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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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薛瓊樓將話本合上,“借你可以,不過你要是真把兇手標出來……”他眼里星光漫天,笑起來唇紅齒白:“一共十五話十五種死法,你自己挑一種?!?/br> 一股寒意爬上白梨脊背,她打個哈哈:“開玩笑的啦,方才的話你忘了吧,我不是那種喜歡劇透的人?!?/br> 這是把他剛剛的話原封不動還回來了。 薛瓊樓自詡歷經世事,在家族中也能獨當一面,談不上洞悉人心,但窺探一二還綽綽有余,特別是那些毫無城府之人,在他面前便是白紙一張。 但是這個少女的一言一行,從方才起他連一個都沒猜對。 她看上去只是個默默無名的小宗弟子,眼眸明亮如空山新雨洗凈琉璃,衣領里露出一段纖細的頸,猶如春芽尖上一點嫩白,渾身上下都散發著纖細的生氣。 鮮嫩得像含苞待放的花骨朵,還未歷經風霜摧殘。 薛瓊樓屈起指節,緊緊按著書頁,將話本推到她面前,還有點戀戀不舍的模樣:“借書不還……” 白梨沒想到隨口一說他還真給,總算是在他斑斑劣跡的良心中找到了一絲閃光點,立刻接過話:“天打雷劈!” 薛瓊樓沉默片刻:“我是說,要賠錢?!?/br> “……噢?!卑桌嬗樣樀亟o他發了張好人卡:“薛道友真是大方?!?/br> 他當然大方,之后和男女主同行的時候,但凡碰上錢財的事,他都慷慨解囊,毫無怨言。 廳堂內靈光一閃,多了兩道人影,滿堂或坐或躺、或聊天或靜養的弟子突然都站了起來,分成涇渭分明的三派,恭恭敬敬地齊齊行了個稽首禮。 “師父?!?/br> “師叔?!?/br> 像一陣勁風吹過,麥苗齊刷刷歪了下去,蔚然壯觀。 姜別寒和綾煙煙也在眾人之列,一向嬉皮笑臉的夏軒也斂了神色,不敢隨意造次。 兩個大佬走進來,眾人全部噤若寒蟬,莊嚴得像升國旗現場。 那個須發花白,穿墨青色鶴氅的老人便是玉浮宮掌門,綾煙煙和夏軒的師尊,至于那個胡子邋遢、穿一襲短打、身后背著兩把巨劍的中年大叔,是巨闕劍宗的斷岳真人,姜別寒的師父兼養父,書中說這人脾氣比較古怪,但實力不容小覷,堪稱如今劍道第一人。 據聞他一劍搬山倒海,山川倒灌,一劍劈分五岳,四方皆驚,一座秘境應運而生,所以就有了“斷岳”這個道號。 男主姜別寒手中的劍名長鯨,取“連弩射海魚,長鯨正崔嵬”之意,正是斷岳真人在劈開的秘境小天地中拾取的法寶煉制而成,傳給了自己的養子。 他一條腿受了傷,若仔細看,會發現他走起路來還有些一瘸一拐的模樣。 書里姜別寒便一直在尋找能將自己師父腿治好的丹藥。 兩位大佬被眾弟子圍了起來,一臉嚴肅地交代著什么,其他人也都是斂氣屏息,垂首聽訓。 下一刻,他們突然朝白梨這邊走過來。 作者有話要說: 第一次,有了喜歡的人,還得到了一生的摯友,兩份喜悅相互重疊,這雙重的喜悅又帶來了更多更多的喜悅。 白學經典語錄。 白梨:只要我夠沙雕,反派的腦回路就趕不上我 第9章 掩月坊(九) 兩個大佬靠近之前,薛瓊樓早已從椅子里站了起來,禮貌地行了一個晚輩禮,十分乖順。 綾煙煙的師父、玉浮宮的掌門玉逍子是個和藹可親的小老頭兒,上來便拍著他的肩膀道:“薛小友是一個人從東域過來的?這一路累壞了吧?薛暮橋這人真是,對誰都豁達大度,就是對自己孩子太嚴厲了?!?