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少年的戀慕來得熱烈而真誠,如同春天枝頭盛開的花,洋溢著沉靜卻不容忽視的喜悅,每一次目光接觸,寧馨都能感受到平靜表象之下涌動著的力量。 磅礴無聲,實實在在撼動她的情緒。 而似乎除了她,再也沒有人能體會這份隱秘的渴望,在趙初陽的眼里,他依然是那個“長得雖然好看,成績不錯,卻陰沉寡言,渾身冰冷冷,獨來獨往,讓人難以親近的男同學”。 這讓她感到心驚詫異。 于是,她目光中的坦然和戲謔,甚至帶著一絲絲審視的嘲弄,逐漸變成了不自在和尷尬,直到某一天,頂不住那雙眼中真誠熱切的戀慕,她還是退縮了,頭顱依然高高昂起,姿態傲慢不可一世,卻很少樂意往他所在的方向投去注視。 只要她施舍一點點關注給他,無論他的目光此前投向哪里,總能第一時間捕獲她的視線。 未知的存在總是讓人恐懼,前世的陸洲從未這樣看過她,他們之間最和諧的時候,不過是相敬如賓,誠誠懇懇履行夫妻的義務,在外人面前扮演一對世俗意義上的模范夫妻。 虛幻飄渺的情緒極大地滿足了她的虛榮心,人性本賤,得不到的永遠在sao動,很多時候她沉浸在少年單純的愛慕中,心態像是回到了少女時代第一次品嘗愛情滋味的時刻,血液里燃燒著豐沛的沖動,卻宛如游走鋼絲,一念之間如墜冰窟。 因為她偶爾會在那熾熱如同巖漿的目光中捕獲一絲絲無名的罪惡的邪念,似乎稍有不慎,就會被他拉入陰暗的深淵一同沉淪。 而當她仔細分辨他的表情時,那點莫名的緊迫感和壓迫感又不見了,他依舊是普通的少年,他臉上茫然疑惑的表情不似作假。 顯得她既亢奮又緊張的情緒十分可笑,就像一個失敗的小偷,重來一次,摸清了各種路數,終于偷走了本不屬于自己的東西,而被損害的人毫無察覺,甚至還愛上了她。 他全然不知道,他的命運已被篡改,他的感情已被鳩占鵲巢。 陸洲敏銳地察覺到了她態度上的變化。 在一個放學午后,班上僅剩寥寥無幾的同學,就連后桌那個聒噪的女孩也去看籃球賽了,斂眉沉思的少年放下了筆,微微側過身子,用輕柔得如同雪花落下的聲音問她:“我做了什么事情惹你不高興了嗎?” 自從那天晚上之后,她總是用一種很古怪,但也說不上是哪里古怪的目光看著他,眼中閃爍著奇異的光芒,亢奮而又莫名,而當他迎接她的視線的時候,又會被狠狠地瞪一眼,立刻把頭撇向一邊。 這樣的表現是很可愛,但也很古怪,他絕不會認為是女孩子害羞的表現。 她怎么會害羞呢……她的一些出格舉動讓人害羞才差不多,哪有女孩子會無緣無故問別人要不要上床……她總是隨心所欲,心思深沉似海,像海底針一樣難以揣測。 他怎么會想到,這是某人因為心虛而內心失衡的表現呢。 只不過這段時間以來,她的反常舉動已經足夠令他寢食難安了,無時無刻不在揣摩她的表現到底傳達什么意味,卻苦于沒有找到適合的時機問出口—— 他可不會忘記她曾警告過,不許讓別人看出兩人的關系。要是違背了她的意愿,以那人的任性妄為絕對會一腳將他踢開。 寧馨在這個教室里,就是吉祥物一樣的存在。除了跳舞再沒任何運動能吸引她的興趣,今天教室里的人都去看籃球賽了,她睡了一下午剛醒來,就聽到了陸洲的聲音。 清亮中帶著些許低沉的嗓音,十分好聽的少年音,夾雜著nongnong的疑惑不解。 她眨了眨眼,睡眼惺忪中看到了他的側臉,每一筆線條都張弛有度,起承轉合都有韻味的一張臉,漸漸和她睡夢中那張成熟英俊的撲克臉重迭到了一起。 她做了一個不開心的夢。 陸洲這種強迫癥是一定要把自己所處的環境收拾得井井有條的,出一點差錯都不能容忍,每一樣東西都要放在固定的位置,但對于生活上的事,她又是個比較隨心所欲的人,走到哪丟到哪,一回家衣服鞋子包包隨處丟,就算把整個家都拆了也沒關系,反正總會有人幫她收拾。 一段時間后,陸洲總是發現自己的東西莫名其妙不見,或是移動了位置,甚至干脆不見了,仔細觀察后發現是某個家伙隨心所欲導致的后果,心里非常煩躁不滿。 