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節
“我早就叫人準備好了飯菜??墒浅蒙弦粫r有事走不開,心想著索性回來晚了,不如把你一道接回去?!饼R叔晏瞧著她有些可憐樣子,笑了笑,伸手撫上她的云鬢。 閩鈺兒只覺得累,被閩撻常追著罵了一天,小姑娘徑直抱著他的腰,“我想和殿下睡覺了?!?/br> 齊叔晏手下一頓,身后幾個內侍太監都趕緊低下頭不敢做聲,這般大逆不道的話,天底下,怕也只有閩鈺兒對齊叔晏說得出來。 齊叔晏一時沒答,閩鈺兒又賴上他的袖子:“鈺兒明日不想又去挨罵了,殿下幫鈺兒想個法子,鈺兒只想和殿下吃飯睡覺?!?/br> 齊叔晏自覺,是攔不住閩鈺兒這毫無顧忌的嘴了,只好緩道:“嗯,明日絕不讓你挨罵?!?/br> “明日我叫公冶衡過來,一起商議事情,到時候你就坐我旁邊,也無人能罵你了?!?/br> 第89章 為聘 第二日,齊叔晏就在御花園里設宴,邀請了公冶衡和閩撻常,隨行的人都是些近臣。閩鈺兒穿著一身水藍色的廣袖流蘇群,被齊叔晏牽著就出來了。 小姑娘大囧,她原是想裝出一副端莊的樣子的,可是長裙太過繁復,她走兩步就要被絆倒,末了男人看不下去,直接抱著她起來行了半路。 她說:“這不好罷,這可是要去見客的?!?/br> 齊叔晏看著腳下的路,目不斜視,“對你來說,他們已經不算客人了。你便是穿著寢衣去,也無人見怪?!?/br> 小姑娘訕訕的。這不就是在說:她在公冶衡面前不必拘束,橫豎她什么模樣男人早就了解的清清楚楚了? 好像也是這么個道理。 眼看要到了,閩鈺兒還是跳了下來,她有些怕見公冶衡,便自覺地半掩在齊叔晏身后,待走近了,反倒是一道熟悉的女聲傳了出來:“見過殿下?!?/br> 許久不見,高笙還是那么端莊大氣,她穿著淺紫色的罩衫,看得出身形依舊苗條,那她旁邊坐著的,那個穿絳紫長袍,一言不發的人,定然就是公冶衡了。 從閩鈺兒的角度看過去,只能看見公冶衡黑色的皂靴,也是和他一樣不動分毫的。齊叔晏回頭,瞧小姑娘已經嚇得不敢靠前,不由得微微壓了眉梢,拉著閩鈺兒的手腕,拉至身前,大大方方地展現在眾人面前。 公冶衡卻是沒抬頭,不咸不淡地跟著高笙道了句:“見過殿下?!?/br> 閩撻常是稍遲一些來的,彼時宴上安安靜靜,除了閩鈺兒一個人在笨手笨腳地剝紫提,其他人都只是淡淡地撿著茶在喝。 閩撻常瞪著小姑娘,意思不言而喻:覺得沒意思就出去,別當著這許多人的面胡吃海喝。 閩鈺兒剛剝開一粒紫提,瞧見閩撻常的神色,也無奈得緊。明明是齊叔晏拉著她不讓她走,縱是現在,男人也還扯著她一角衣袖,只是壓著神色不顯露出來。 她當著閩撻常的面,輕輕推了推齊叔晏,沒想到男人轉身過來,便盯上她的手:“給我的?” 屋子里眾人的目光霎時聚過來,閩鈺兒磕磕絆絆,“對,對對對,是給你剝的?!?/br> 齊叔晏看她,眼底有深意,閩鈺兒一怔,隨即趕緊將提子喂給他。 做樣子做的很足,末了還不忘問了句:“好吃嗎?” 齊叔晏點了點頭,“鈺兒剝的,自是好吃?!?/br> 底下眾人:“……” 不知為何,閩鈺兒覺得后背陡然升起了一股涼意,似是有什么目光在她身上帶著寒掃過,她轉過身去看,公冶衡依舊沒有抬眼看她,男人沉默冷峻,嘴角抿著,高笙在旁邊貼心地為他斟了一杯熱茶: “夫君嘗嘗這個?!?/br> 公冶衡“嗯”了一聲,低著頭接過:“你也是?!?/br> 這劍拔弩張的氣氛來得莫名其妙,還是閩撻常最先看不下去,道了句:“我聽說,殿下今日要把公冶善提出天牢?” 