/br> “家規如此,不累的,勞掌門師伯關心?!边@家伙裝乖孩子裝得得心應手。 金鱗古城薛氏的家規只有一句話——“不過崔嵬山,不登玉龍臺?!?/br> 崔嵬山是東域白浪海與中域中洲的分界線,將整座天下一斬為二,中域中洲的宗門星羅棋布,三五成群地擠作一團,搶奪秘境靈脈,只有薛氏退避荒無人煙的東域白浪海,沒過幾年一座金鱗古城拔地而起,如同一座與世隔絕的蓬萊仙島。 玉龍臺便建在金鱗之巔,東海之濱,象征著嫡傳弟子的身份。 金鱗薛氏是儒門世家,族中弟子都是知書達理的儒修。 “不過崔嵬山,不登玉龍臺?!币馑季褪钦f,只有游遍了中域中洲的山川海岳,才有資格成為家族嫡傳,正所謂讀萬卷書,行萬里路。 作為薛氏嫡子的薛瓊樓,這么一路游歷過來,除了嗟磨歷練,還肩負宣傳家族形象的使命,得到了長輩與同輩們的一致好評。 姜別寒的師父斷岳真人是個面色嚴峻的中年人,向來惜字如金:“許久不通書信,令尊如何了?” 薛瓊樓的回答言簡意賅:“家父正在閉關破境?!?/br> 玉浮宮掌門和斷岳真人對視一眼,從彼此眼中看出了震驚,繼而笑著搖了搖頭。 薛暮橋這個昔日好友,已經很久沒有出世了,似乎總是在閉關,也不知道修為到了何種登峰造極的境界。 掌門目光一轉,落到安安靜靜立在一旁的白梨身上,“咦,你這孩子,好像有點面生???” 白梨陡然被提及,有些措手不及。 薛瓊樓在一旁接過話:“她師承丹鼎門重陽真君,應該是頭一回下山吧?!笨粗ι档?。 白梨:“……”太可怕了,這人什么時候連我師父是誰都知道了? “重陽真君?他倒與我有點交情,是個不世出的高人,只不過這幾年也在閉關,已經很久沒有碰到過他了?!闭崎T鼓勵般拍拍白梨的肩道:“乖孩子,你也是一個人???” 白梨硬著頭皮點點頭:“我師門沒那么多規矩,額,可能是因為……師兄師姐懶得陪我下山吧?!?/br> 丹鼎門確實是個小門小派,都是些與草藥打交道的醫修,若論淵源,其實與玉浮宮同出一教,所以門下弟子,都有些清靜無為、淡泊出塵的風韻。 掌門笑容可掬:“你一個小女孩,怎么也一個人在這?要不我傳訊給重陽真君,讓他多派幾個弟子陪著你,不然太危險了?!?/br> 這樣豈不是要偏離劇情線了,這些老年人太熱心了點吧! “不、不用了,我……”白梨擺著手:“我、那個……” 掌門:“怎么了?有什么不方便嗎?” 很不方便??! “我準備與薛道友同行!”白梨往身旁靠了靠,昧著良心扯謊:“薛道友很可靠,有他在我就什么都不怕!” 薛瓊樓目光悠悠看過來,開口想說話,身旁少女膽大包天地屈肘撞了一下他手臂。 還剛好是受過傷的手臂。 “原來如此,”掌門滿意地摸著仙風道骨的胡子,“你們一路上有照應,這樣我就放心了?!?/br> 兩個大佬又指點了片刻,才施施然離去。 薛瓊樓坐回椅子,似笑非笑地看著她:“道友扯謊面不改色的嗎?” 白梨謙遜地擺著手:“哪里,班門弄斧?!北炔簧夏惆?,切開黑偽君子。 他眼角眉梢都籠著溫柔似水的笑意,故意曲解她的意思:“應付長輩確實無聊了點,扯點小謊也情有可原?!?/br> “無聊?”你剛剛明明是游刃有余、相談甚歡??! 薛瓊樓懶洋洋地遞來一瞥:“若非為了看好戲,否則面對那些半生不熟又喜歡和你侃侃而談的長輩們,誰都會覺得無聊透頂吧?” 白梨:“……”你這人前一套人后又是一套的“好”孩子,敢當著剛剛兩個大佬的面把這番話一字不落地說出來? “別這么看我?!