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節
他是齊叔晏,是外人眼里無堅不摧,無所不勝的少年天子,可這時候,閩鈺兒第一次發現了他不為人知的一面。 也是他唯一一次,在別人面前露出稍許脆弱。 閩鈺兒凝了他許久,齊叔晏也只是半低了頭,面無神色,因了方才一句哀慟的話,陷入了久久不能回轉的思緒里。 其實他在某些時候,和小孩子很像。小孩子才會為了一件事奮不顧身,他也是,為了齊國的江山奮不顧身,擁有自己的喜怒哀樂都算奢侈。 “齊叔晏?!遍}鈺兒輕喚了一聲,“九卿能做到的事情,你也能做到?!?/br> “你只是因為,要考慮的事情太多,所以才被束縛了手腳。齊叔晏,你答應我,等你為齊國平定四方了,你要做一回齊叔晏,做你想做的事情,而不是齊王,不是那個人人傳頌的帝王?!?/br> 男人勾下頭,“做齊叔晏?” “對?!?/br> 看著男人有些惘然的神色,閩鈺兒問他:“怎么了,有什么不對的地方嗎?” “沒有,只是?!彼⑽⑥D了頭,似是在深思,“我聽慣了別人叫我殿下,已經極少,有人叫我齊叔晏了?!?/br> 第69章 速歸 把齊叔晏灌醉的后果就是,閩鈺兒得一直看著男人端端正正地坐著,想要走,男人不讓,想叫人進來服侍他休息睡覺,男人也不讓。 無論如何,就是不讓閩鈺兒踏出營帳一步。 他喝醉了不發酒瘋,就是規矩坐在一邊,閩鈺兒走不成,只好作罷??此Ⅴ傅哪樕?她忍不住問:“齊叔晏,你還好罷?” 男人實話實說,“不太舒服?!?/br> “那要不要給你叫大夫過來?”她也不懂醒酒的法子,要是男人喝多了真的有什么不妥,那她就完蛋了。 “無礙?!彼f,“別叫他們進來?!?/br> “叫他們了,又要大晚上的不得安寧?!彼粗^,許是真的喝高了,白皙的手指頭都泛了粉。 “齊叔晏?!遍}鈺兒哭笑不得,“那你把我留在這里做什么?” “你留在這里,陪陪我?!彼h首,聲音低沉的似是從磨石下碾過而來,混混沌沌,又帶著力度。 閩鈺兒沒料到,齊叔晏竟是也能說出這話的人。她說,“可以,不過你要聽我的話,我才陪你?!?/br> “好?!?/br> 第一件事,就是給男人洗漱了。她讓人端熱水進來,回頭瞧見齊叔晏還端端正正坐在桌旁,不由道:“殿下去屏風后把衣服脫了,我一會兒就把熱水端過來?!?/br> 閩鈺兒也不知道他聽進去了多少,端著熱水倏一折身回來,就看見男人面對著她,坐在桌旁解開衣服。他白色的中衣都脫了,里衣也褪了一大截,露出精瘦的肩,還帶著隱隱有溝壑的胸腹部。 “等等,等等等等!” 閩鈺兒只瞧見男人顯露的肌膚,就不敢往下看了,側過身去道:“齊叔晏,你在我面前脫衣服干嗎?” 男人不理,手下一扯,衣物就盡數褪了下來。 “你方才要我脫的?!?/br> 搞不懂他是真的醉了,還是故意的,閩鈺兒咬咬下嘴唇,“那你先進去?!?/br> 男人依言站起,提著步子去了屏風里間,他身形高峻,透過屏風薄薄的一層紗窗,投射出極其勻稱好看的側影。 閩鈺兒暗道自己好歹是嫁過三次的人了,倏一見齊叔晏的身子,還止不住地臉紅,心跳加速。 