齊叔晏得了閩鈺兒一顆提子,向來不茍言笑的臉上竟有了些笑意,聞言點了頭:“這事與主公也有關,所以才叫了主公前來?!?/br> 閩撻常挑起胡子,似是在等下文。 公冶衡無聲地喝完了茶,而后擲下茶杯:“春海的九羽符我帶來了,殿下只要依言放了家兄,我便叫出九羽符,從此春海歸于殿下,我等都皆是臣子?!?/br> “前話不談?!饼R叔晏道:“春海距齊千里,鞭長莫及,但我既是收了春海,就不能讓它受無主紛亂之苦?!?/br> “主公?!饼R叔晏看向閩撻常:“我將春海交于北豫,主公接受么?” 這話一出,底下的人都明顯滯住了。閩鈺兒手里的提子剛剝完一只,就抬起頭,不可置信地看著齊叔晏。 怎么說,北豫和齊國都是隔開的兩家,自古地域問題都能吵得不可開交,齊叔晏居然轉手就將春海那么大一塊地方,給了閩撻常? 閩鈺兒不敢信,閩撻常也是滿腹疑惑。 公冶衡冷冷地立著,并未說話。 “殿下為何要這么做?”閩撻常謹慎得緊,還是先問了問。 齊叔晏慢慢執了閩鈺兒的手,罔顧小姑娘的訝異,輕聲說:“鈺兒此番過來,無需嫁妝,我什么都有。至于彩禮,不能以千里江山為聘,那便定下萬頃湖海,北豫境內常年冰封,極少見河湖,春海,便送給主公了?!?/br> 第90章 執念 閩鈺兒被齊叔晏這番話震的說不出話來,接下來席中人講了些什么,她也沒聽進去。 閩撻常斟酌許久,眼看著齊叔晏鐵了心要把春海交給他,他只得接了: “既然殿下肯信任我,那我恭敬不如從命?!?/br> 公冶衡始終一言不發,等事情定下來了,他才抬起眸子,“九羽符就在我身上,家兄在何處?” “在朱雀城門北樓處,公冶善就在一輛馬車上?!饼R叔晏看向他,“九頭鷹的旌旗已經撤了,我待會兒差人,引你前去?!?/br> 朱雀城門北樓處,是出京城往北的唯一途徑。齊叔晏這番話的意思很明確:他在下逐客令了,想讓公冶衡帶著公冶善,立即離開京城。 公冶衡聞言沉默了晌,倒是高笙最先回應:“有勞殿下了?!?/br> “兄長不宜在街市上流連太久,還請殿下現在就帶我們前去?!?/br> 齊叔晏點頭,“自然是可以的?!?/br> 公冶衡低首,從袖子里拿出九羽符,齊叔晏身邊的內侍立即過去,接過了呈給齊叔晏: “殿下?!?/br> “送給主公?!彼^而轉頭看著公冶衡,“需要現在就帶你們前去么?” 高笙點頭:“有勞殿下了?!?/br> “等等?!币恢卑察o的公冶衡忽然開了口,閩鈺兒抬頭,察覺到男人的眼神看了過來,但迅速地掃過了她,看向了齊叔晏:“早就聽聞殿下宮里有一位奇女子,能夠知天命,算命理,臣想見一見,不知殿下肯不肯?!?/br> “你說的是九卿?”齊叔晏不咸不淡,抬手覆上膝彎,“自然是可以,只是沒想到,你居然也信命理這一說?!?/br> 公冶衡道:“原來是不信的,可是現在我信了。殿下可否讓臣去見一見?” “自然是可以的?!?/br> 閩鈺兒只覺得公冶衡話里有些蕭瑟,她之前聽公冶衡講過,他最是不信天道。男人生來不羈風流,打馬踏過大江南北,總是一副得意少年郎的模樣,講起話來也是無所顧忌,現在卻無端多了點難言的蕭瑟,這讓閩鈺兒不由得又看了他一眼。 公冶衡轉過眸子,錯開她的眼,緩聲道:“那便多謝殿下了?!?/br> 高笙在旁輕輕握著他的袖子:“那夫君先留一會兒,我去北樓接兄長?!?/br> 宴會說散就散,齊叔晏牽著閩鈺兒的手,公冶衡站了起來,立即有幾個太監過去給他引路:“大人這邊請?!?/br> 公冶衡一時沒走,看著兩人,不知為何停了一下。 