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章 蚍蜉撼樹
細水鎮。 距離尋緣大會半個月后。 我在鋪子里剛好打完一套車輪拳,外賣就到了。 出去接外賣的時候,我看了眼旁邊空蕩蕩的房屋,咬了咬嘴唇,心里有些唏噓。 真是一個接一個的走啊…… 無論是朋友,親人,還是對面似敵非友的蘇鶯鶯,亦或是隔壁一直看我不順眼的小胖,都離開了鎮子。 等待他們的,是榮華富貴,還是大好前途,還是得道成仙,恐怕只有天曉得。 而我,依舊留在這里,一天又一天,每日每夜地打著拳。 期間,那位守門人老先生來找我談了一次話。 他說可以保我半年。 半年后,他會離開細水鎮,從此這里會變成一個沒有守門人的地方,而這塊小福地的靈氣,也會在半年后徹底消失貽盡,變成一個真正意義上的平庸小鎮。 到時,萬獸谷也好,徐春也罷,或者是那個已經“遷移”的河神衛銃,都有較大的可能來找我麻煩,所以他勸我早點離開鎮子,跑得越遠越好,哪怕壽命所剩無幾,但能活幾年是幾年。 這番話,算是守門人額外的饋贈,我自然感激不已。 但,我總感覺就這樣走了, 少了點東西。 至于少了什么,又說不上來。 晚上,我硬著頭皮看了幾頁父親留下的《布陣》,實在覺得心煩意亂,便出去散步。 因為尋緣大會結束的關系,街上人流量又多了不少,哪怕現在已是近十點,但小鎮東邊美食一條街的攤位,人群,依舊熙熙攘攘。 “趙剛?” 我看到人群中,一個鬼鬼祟祟的身影,匆忙走過。 那人身子一僵,扭過頭,笑容無奈:“嗨,這么巧???” 我走過去,笑著說道:“是挺巧的,對了,那兩千塊打算什么時候還?你的刀我帶來了,感覺實在用不上,還是早點物歸原主吧?!?/br> 一聽還錢,趙剛的臉頓時黑了,低著頭,支支吾吾,說再寬限幾天。 我沒忍住笑了起來,說行了啊,真把我當你那些窮兇極惡的債主?還不起錢,就得切你一根手指頭? 趙剛松了口氣,又恢復了之前嬉皮笑臉的模樣,說就知道你丁勉沒這么不講義氣。 我問趙剛,還想不想再去玩兩把? 趙剛眼睛一亮,激動地渾身顫抖,說:丁老弟,聽你的意思,是愿意給我錢?哦不,是借我錢咯? “就是給?!?/br> 我笑道,“我再給你五千,之前那兩千不用還了,不過你要幫我一個忙?!?/br> 趙剛為難道:“打架就算了,抓鬼倒是可以考慮考慮?!?/br> 我說既不用打架,也不用抓鬼,你有沒有認識一些打架特別厲害的人,幫我找過來,我想打打實戰,試驗一下最近的練拳成果。 趙剛一愣,說就這??? 我點頭。 他一拍胸脯,說簡單,你跟我來。 接著,趙剛帶我七拐八拐,居然來到了賭場。 他讓我在這等一會兒,然后跑到了賭場的二樓,過了一會兒,帶了一個打著耳釘,身高一米八幾,穿著黑色背心,一身腱子rou的人。 趙剛跟我介紹,說這是吳哥,是這里看場子的,當年混社會的時候,可是出了名的能打,外號“轟天雷”。 那吳哥笑道:“小趙你也真是的,多少年前的外號了,還提了作甚?” 然后,吳哥看向我,眼神輕蔑,冷笑道:“就是你要跟我打?” 我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說:“不是打,是切磋?!?/br> 吳哥冷笑,說他出手沒個輕重,到時候萬一把我打出個好歹來,醫藥費他肯定是不會給的……但我要是敢報警,他肯定讓我在細水鎮混不下去。 我笑了笑,沒說話。 混不下去? 當初那么牛逼哄哄的雷爺,我都敢偷偷跟他叫板,你比之雷爺又能如何? “知道了吳哥?!蔽艺f。 吳哥很滿意,說待會他會盡量手下留情。 我們來到賭場后面一塊空地。 那吳哥脫掉黑色背心,一身肌rou著實夸張,不比健身教練差,加上那深邃陰冷的眼睛,趙剛說他多能打估計不是吹噓。 “小心了!” 吳哥低吼一聲,就像頭牛似的,朝我猛地沖了過來。 我不急不徐地擺好拳法架勢,沒有主動進攻,等吳哥距離我終于半米距離的時候,一個沖刺,雙拳交叉旋轉,快速擊打出去。 