話說齊叔晏的身子還真是挺好看的…… 呸呸呸,她停止了胡思亂想,給齊叔晏置好了洗澡的熱水。 男人在里間沐浴,她便百無聊賴地等著,直看著外間月上柳梢頭,恍惚間還聽見打更的聲音,不知道又是幾更天過去了。 男人赤著腳出來,他披了件薄薄的白色綢衣,拖至腳踝,地上蜿蜒出一道道濕漉漉的水痕。 他的頭發也是濕漉漉的,披散在肩上,男人本就生得俊美異常,又配了這般的氤氳的熱汽與潮氣,整張人都像是霧里探出來的神祗,自帶一分端正圣潔。 齊叔晏又皺了眉頭,“鈺兒?” 閩鈺兒已然看呆了,她揮手道:“我在這兒?!?/br> 男人這才舒展眉頭。 是以閩鈺兒確認,齊叔晏這家伙還醉著在,他醉起來倒也可愛,不鬧不打,只跟個娃娃一般,頗是認死理,不依他的意思,男人的眉頭就皺的緊緊的,盯著她直直地看,仿佛要讓閩鈺兒主動心軟。 閩鈺兒也確然心軟了。兩人臥在一張榻上,起先還隔開,各蓋著一床褥子,齊叔晏一個人躺著,沒閉眼,過了晌側過頭來:“這樣睡不著?!?/br> 閩鈺兒困的要死,她被男人叫醒,睜眼就是男人的臉,他身后是上弦月,隔著窗子可以看見。 “你又怎么了?”她迷糊地看了他一會兒。 “我想離你近些?!?/br> “離離離?!遍}鈺兒說完就翻了身過去,過了一會兒,齊叔晏從她身后繞上來,不客氣地摟著她的腰。 閩鈺兒回頭,“你又做什么?” 齊叔晏又不說話了,看著她,眼睛有點濕漉漉的,渾然一副犯傻的天真樣子。 閩鈺兒只好嘆氣。 齊叔晏怕是折騰一宿都沒有睡意,就因為多喝了點酒。以后,她再也不給男人灌酒了。 齊叔晏摟著她,這才安分起來。 兩人安然地同寢一夜,第二日,閩鈺兒留在齊叔晏帳中歇息的事,就傳了出去。 齊叔晏和閩鈺兒兩人有過婚約,后來又解除了,如今大半年已經過去,兩人竟出乎意料地又走在了一起,著實讓人震驚。 幸而齊叔晏的近臣都江消息攔了下來,才沒至于傳的人盡皆知。 閩鈺兒倒是無所謂,時至今日,她在世人眼中還有名譽可言么? 只是那夜之后,齊叔晏對醉酒后的糊涂事都不記得了,他又自矜清高,隔日起來默了一晌,將屋子里剩下的酒全丟了出去。 那樣子,是恨不得將酒杯也全扔了。 閩鈺兒好笑地撐著下頜,倚在一邊看他,“殿下昨夜喝醉了,對著浴桶說了半宿的話,如此看來,是要將浴桶劈了,丟了才成?!?/br> 齊叔晏知道她是在開玩笑,回頭看見被劈做兩半的矮桌,神情又轉而疑惑。 他問:“我昨夜,應該沒胡言亂語罷?” 閩鈺兒笑著不說話,齊叔晏看向殘破的矮桌,視線一凝,“這些都是我做的?” 小姑娘歪著頭:“殿下覺得呢?” 齊叔晏不接這話了,他說:“前線戰事要緊,我去去再回?!?/br> 走出去,不久又折身回來,“勿要去別處了,晚上一起用膳?!?/br> 小姑娘笑瞇瞇地點頭,“可以,和昨夜一樣,我去置酒?” 齊叔晏臉色不自然紅了一陣,“不可以了,昨夜那樣的荒唐事,不會出現第二次?!?/br> “以后還是跟從前一樣,不沾點滴?!?/br> 閩鈺兒看著男人,他神色清冷,兩眉壓著,看上去依舊不好惹??