察覺到公冶衡的眼神,閩鈺兒陡然覺得有些慌,齊叔晏在她身后,細聲說:“走罷?!?/br> 她回頭看齊叔晏,男人便對她展了個極舒心的笑,小姑娘終于是安心了些,反手握住齊叔晏的手,同他一道走了出去。 公冶衡去找了九卿,他見到了這位傳言中本領通天的人,九卿的確生的很美,卻帶了股子媚意,美的不純粹,和他眼里的閩鈺兒截然不同。 九卿閑散地坐在桌邊,“你既是不信天道輪回,此刻來找我做甚么?” 公冶衡反問她:“你如何知道我不信?” “有的人,我只需看一眼,就知道他信與不信?!本徘鋻咚谎?,“在此之前,和你有相似眼神的,只有一個齊叔晏?!?/br> “你們兩個都不信這些,卻偏偏要過來問,怎么,是想尋個心安?” 公冶衡輕笑了一聲,“怕是余下的日子,我都難心安了?!?/br> 男人從身后拿出一個包裹,那里頭裹得嚴嚴實實,卻是不沉的,轉手遞給了九卿:“你既是有幾分本領,那便應該猜到這里面是什么?!?/br> 九卿掃了一眼包裹,繼而看他:“這東西你交給我做什么?!?/br> “這是我難逃的宿命,可是我后悔了。我現在把它給你,就當是把這些前因后果攏共交還給了天道,從此以后山高水長,我與她兩不相關?!?/br> 九卿皺了眉頭,接過包裹展開一看,里面是兩個做工精細的木偶娃娃,一個與公冶衡酷似,而另一個,則像極了閩鈺兒。 只是與現在的閩鈺兒不一樣。 那個時候的閩鈺兒剛剛及笈未久,亦是這輩子與公冶衡第一次相見,男人見她時,她懵懵懂懂不知情為何物,只覺得入眼都是陌生的人,陌生的景,驚惶害怕全寫在了臉上。 公冶衡對著她說的第一句,是:“見過嫂嫂?!?/br> 他嫂嫂比他小了不少,嬌小玲瓏,便是這一見,閩鈺兒的穿著打扮音容笑貌,在他心里縈繞了多年未曾變過。 她與他也曾隔的極近,只要一伸手就能握住,春海街巷四處可見的攤位上,公冶衡似是隨處可見她的身影,一直在流連,可是男人一個轉身,閩鈺兒就走了。南北兩不見,他站在京城鋪天蓋地的紅楓下,回頭望去,黃土塵埃皆不見,昨天已經離得很遠,他們仿佛一直走在一條不得善終的路上,過往無際,前路卻依然遙遙無期。 而他放在心尖上許多年的小姑娘,已經能習慣性地掩在齊叔晏身后,拉著他的手撒嬌了。 好歹是長大了,知道要倚仗別人了。公冶衡無聲飲下一杯酒,把多余的心緒都壓在心底,豁然中帶著酸澀:知道了便好,哪怕那個人不是他。 “公冶衡,我知道你?!本徘淠弥悄九纪尥?,拿到一邊,“你秉性不差,春海的兩兄弟皆是人中龍鳳,但真要論起來,你比你哥哥還多了些籌略?!?/br> “但是物極必反,福兮禍所倚,你們兄弟二人的前半生過得順風順水,但聲明越盛,憂患也愈盛,眼下只是頹勢的開端?!?/br> “我可以無償為你卜一卦,你若是有興趣,可以找我試一試?!?/br> 公冶衡默了晌,“什么都可以占?” “什么都可以,只要你是真心求問的?!?/br> 看著男人不說話,九卿不由得問:“你可有要問的?” “或者說,你有什么搖擺不定的事,難下決斷,也可以占一卦?!?/br> 公冶衡沉聲,不由得伸手覆向了那兩個木偶娃娃:“我余生已無掛念,是福是禍,我都認了??v使占卜,也無需占我?!?/br> “我能向你討一卦么?” 九卿收手看他,了然于胸:“是關于別人的?” “對?!?/br> “我只說為你卜一卦,沒說要替你占別人的?!?/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