砰砰砰! 三拳,不偏不倚地擊在了吳哥的腦袋上。 吳哥先是身子原地晃悠了一下子,跟著眼皮一翻,暈了過去。 我看向趙剛,沒好氣道:“這就是你說的轟天雷?” 趙剛一臉尷尬加震驚,說沒想到我這看得跟王八拳似的拳架子,居然還有幾分威力…… 之后,趙剛陸續帶了一些所謂的“江湖高手”,來找我切磋。 其中大部分都不堪一擊,一個照面就被我打趴,少部分能抵抗個幾回合,偶爾也會遇到一兩個硬茬子,讓我掛點彩,只是最后的結果,依舊沒啥懸念。 不過最后我的連勝還是被終結了。 那天趙剛帶我去了鎮上西邊一個不起眼的小破屋,敲門后,是一個穿著青衫大褂,四十出頭,看起來十分儒雅,有點像是古代的文弱書生。 趙剛跟我說這是馬師傅,以前練洪拳的,你和他打試試? 那馬師傅一聽要打架,連忙擺手,說不行的,練拳的目的是強身健體,而不是爭強斗狠。 趙剛掏出一把鈔票,塞到馬師傅手里,說:“老馬,幫幫忙唄?!?/br> 馬師傅十分生氣,說你這是侮辱我,不過看在咱們老朋友一場的份上,我就勉為其難答應你一次。 說著,馬師傅拿著鈔票,轉身就跑到了旁邊的臥室。 片刻后,我和趙剛清晰地聽到里面傳來“呀呼”“哇哈哈”之類的歡呼聲。 我呆若木雞。 趙剛笑著解釋:“沒辦法,一分錢難倒英雄好漢,高人也要吃飯嘛?!?/br> 我點點頭,表示理解,但心里卻開始懷疑起這位馬師傅的水平。 過了一會兒,馬師傅就從屋里走了出來,臉上表情雖然拼命壓抑,但明顯還是能看到喜悅之色。 趙剛小聲對我說:“那一千元,待會要報銷啊?!?/br> “知道了?!?/br> 我不耐煩地說道,對馬師傅點頭示意后,一個橫沖過去,雙手抬起,車輪拳飛快擊出。 出乎意料,居然一拳都沒有打中對方。 那馬師傅腳步虛晃,就跟不倒翁似的,眨眼間,就晃到了我旁邊,臉上露出似笑非笑之色,一拳毫無征兆打在了我的肋骨。 我悶哼一聲,身體撞在了墻上,好在對方出手不重,否則怕是這一拳,我就要痛暈過去。 這一下我再不敢輕敵,開始步步為營,和這位洪拳高手對峙起來。 幾分鐘后,我捂著肚子,躺在地上打滾。 而那馬師傅則站在旁邊,除了嘴角破了一點皮,幾乎毫發無傷。 馬師傅把我拉起來,笑著說道:“身體素質不錯,速度也夠快,出手夠果斷,加上這車輪拳路子夠野,要不是我實戰經驗足夠豐富,說不定還真要輸給你?!?/br> 我汗顏道:“馬師傅功夫高超,我自愧不如?!?/br> 一旁趙剛笑嘻嘻地說道:“我提個建議,要不丁老弟沒事就來找你切磋兩手,你心情好指點一下,心情不好就把他往死里揍都行,反正都是各取所需,你看怎么樣?” “胡鬧!胡鬧!” 馬師傅一拍桌子,怒氣沖沖道:“什么叫各取所需,我……” 趙剛從我口袋里抽出一把鈔票,差不多有三千左右,拍放桌上,說道:“就當一個月學費了?!?/br> 馬師傅一臉悲憤地把錢默默收進口袋,說道:“這么好的練武苗子,沒個老師指點只怕會誤入歧途……好吧,反正最近也沒事,想來就來吧?!?/br> 我哭笑不得,沒忘記道謝。 一旁趙剛對我擠了擠眼睛,又搓了搓手,意思是別忘了報酬。 之后的一個多月,我每天都會來找馬師傅切磋,也每一次以被打得失去抵抗力而結束。 期間,馬師傅指點了我不少關于實戰搏擊中的要點,同時把一些多年來的心得體會毫無保留地告訴了我,這讓我愈發覺得一個月三千塊學費值得的同時,對于武道一途的門檻,總算是勉強邁了進去。 又過了一個月,那天我來找馬師傅切磋的路上時,看到了王艷秋。 女孩比之前憔悴了許多,瘦瘦弱弱的,騎著一輛很破的自行車,挨家挨戶的送外賣。 我猶豫了一下,沒敢上去打招呼,正準備離開,沒想到王艷秋卻看到我了,主動走過來,跟我聊天。 見我不怎么說話,王艷秋笑著說其實鏡子的事她已經看開了,現在這樣活著,也挺好,挺快樂的。 我看了王艷秋一眼,雖然她是在笑,但我很肯定她并不快樂。 告別王艷秋,來到馬師傅家,和他開始切磋時,我突然莫名地感覺身體充滿了力量。 