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節
也不知道這么晚了,齊叔晏回來了沒有, 她心里頭像是有貓爪在撓。今夜的月亮已然很亮了,她抬頭,就看到天邊的盈月,陡然想起來上次在北豫,齊叔晏出現異樣的那天,就是月中十五。 她忘記了具體日子,反正現在離月中也不遠了,心下的擔心越甚。她現在尚不知道齊叔晏的病況如何了,只道他和公冶衡不一樣,哪怕是生了病,只要好好照顧一下就好了。 最重要的是,她覺得齊叔晏那樣的人,應該是不會有什么大病的??墒悄仙惩跫又T在齊叔晏身上的責罰就不一樣了。 等到天一亮,閩鈺兒就爬起來,她起來跑到了庭院里,推開了門。隔著一道花木錯落的小道,她看見齊叔晏的房門還是緊閉的,一如他向來的模樣,安安靜靜的。 “娘娘?”教習宮女看她的樣子,似是要出去了,頓時嚇得過來拉住她,“娘娘不可?!?/br> 現在可不是在碧璀宮,外面來往的宮人多了起碼一倍,閩鈺兒這么貿然地跑出去,指不定會出什么麻煩。 閩鈺兒自然不會出去,她仔細看了看,確認齊叔晏不會從那里出來了,才松開手。 “我們今日練什么?”她轉身,半低著頭,很是乖覺地問。 教習宮女頓時松了一口氣。 接下來的兩日,齊叔晏一直都沒有來,閩鈺兒覺得心里有點空落落的,而且,男人再也沒差任何人過來,問過她的情況。 也沒有問她,這幾日用膳還用不用的慣? 到了月中的日子,華儀殿晚上亮起了亮堂的燭火。雖然齊叔晏再也沒有消息了,但是月中該有的習俗還是不能少。 在齊國,有十二個月份,每個月的月中被叫做古元日。那時候陰氣大盛,一般的人家都要燃起家里所有的蠟燭,燃足兩個時辰才能撤下去。 枝微本是嫌麻煩的,可看到底下的宮女拿了那么多蠟燭上來,還形狀各異,有花有鳳凰,她挑著挑著才漸漸起了興趣。 “公主?!彼昧艘粋€兔子形狀的蠟燭過來,“我看你在屋子里悶了一天了,不如過來看看這個?!?/br> 閩鈺兒撐著手,面前擺著齊叔晏畫的那副山水畫,聞言忽而眨眨眼睛,“點蠟燭?” “這么多,要全部點上嗎?” “當然了?!敝ξ⒂痔袅藥讉€好看的撿進來,她放在桌上,“公主挑幾個,橫豎也是無聊?!?/br> 閩鈺兒看著那些雕刻的栩栩如生的蠟燭,在燭火下的眸子亮了一下,繼而像是靈感突發一樣,她問枝微:“你會做燈籠嗎?” 這么多蠟燭,不拿來做燈籠,可惜了。 枝微兩眼也亮了起來,“當然會。公主,不如我們來做燈籠?!?/br> “這里橫豎這么多蠟燭,全是燃了也沒什么作用,不如我們拿來做點別的?!?/br> 枝微跟著常山道人那么久,不說別的,手還是挺伶俐的,閩鈺兒在旁邊幫她,幫忙粘燈架,俄而又找來薄青油布,蒙在六角架上,末了閩鈺兒還找來一支筆,在燈籠上細細地描畫起來。 她不擅長畫畫,但是對比著來還是會的。這幾日一直看著齊叔晏的畫,她就全憑著映象,臨摹了幾幅畫上去。 枝微做了三個花燈,到最后,全被閩鈺兒擺在桌上,一字擺開,里間的小蠟燭也被點亮了,火苗搖搖晃晃的,透過薄青油布,在桌上映出各樣的畫,有濃有重。竟是格外的好看。 本來古元日,蠟燭只需燃足兩個時辰就夠了。枝微和閩鈺兒頑鬧,到最后燈籠做出來,已經是很晚了。枝微打著哈欠,明顯有些困了。 她服侍閩鈺兒洗漱完,就退下去要休息了。閩鈺兒披著一件薄薄的披風,從床上坐起了身,忽然喊著了她:“枝微?!?/br> 枝微道:“公主還有什么吩咐嗎?” “沒有?!彼龘u頭道,嘴角上翹,“我現在好多了,你不用陪著我睡了?!?/br> “外面那臨時安置的榻太硬了,不好睡,你還是回你自己的屋子里罷?!?/br> “真的嗎?”枝微揉了揉睡眼惺忪的眼,“公主當真可以一個人睡的好嗎?” “可以的?!遍}鈺兒語氣堅定,“你回自己的屋罷。不然睡出毛病了,我心里可過意不去?!?