兩人剛結婚那段時間簡直是場災難。這男的還不是仗著她愛他才隨心所欲,天知道她從出生開始就沒做過這些事情,最后還是委委屈屈地學起了整理收納東西,他還要一臉嚴肅地檢閱她的勞動成果……往事不堪回首,那種怨婦生活她是怎么過的? 怒從心頭起,寧小姐眼中惺忪的睡意漸漸變成了如狼似虎的光芒,臉上表情扭曲成了一團。 “陸洲你他媽……” 陸洲眼疾手快把她的嘴捂住了。 “?。?!” 看到少女大而媚的眼中燃燒著的怒意,陸洲的動作頓時僵住了,余光隱晦地向四周掃了一遍,低聲解釋:“還在教室……” 不要沖動。 寧小姐做事不計后果,任性妄為,脾氣上來了誰也攔不住,但是又極愛面子,在外人面前總是端著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樣,眾目睽睽之下的沖動日后想起一定會后悔。 陸洲很容易就把她生氣的原因歸結為,他不小心打擾到了她休息。 如果害她當眾丟臉,那么最后倒霉的一定是他。他身上不知何時已背了莫名其妙的債,總是不受她待見,再去觸霉頭顯然不是明智之舉。 寧小姐愣了兩秒,果然安靜下來了,把他的手掰了下來,只不過臉色依然很難看,面色不善盯著他看。 “做什么?” “你最近……”他遲疑了一下,決定還是如實說,“我是不是惹到你了?” 寧小姐冷哼一聲,“你還算有自知之明?!?/br> 陸洲抿唇靜默了片刻,又問道:“我做了什么?” 寧小姐剛想爆粗口,話到嘴邊又收住了,她仔細搜刮了很久近段時間的記憶,發現陸洲確實沒做什么對不起她的事,反而是她不斷挑刺,心里不平衡,一直在單方面鬧別扭。 但是寧小姐是不會承認是自己的問題的。 “我不想看到你!” 少年眼中的眸光頓時黯淡了下來,斂起來的眉目有一種靜默的失落。還未等寧馨品味過來他臉上的表情,他就已經擺正了身子面向講臺,錯開了她打量的視線,唯有繃得很緊的背脊泄露了些許情緒。 少年的心第一次為一個人震顫,緊閉的心扉里不知不覺多了一個人的影子,似乎一切沉寂已久的情緒都因為她而活了起來。 她就像《小王子》里的玫瑰,不期然出現在他的生命中,她一遍又一遍精心挑選她的花瓣,挑剔且驕傲,脆弱而美麗,卻讓他的世界從此有了色彩。 她身上長滿了刺,名為傲慢、任性和嬌縱,他卻因此感到欣喜,因為這層保護可以為她抵擋某些居心叵測的注視。他曾在陰暗的角落里對這些注視虎視眈眈,任由心中滋生出某種名為嫉妒厭惡的毒汁。 但是這層刺隨時都可能會變成面向他的武器。 驕傲任性的玫瑰不必在乎小王子的感受,因為不喜歡,可以不在乎。 不是早就知道答案了嗎? 不想引起其他同學的注視,因此只能偷偷摸摸進行簡單的交流。 他并沒有忘記,之前那個頭腦簡單四肢發達的體育生如此張揚示愛,她卻沒有明確表示阻止。 她想探索兩性關系的奧秘,對這些東西充滿了好奇,她可以肆無忌憚地邀請他共赴巫山云雨,可以和他擁抱,親吻,可以向他展示美麗的身體,但這些都和喜歡無關,更和他無關。她需要的只有快樂。 她可以毫無顧忌出口傷人,對他招之即來揮之即去,全然不知她的每一句話都能激起他心中的滔天巨浪。 然而……然而…… 沒關系。 “但是我想看到你?!?/br> 很久之后,她才聽到了他悶悶不樂的聲音。 “如果是……如果是因為那天晚上的事,我道歉,以后不會這樣……” 說出這句話的時候,他的心中甚至產生了荒唐的懊悔。 不是在懊悔那天夜里如此輕薄,情不自禁親吻了她,而是在更遙遠的過去,少女邀請他共同沉淪的那個晚上,他為什么要堅持某種可笑的理智。 直面自己的欲望很困難嗎?無論如何她都不喜歡他。 —————— 免*費*首*發:win10.men | Woo1 8 . V i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