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瑤臉色微變。

    她深知這個在白云塔被稱作“劍瘋子”的家伙，還真敢做出一些違背常理的事。

    說連自己一起殺了，那是真有可能。

    況且，在這片福地之中殺了自己，完全可以做到瞞天過海。

    呂峰一步步逼近陳瑤，那張俊美無匹的臉，散發出一股邪氣，足以迷倒萬千少女，但此刻看在陳瑤眼里，卻有種說不出的作嘔。

    “沒呢，我跟你開玩笑的?！?/br>
    呂峰忽然笑了起來，“你可是咱們白云塔未來的優秀傳承者，我怎么舍得殺你呢？”

    陳瑤皺了皺眉，神色依舊保持著警惕。

    “行了，不逗你了?！?/br>
    呂峰站直身子，瞇起狹長的眼睛，笑道：“我這次千里迢迢跟來，是老劍主意思，你若死了，到時候他還不扒了我的皮？”

    “再說了，這場賭約我既然贏了，自然不會再得寸進尺……倒是你，為了一個靈脈被廢，未來幾乎沒有可能的螻蟻做出這種犧牲，值嗎？”

    陳瑤望著身后昏迷的少年，冷冷道：“值不值都不關你的事?！?/br>
    呂峰正欲開口，忽然一道疾影瞬息而至，落在了距離他數米的方向。

    呂峰露出一抹譏諷笑容：“來的倒是挺快?！?/br>
    酒館老人背負雙手，面容冷峻，目光在地上的殘肢碎rou處瞥了一眼，最后定格在呂峰身上。

    雖然這位不知深淺的劍修，已將威壓降低到了最小，但老人還是能從他身上感受到近乎癲狂的劍意。

    “白云之上的人？”老人問道。

    呂峰沒有回答，而是笑著反問：“血海老祖？”

    老人臉色陰沉，道：“我不管你是哪里的人，到了這片福地，就得遵守規矩?！?/br>
    “可是我已經破壞了規矩?！眳畏逍Φ?。

    “那就滾出去?！崩先死淅涞?。

    呂峰大笑：“只是滾出去？”

    老人眉頭一皺，一股血色能量，頓時沖天而起，將他整個身體層層包裹。

    周圍的氣息，一下子變得無比陰冷！

    呂峰瞳孔一縮，如狐貍一般的鳳眼，閃爍著幾分猶如千年冰池一般的寒意，撇了撇嘴道：“曾經的老牌八境，不知道能不能接我一劍？”

    老人沉聲道：“你可以試試?！?/br>
    呂峰搖了搖頭，笑道：“算了，今天趕時間，況且現在的你，跌落七境，即便靠著一方福地加持，也不過堪堪八境，根本不夠我打啊?！?/br>
    說著，俊美男子看向陳瑤：“我的陳大小姐，你聽到了嗎，人家開始趕人了，還不走？”

    陳瑤不耐煩道：“你先走，我隨后就到?！?/br>
    呂峰嘆了口氣，望著陳瑤懷中昏迷的我，說道：“其實剛才我并沒有完全開玩笑……這小子，我是真準備殺的?！?/br>
    話音落下，只聽“嗖”地一聲，呂峰已經連人帶劍，直接御空，飛到了天際。

    轉瞬間，就變成了一個小黑點。

    老人望著天空，臉上雖然依舊是面無表情，但心里卻有種滄桑落寞感。

    事實上，按照福地的規矩，殺人者，趕之。

    而隨意使用御空法器，掙脫福地陣界者，視為對守門人的挑釁，則可殺之！

    問題是，自己真的殺的了他嗎？

    一個看守白云塔第十層的八境巔峰劍修，幾乎能和九境初期的修士扳一扳手腕，自己就算靠著福地加持，又能拿奈他何？

    老了，終究還是老了。

    老人唏噓之后，便看向還背著我的陳瑤，道：“走，去我的酒館，不要耽誤時間了，這一趟算是我欠你們的?！?/br>
    陳瑤黑著臉說：“我都催你半天了，你一點反應都沒有，就在那神游萬里?！?/br>
    老人哈哈一笑，有些尷尬。

    *

    等我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正躺在一個完全陌生的地方。

    不，說陌生并不對。

    這里，我應該是來過的。

    我彎腰坐起身，胸口的傷勢被扯動，疼得我齜牙咧嘴。

    發現自己正坐在一張小竹床上，四周點了一些昏暗的蠟燭，一股酒香彌漫在空氣之中。

    “醒了？”

    沙啞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是那個酒館老人。

    我愣了愣，道：“我怎么會在這？”

    老人斜眼瞥著我，笑容古怪：“你都忘了？”

    我皺眉道：“倒是記得一點，之前和陳瑤苦戰那只大老虎，然后，然后……”

    “然后你被那只大老虎一拳穿透胸口，本該必死的你，喝了老夫能起死回生的仙醇酒，這才撿回了一條小命?！崩先说?。

    我連忙站起身，說道：“謝謝老先生救命之恩?！?/br>
    “你不用謝我，那瓶仙醇酒雖然稀有，但也算是我欠你的……哦不，嚴格來說，應該是欠那個小姑娘的?！崩先说?。

    我小心翼翼道：“那個小姑娘，說的可是陳瑤？”