于是百戰百輸的我,在第四十九招的時,以一個虛晃鞭腿,加一套連環車輪拳,ko了馬師傅。 此時,距離尋緣大會結束,剛好三個月…… * 晌午,太陽把大地烤得像蒸籠,周圍一絲風也沒有,旁邊一家護院黃狗,伸出了舌頭,哈哈呼著起,恨不得把身上的熱氣全部吐出來。 背著一把長劍,身著勁裝的馬鈺,從一側緩緩走來。 她的臉色有些疲倦。 這三個月,為了給雷嫣兒煉制本命法寶,她可謂是勞心勞力,日夜守在愛徒身邊護法,致法力大損,本來六境巔峰的修為,險些倒退。 如今,陰陽鏡的煉制已到了最關鍵時刻,馬鈺不敢怠慢,特意出門,準備找個靈氣充裕之地,先好好補充一下接近枯竭的法力,再回來進行最后一步。 走到一半的馬鈺,忽然停了下來。 她看著前方幾十米處突然出現的少年,眼中驚訝一閃而逝,隨即嘴角勾起一抹譏諷弧度,說道:“特地過來圍堵我的?” 少年沒有吭聲,只是慢慢地身子半蹲,擺出了一個預備沖刺的姿勢。 馬鈺面無表情道:“你有沒有聽過一句話,叫瘦死的駱駝比馬大?我現在雖然處于虛弱狀態,但要殺你,不過瞬息之間的事?!?/br> 少年依舊沒吭聲。 幾秒鐘后。 他吸了一口氣,人如強弩般的奔跑而來。 “找死!” 馬鈺冷笑出聲,手臂抬起,正要凝聚法力,把這不知死活的小雜種轟成碎片時,身子突然一顫,只感到一股磅礴的力量,宛如枷鎖一般,從腳往上,把她層層包裹。 馬鈺輕眉頭一皺,低下頭,這才發現自己所站之處,居然有一大圈密密麻麻的符號,而圓圈四周的泥土中,一張張泛黃的符箓,緩緩破土而出。 “這是……陣法?” 馬鈺微微一愣,隨即譏笑道,“難怪敢來找我麻煩,原來竟是早有埋伏?!?/br> “可惜,螻蟻始終是螻蟻?!?/br> “就算靠陣法暫時限制了我的法力,可我有法寶在手,殺你依舊如同殺雞!” 話音落下,馬鈺把手伸到背后,正準備抽出那品相不低的法寶時,眼珠子驟然瞪大! 原來,那少年的速度突然加快,竟一下子從二十米處,瞬間掠到了她的身邊。 仿佛,只是一步跨來! 馬鈺的劍才剛拔出,劍鋒還是冷的,就看到一對不斷翻滾的拳頭,猶如疾馳的車輪,碾壓在了自己的身上! 砰砰砰砰砰! 速度極快,力道極大! 馬鈺臉色劇變,連反應的機會都沒有,整個人便像移動的沙袋一般,被打得接連后退。 她一連退了幾十步,中途幾次想要反擊,但奈何少年出拳的速度太快,根本就沒辦法做出任何動作,甚至連換口氣都做不到。 好在她身為六境巔峰術士,雖然rou身強度不比煉體士,但至少一時半刻不至于會倒下。 馬鈺心中怒氣狂升。 忍一下,再忍一下。 至多五百步,待你力竭之時,我哪怕無視這塊福地的規矩,也要用法寶把你轟成rou泥,然后把你的魂魄拘役,放在宗門的黑室中受鉆心刺骨之痛??! 于是,一百步,兩百步,三百步,四百步…… 五百步后,少年滿頭大汗,氣喘吁吁,出拳的動作也慢了很多,顯然已是強弩之末。 就在馬鈺臉上露出猙獰笑意之時,突然感到胸口一沉,接著便是猶如皮rou撕裂了一般,火辣辣的巨疼。 她瞪大了眼睛,難以置信地看著胸口處多出的一把刀。 一把殺豬刀。 凄厲的慘叫,從這位六境巔峰強者嘴中響起,她吐出一大口血,仰天倒下,狠狠地摔落地面。 而少年卻沒有任何停留,一躍一落,雙膝壓在馬鈺身上,毫不猶豫地把殺豬刀拔出,再狠狠刺下。 刀進,刀出。 馬鈺已是奄奄一息,眼神渙散,張開的嘴里,不斷噴出鮮血,喉嚨發出“嘎嘎”的沙啞摩擦聲,就連求饒也沒辦法說出…… 少年終于停手,滿是血跡的臉上,有些扭曲,有些暢快,也有些悲哀。 唯獨那雙眼睛,無比堅定。 最后,他把殺豬刀拔出,居高臨下地看著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的上清派長老,沙啞著嗓子說道: “誰說蚍蜉不可撼大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