磥?,齊叔晏確然是不記得什么了,這樣也好,昨夜他吐露的那些心緒,過于沉重了,閩鈺兒還是覺得眼前這個齊叔晏更熟悉一點。 她點頭說:“好,都聽殿下的?!?/br> 下午齊叔晏去議事,閩鈺兒打探消息,說是張臣一夜橫死,閭丘越帶著的部下都如驚弓之鳥,被齊叔晏駭破了膽子,逃的逃,死的死,饒是閭丘越帶著,也都如土崩之勢。 說起來,還是之前齊叔晏對他們太寬容了,一直想著求和,才沒真正動手。他們擁護了張臣,一個自高自傲的人,自然心也野了,只當齊叔晏是個擺設,不足為懼。 若不是閩鈺兒那檔子事被審出來,齊叔晏瞬間起了殺心,這戰事估計還要拖上一段時日。 眼下閭丘越一個勁往北逃,也是有趣。世人都以為她是要去北豫了,不料半道上轉了彎,徑直去向了春海邊上。 齊國的軍隊追到這里,便也止住了步子。 事情有點棘手。齊叔晏追捕閭丘越,全是為了能將人交到閩鈺兒手里??墒谴汉9奔遗c齊國的關系一直微妙的緊,本是互不干涉的,若是齊叔晏貿然踏出了這一步,那春海和齊國之間就可能永無寧日了。 何況公冶衡,就是個什么事都要插一腳的人。 他不出意料的,將閭丘越手下的殘部接了回來。 閩鈺兒在心底把公冶衡這廝罵了千萬遍,表面是還是淡然的緊,她不想給齊叔晏施加壓力。 齊叔晏只是凝眉,他目前沒有出兵春海的打算,就算是有,那也不能把主意打到公冶衡的頭上。 他欠公冶家一筆賬,現在,公冶家死傷殆盡,只剩一個公冶衡。 閩鈺兒看出了他的為難,便道:“殿下不用糾結,公冶衡那邊的事情,鈺兒可以對付?!?/br> 她微微地笑,心想對付公冶衡是么,等他跑過去劈頭蓋臉地罵他一頓就是了。 這廝說好不管閭丘越的,轉頭又把人接回來算什么意思? 齊叔晏搖頭:“事情沒那么簡單?!?/br> 不知為何,他眉目沉沉的,似是在擔心別的什么。夜里,閩鈺兒留在齊叔晏的屋子里用了晚飯,她見外面陰雨連綿,外間又有臣子在不斷地遞折子進來,料想齊叔晏是要忙上半夜了,她不好打擾,便道:“殿下,鈺兒先行回去一趟,待殿下忙完了再來?!?/br> 齊叔晏點頭,著人送她回去,閩鈺兒走至半路,忽覺身后的人步伐變得凌亂起來, 燈火一晃一晃的,她回頭看,就看見一眾人落在了后頭,寸步難行,七歪八扭的似是喝醉了,嘴里嘟囔幾聲就滾在了地上。 她嚇了一大跳,正準備叫人,就有一個蒙面人從旁邊的草垛里鉆出來,徑直捂住她的嘴: “公主別怕,我是二公子派來的人,沒有惡意。這是二公子給您的信,請公主看完了早做決策?!?/br> 是個男子的聲音。那人身上還有血腥氣,說話中氣不足,似也是受了重傷。閩鈺兒接下他塞的信,他便松了手立即要走,閩鈺兒一下子叫住他:“公冶衡不是在春海嗎?” “為何讓你親自跑到這里給我送信?” “公主看了信就明白了。只是公主,盡快離開這里罷?!蹦腥巳酉率掷锇氪运?,有些跛地隱入夜色。 閩鈺兒忽然覺得有些冷,她一路小跑到營帳里,湊在燈下展開了信: 鈺兒,趕緊離開那里,趕回北豫! 男人字跡有些潦草,信封邊還有紅色的暗跡,她伸手捻了捻,似是干涸的血。 第70章 要乖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