/br> “嗤?!?/br> 枝微被逗笑了,說:“好?!碑敿词帐傲吮蝗煲欢褨|西,回了自己的屋子。末了又過來,將屋里屋外的燭火全滅了。 本來亮堂堂的華儀殿,頓時黯淡下去。月升中天,今夜月亮倒是亮的很,四處都被照得一清二楚。 閩鈺兒估摸著時辰差不多了,就從塌上坐起來,掀開了薄被。桌上唯有的三個花燈,還規規矩矩擺著,她挑起一個,點亮了,提著朦朧的燈籠,輕輕推開了門。 她今夜想出去一番。但是為了不給自己,也不給任何一個人帶來麻煩,就須得瞞著所有人,而且還不能被守夜的侍衛發現。 她走到院里,掏出鑰匙輕手輕腳地打開了院門,而后回身闔上了門。那鑰匙是她剛才趁著枝微不注意,從她身上扒下來的。 到時候她回來了,直接把鑰匙丟在地上,就說是枝微自己不小心丟了就行。 她這一番倒是心思縝密,算好了諸多事情,而后小姑娘借著月色,蒙上披風,走上了通往齊叔晏寢殿的小道。 路上花木茂盛,還有夜里凝的露水,她一路走來,鞋襪都被打濕了,還有點涼。走到了花木最繁盛的地方,天上的月亮恰是詭異地被云層遮住了,她幾乎什么都看不清。 只好緊緊捏住手里的燈。閩鈺兒捏著燈,才勉強看清了地上的路,還好這一段不長,硬著頭皮走過去就好了。 閩鈺兒大著膽子,腳下走的顫顫巍巍的。她心想齊叔晏,你一定要在宮殿里,不然我就白走這些路了。 男人已經好久沒有消息了,也再也沒有差過一個人過來,問她的情況。她自覺自己是沒有做錯什么事的,就是有一丁點的不對,那也應該是南沙王引起的。 南沙王因為閩鈺兒,讓齊叔晏跪在太廟外,可是閩鈺兒不是故意的,她壓根沒想到,在來的路上能碰上南沙王。 如果可能,她想去給齊叔晏解釋一下。 閩鈺兒現在只是想看看,齊叔晏到底怎么樣了。 小姑娘最后快要提著裙子跑起來了,四周都沒有聲音,倒是一旁的高樹上老是掉葉子,掉在她肩上,激起一陣戰栗。 她很是怕這樣的黑夜。 好不容易月亮出來了,她慢下來,走到半途,突然有細細的人聲從旁邊的林木里傳了出來,閩鈺兒生生地止住了所有步子,嚇得險些要叫出聲。 這個時候,在皇宮大院里,會有什么人躲在花園里悄悄說話? 她覺得自己運氣不好,可能是碰上麻煩了。那些說話的人是男人,聲音低,但可以明顯聽出來,絕對不止一個人。 閩鈺兒手心發汗,躬下身去,把燈籠里的燭火也滅了。她害怕自己現在走,會引起那些人的注意,只好緊緊繃住身子,大氣都不敢出。 極度的緊張下,那些人說話的聲音,倒是越發地清晰了。 “下一個月圓又是什么時候,不用說,你們也明白?!边@是一個男人低沉的聲音,他說完,另一道男身傳了出來:“我也覺得時機難得?!?/br> “眼下齊國要祭祀,齊叔晏是最忙的,也是責任最大的。好不容易湊齊了這么多人來宮里,縱使動手了,別人也不會一下查到我們頭上來?!?/br> “你呢?”那個男人把問題拋給了第三個男人。 閩鈺兒屏息,那幾個人離她已經不遠了,她不知道自己怎么要怎么做,才能無聲無息地退出去。 許是閩鈺兒想的多了,吐息不勻,立馬就有人注意到了,閩鈺兒聽著耳邊一道熟悉的聲音,“慢著,不對,這里好像有人?!?/br> 這聲音確實熟悉,可是閩鈺兒已經來不及思考了,當即捂住嘴,想要轉身往回跑。 一道身形從暗夜里閃了出來,輕而易舉扣上她的腰,緊緊一握,就將女人擒到了懷里。 閩鈺兒被拉過去,那人強迫著她背過臉,她看不清那人的臉。不過男人一見著閩鈺兒,倒是瞬間愣住了。 怎么是她?跑到這里來,真的是不要命了,不知道這里面多少人藏著嗎? 腰上的力道收緊,閩鈺兒疼得險些叫出聲,卻被那人一手捂住。里間有步子聲傳來,“外面可有人,你看到了嗎?” “沒有人?!惫焙獠挥傻脡合侣暽?,用近乎變了一個樣的聲音說,“那就依你們的,先看里面那人的情況?!?/br> “要是今夜有機會,就動手。我先去布置人手?!?