的迷宮。 姜別寒眸光閃動,不由自主起身,沉默片刻,疾步往外走。 綾煙煙連忙跟上:“師兄你去哪?” “東域?!苯獎e寒步履不停,“把阿梨救出來,然后……” 他捂住腹部,似乎還存留著被劍刃刺穿的余痛。 如果那個人在東域,他接下來會干什么? “師兄師兄!有你的信件!”人流自動分開,傳信的弟子氣喘吁吁地跑過來。 姜別寒步伐一頓。 這個時候,誰會給他傳信? “是一對姐弟,自稱是代人傳信,信上也沒有落款?!?/br> 他接過信紙,面色變了。 — 雪越來越大,天地像巨大的玻璃缸,水面上是一片瓦藍的天穹,長風萬里,水面下是一片茫茫大雪,玻璃缸底部堆積了厚厚一層瓊英。 白梨卻一點也不覺得冷。 “這也是幻像吧?” 龍女的存在,使朝暮洞天靈氣充盈,才得以維持幻像百年之久,她化作泡沫消失之后,這片洞天便成了廢墟,只有荒蠻的光陰久久徘徊,不肯離去。 他是在以身上僅存的、微弱的血脈重啟幻境,推動光陰繼續流淌,像小小的人把巨大的石塊推上山,無時無刻不在負重前行。 少年半靠著欄桿,側顏蒼白,唇角有一抹鮮艷的血色,“好看嗎?” “好看啊?!卑桌姘阉鶝龅氖治赵谡菩?,用自己的體溫把他的手焐熱,“但是你手太冷了,你把幻像撤了,我們回屋去吧?!?/br> “你鞋子掉了,怎么回去?” 白梨甩了甩雙腿,“雪這么軟,不穿鞋我也可以走回去?!?/br> 薛瓊樓直起腰,從善如流,“那我就先走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