彼葱ζ饋恚骸皠倓偰窃掤_你的,和方才那兩位打好關系,你一個小小藥門弟子,說不定往后仙途便能平步青云?!?/br> 還在下套。 白梨吃一塹長一智:“哦,薛道友是在教我怎么做人嗎?”在這點上你自己還是個半瓶水呢! “是啊,白道友看上去……是活不過三天的人?!?nbsp;他恬不知恥地供認,慢條斯理的嗓音里滿是悼念:“這是我那位傾蓋之交的原話,我覺得很有道理,現下與白道友有緣,所以也想告知于你?!?/br> 有道理你個頭,明明是我當時怕死隨口一說,你個吃人血饅頭的渣男。 白梨還想再針鋒相對幾句,便見不遠處人群在sao動。眾人團團圍在一起,掌門和斷岳真人面色都不好看,其余人更是面色惴惴,竊竊交耳。 她記得,這里有變故。 是劍宗的幾個弟子在師祖堂挖到了一具特殊的尸體。 聞氏將死去的、無用的爐鼎殺害后掩埋起來,年齡最小,竟只有七八歲,心腸之毒辣,手段之殘忍,在此前已經讓眾人義憤填膺,沒想到作為世族重地、不容褻瀆的師祖堂下面,也堆滿了皚皚白骨,更是激起了滔天眾怒。 這具尸體,便是在白骨中挖出來的。 奇怪的是,尸體并無頭顱,肌rou虬結,身材魁梧,若是站起來,能有一座小山那么高,是成年男子的體型。 尸身仍未腐朽,而且仍有靈氣殘余,可見生前修為圓滿,至少是中境修士。 眾人面面相覷,心頭都盤旋著一個疑問:此前找到的,都是些弱冠之年的少年少女,容貌姣好,身材纖細,哪個肌rou猛男能當爐鼎? “聞氏再怎么喪心病狂,也不會這樣做吧?” “就算這樣做了,也沒人喪心病狂地買下來吧?” “要是誰敢,我敬他是條好漢!” “咳咳,說不定有人好這一口,我有個主意,可以先粗略檢查一下……” “好了!都別胡說了!” 掃黃打非總指揮斷岳真人一聲怒喝,打斷了眾人的竊竊私語,接著看向最先發現這具尸體的姜別寒:“你有話要說?” 姜別寒也不廢話,上前將那具尸體撥了個面,露出鎖骨下一處暗紅色的胎記。 是一朵浮屠花。 交頭接耳聲又響了起來,眾說紛紜,誰都沒個準話。白梨書看了一半,這段劇情的謎團在最后才揭曉,心里也沒個準數。 身旁少年斜靠在椅子里,默不作聲,散漫而不失逸度,凌晨清濛濛的天光如明澈的水流瀉在他身上,眉眼在這團天光中模糊膠凝,如水墨暈染。 有一瞬間,白梨看到他輕笑了一下,笑容輕蔑,好似這滿屋子的人都是嘩眾取寵的優伶,而他是戲臺下悠閑品茶的看客。 “白道友,我難道比熱鬧還好看嗎?”那層天光從他眉眼上淌過去,像融化冰面的春水,呈露出一雙比夜空還黑的眼眸,藏著一片鏡花水月。 白梨連忙收回目光,盯著地磚上一叢正在吐蕊的花卉:“薛道友也在看我啊,難道我也比熱鬧好看嗎?” “當然了?!彼J真地笑道:“白道友恰好長成了我能記住的那種類型?!?/br> 白梨:“……”你特么……這是有多熟練才能張口就來?! 東方露白,一整晚已經過去,眾人漏夜而行,馬不停蹄地忙到現在,難免有些心余力絀,除了鎖緊眉頭沉思冥想的姜別寒,誰都提不起干勁了。 最后還是掌門發話,讓眾人歇息片刻,準備回程,話里的意思,好像并未多加注重這個小變數。 白梨正揉著眼睛伸懶腰,有人在她肩膀上拍了拍,綾煙煙和夏軒兩個站在身后。夏軒無精打采,眼里布滿血絲,哈欠連天,綾煙煙比他精神一些,特意來跟她道別:“這里只剩了收尾工作,我們也該走了,道友接下來要去哪?” 白梨想起自己還要完成原主的任務線,如實道:“我繼續北上蒹葭渡?!?/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