    “可不是她嘛，白云塔身份顯赫的大小姐，典型的金枝玉葉?！崩先说?。

    我有些吃驚，雖然知道陳瑤的身份肯定不簡單，但沒想到會這么出類拔萃。

    “知道后面發生了什么嗎？”老人笑吟吟道。

    我搖了搖頭。

    老人說：“你被那白虎一拳打穿胸膛，大妖準備一箭雙雕，順便把陳小姐也殺害時，白云塔第十層守塔人出現?！?/br>
    “一劍，僅僅一劍，就秒殺了白虎?！?/br>
    說這話的時候，老人刻意伸出一根手指，笑著說道“不愧是白云塔的劍修啊，一出手就斬殺萬獸谷四大護法之一，這等實力，確實有資格看不起我?！?/br>
    我一頭霧水。

    什么白云塔十層看守人，萬獸谷四大護法，完全聽不懂好嗎……

    我問老人，陳瑤現在在哪？

    老人喝了口酒，說道：“終于想起自己的老婆了？”

    我臉一紅，慌忙解釋，說陳瑤和我結婚只是為了幫我，我們并不是夫妻關系……

    “行了，你跟我說不頂用，你要真喜歡那姑娘，就得好好努力?！崩先诵ξ卣f道，“不是老頭子打擊你，這普天之下，能有資格追求陳小姐的青年俊才屈指可數，一方面是因為她白云塔的身份，另一方面陳姑娘本身也是一位未來可期的劍修天才，想成為她的如意郎君，不光得她本人答應，還得到白云宗的那些老頑固的同意?！?/br>
    “而你呢，靈脈沒了，身體本元也在日漸消退，未來？唉，有個屁的未來，不過老話說得好，這世上最不講道理的事就是男女之情，所以到時候如果白云塔的那些人不講道理，你也一樣可以跟他們不講道理，反正只要陳小姐喜歡你，你就是天王老爺?！?/br>
    老人的這番話，一開始聽著心里挺不是滋味的，直到最后一句，終于讓我心頭一顫，脫口而出道：“那陳瑤她，是否真的對我……”

    老人翻了個白眼，沒好氣道：“我哪知道，我又不是陳瑤！”

    接著，又笑著補充道：“不過嘛，從她背你回來，幫你脫衣服，給你擦拭身體，又逼著老頭子必須把你救活，否則就要怎樣怎樣……嘖嘖，那急的喲，說沒一點好感，老頭子都不信?！?/br>
    我震驚不已。

    “你也別高興太早，也可能她只是為了報答你的救命之恩，看你被白虎透心涼后，過意不去，可憐你罷了?！崩先舜蛄藗€響指，酒杯中的酒，自動濺出，落入了嘴里。

    我沉默了幾秒，道：“陳瑤現在在哪？”

    “走了，跟那個呂峰一起走了?！崩先说卣f道，“而且看她的樣子，多半也是不可能再回來了?！?/br>
    我嘆了口氣，伸手去拿酒。

    啪！

    老人打了一下我的手，佯怒道：“干啥，這酒不要錢的??？真想借酒消愁，自己去外面買去，高濃度的霸王醉，清河大曲，隨便你喝，一瓶灌下去喝不醉算我輸?！?/br>
    我站起身就要走。

    但剛走出門口，猶豫了一下，又轉了回來，看著老人，欲言又止。

    老人笑罵道：“想問什么，趕緊問，我這酒館白天一般不開張?！?/br>
    “那個呂峰是什么人？”我說道。

    “你是想問，那個呂峰是她什么人吧？”老人笑道，“放心，能守護白云塔十層的家伙，肯定不會和陳瑤是同輩，而且看得出，陳大小姐對他并不感冒，相反還有些厭惡?！?/br>
    “后面的我干脆一并跟你說了吧，所謂白云塔，是在某處地帶的白云之上，所建立的府邸，傳聞是一個上古真仙的法寶，被改造后的成果?！?/br>
    “白云塔一共有十三層，從小到上，樓層越高，面積越小，第一層差不多有人間界足球場那么大，二層次之，一直到最頂層十三層，興許和我這個酒館差不多?！?/br>
    “當然，這些我也只是聽人說的，這些年守護在這塊福地，哪有機會出去游覽天下？”

    老人慢悠悠地喝了一口酒道：“最后我要說的是，白云塔除了第一層和第二層為普通弟子之所，從第三層開始，便會出現守塔人——塔層越高，守塔人的修為也就越厲害?！?/br>
    “那個呂峰八境巔峰修為，守在第十層，可想而知，第十層之后的人，又該變態到什么程度？這也是為什么，陰陽界的人一聽到白云之上，便會駭然變色的原因，實在是因為那里的家伙都不簡單啊……”

    “而陳大小姐，以她目前的劍道資質，多年以后，九層以上的位置，完全是指日可待……這樣一個超級天才加天之嬌女，你小子想追她，難度已經不能用大來形容了?！?/br>
    我撓了撓腦袋，苦笑道：“我只是想再見到她，和她說幾句話，可沒說要追她?！?/br>
    “有區別嗎？”老人笑呵呵道，“總之，未來的路該怎么走，看你自己的造化吧……不過作為過來人勸你一句，和陳小姐的露水情緣懷念一下就好，真想把不可能變為可能，以我這個活了三百多年的老家伙來看，懸?！?/br>
    “我有自知之明?！?/br>
    我笑了笑，轉身離開。

    等走出酒館后，我臉上的笑容逐漸消失，變得苦澀起來。

    漆黑如墨的星空，一輪冷色調的月亮掛在天幕上，薄暮輕垂，暗藍的星輝點點，路邊繁花聞不到一絲香氣。

    我嘆了口氣。

    唉，陳瑤走了。

    一個個的，都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