/br> 里面的人還要問,公冶衡就將閩鈺兒挾著,出了花園。不料剛剛出去,就撞上一對巡邏的人過來。 第34章 他醒了 想來今夜是齊叔晏發病的日子,屋子外的侍衛都多了許多。 公冶衡眼神一變,抱著閩鈺兒就攀上了高檐。齊叔晏的寢殿是找遍了天下的巧匠設計做出來的,最是能防暗殺,沒有一處可以歇腳的地方??v使公冶衡這樣的身手,也只能短暫吊在上面,靠著臂力一直堅持,不讓二人掉下去。 二人下面,是半開的窗戶,這窗戶開在屋頂,平時只拿來通風用,其他時候都不會開。許是今夜情況特殊,整個屋子的窗戶都緊緊閉著,唯有這一道窗戶開著。 公冶衡一手摟閩鈺兒,手臂上青筋隱現,他額上已經冒了汗,看著下面巡邏的人在慢慢地過去,眉頭終于松了一點。 男人視線復又轉到懷里,涌出了些無奈。閩鈺兒這小姑娘,還真是不知者無懼,她是不知道,剛才她要是被發現了,那她就是死路一條,公冶衡就是想把她救出來,也救不出來了。 這小姑娘,半年沒見了,還是一點記性都不長。這副樣子,要他如何放心。 閩鈺兒還真是不讓他省心,眼看著屋頂到地上的高度也不是太高,底下還正對著一個池子,心想自己就是掉下去,應該也摔不死。 要是一直被這個身份不明的人帶著,鬼知道要被他帶到哪里去。想撿回命就更難了。 閩鈺兒使出了生平最大的力氣,狠狠地咬向捂住她的手,死死地咬住,一瞬間,嘴里都充斥了血的腥氣。 公冶衡倒是沒想到小姑娘牙口這么好,一下子咬的他竟有些受不住,幸而他定力強,哪怕被咬破了,還是皺皺眉忍下來了。 他用變了的聲音低吼,“別動,小心我把你丟下去?!?/br> 閩鈺兒求之不得??裳g的力度一點也沒少。 公冶衡又低下頭看,看到方才巡邏的人好不容易走遠了,正打算帶著閩鈺兒下去,把她送回華儀殿里好生待著。卻不想閩鈺兒不知道從哪里學的陰招,后腿一踢,徑直踢在了男人身下,那最為敏感的地方。 自詡定力不錯的公冶衡還是沒繃住,手下一松,閩鈺兒就掉了下去。 “噗通?!遍}鈺兒落到了屋子里的水池,激起的水花幾乎濺到了他身上。公冶衡險些一口氣沒提上來,他忍著低頭看,底下灰暗不明,也不知道那個笨女人到底怎么樣了。 最關鍵的是,他也不知道這聲音,有沒有引來其他巡邏的人。眼下最妥當的做法,就是立馬走。 公冶衡借力,身形在半空里翻轉一圈,穩穩當當地落在了宮殿旁邊的樹枝上。本是想走的,一看到樹,就想起那夜抱著閩鈺兒,從御膳房里逃出來的事了。 公冶衡眸子暗了些。那么低的樹,閩鈺兒都怕自己掉下去了,怕得要死,剛才從那么高的地方直直地摔下去,按照她的性子,怕是一條命都嚇沒了一半。 也不知道閩鈺兒到底會不會水…… 男人越想,眸子越暗,屋子里又一點響動沒有,他緊了緊拳頭,還是沒繃住,又掠到了剛才立著的地方,這次沒有停留,他學著閩鈺兒一樣,直直地朝著地上跳了下去。 “噗通?!庇质且宦暵渌?。 屋子里的,與其說是一個池子,倒不如說是一個溫泉。白色的霧氣彌漫,這才什么都看不清。 公冶衡從水里頭浮上來,他水性不錯,這點深淺的水游起來毫不費勁,只是這溫泉池子大了點,屋子里又只有一盞暗燈,他四處環顧,也沒找出閩鈺兒的影子。 與此同時,閩鈺兒正濕淋淋地趴在池子邊,她雙手緊緊扒拉著,一時提不起力氣來,只能這么吊著。 小姑娘出來的時候,外頭只有一件薄薄的披風,也早已不知遺漏到了何處。她里頭是件紅豆顏色的絳紗中衣,一浸水,就緊緊貼上肌膚,顯出白玉一樣的肌膚。 從公冶衡下來,她聽見了落水聲,就大氣都不敢出。她想,現在真是辛也幸運,不幸也不幸。 幸運的是,齊叔晏不在這里。不幸的是,這屋子里確然沒有一個人,那她要怎么逃出去? 只能等什么時候,等外間的人注意到了這里的動靜,進來把那人趕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