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酒館。

    眼看著一場廝殺即將展開，只是蘇鶯鶯的利爪，還未觸碰到徐瓊的脖子，就感受到一股磅礴之力，猶如滔天巨浪覆蓋而來。

    下一秒，她悶哼一聲，被那股力量直挺挺地打飛，摔出了酒館。

    小胖拍著胸脯，心有余悸道，“嚇死我了，嚇死我了！原來鶯鶯姐是妖怪啊，真是嚇死我了！”

    雖然這么說，但少年的臉上卻看不出一絲害怕，反而帶著笑意。

    嘖嘖，有個牛逼哄哄的爺爺，就是舒服啊。

    躺在地上，半天都爬不起來的蘇鶯鶯，忽然看到一個枯瘦的身影落在自己面前。

    正是那被守門人稱作“空靈散人”的瞎子老頭。

    瞎子老頭雙手互相插在袖口里，冷笑道：“區區一只五尾小狐，也敢當著老瞎子的面殺人，而且殺的還是我的孫子，莫非真是嫌命長了？”

    蘇鶯鶯蜷縮在地，渾身顫抖。

    瞎子老頭扭過頭望向孫子，笑道：“乖孫，你爺爺我雖然瞎了，但也知道這小丫頭容貌絕色，就這么宰了，會不會太可惜？要不你先趁熱一波？”

    小胖眼睛一亮，搓著手yin笑道：“爺爺，你對我真是太好了！”

    老瞎子哈哈大笑：“你是我孫子，我不對你對誰好？”

    蘇鶯鶯臉色蒼白，萬念俱灰。

    “不過還是算了，想想這么漂亮一大美妞，居然是個牲口，就一點胃口也沒有了?！毙∨中ξ?，“而且，我這輩子只愛小晴一個，不能做背叛她的事?！?/br>
    老瞎子“哦”了一聲，有些憐憫地望著蘇鶯鶯，說：“那沒辦法，只好提前送你歸西了?！?/br>
    說完這話，老瞎子跺了跺腳。

    咔嚓！

    蘇鶯鶯所躺的地面，頓時崩裂開來，一只七八丈之高，冒著黑色濃煙的巨手，從里面伸出，狠狠地抓向了少女。

    “??！”

    蘇鶯鶯絕望尖叫。

    就在此時，坐在店內打譜的老人，隨手拈起一顆棋子，屈指一彈。

    噗！

    那棋子飛出，不偏不倚，擊在了黑色巨手之上，直接把黑色巨手砸得一個歪，撞在了旁邊的土墻上。

    老瞎子一挑眉，道：“喲嚯，你是想搞事？”

    回答他的，是老人如鬼魅般出現的身影。

    下一秒，老人單手舉起，憑空一捏。

    一只比空靈散人還要大上數倍的血紅色手掌，瞬間在虛空凝聚而出，從天而降。

    “好嘛，這是想打架的節奏，那就打唄！”

    空靈散人哈哈大笑，眼中卻流露出一股瘋狂戰意。

    他袖口一抖，黑色巨手回到了他身邊，并不斷開始變大，在血色手掌落下的時，黑色巨手握成拳，迎接上去。

    于是，一黑一紅兩個拳頭，就這樣狠狠地撞在了一起。

    細水鎮，就像發了發了一場地震一般，地動山搖，狂風呼嘯起來。

    小胖和受了傷的蘇鶯鶯，紛紛躲到了酒館里面，但縱是如此，兩邊力量的碰撞，造成的威力擴散，依舊是波及到了他們。

    蘇鶯鶯畢竟是五尾狐妖，除了有些眩暈反胃，尚且能勉強抵抗住。

    但小胖一個凡人，可就吃了苦頭。

    他躺在地上，七竅流血，痛苦慘叫，身體不斷打著滾。

    蘇鶯鶯冷眼旁觀，嘴角露出笑意，心里那叫一個暢快。

    看到沒？這就是得罪本公主的報應啊……

    本以為會看到少年暴斃的模樣，卻不想就在此時，少年卻張開嘴，“哇啦”吐出一個黑呼呼的東西。

    那東西落在地面，忽然蠕動起來，先是女人的長發，再是一張女人的臉，最后直接站立起來，擋在了小胖面前。

    吐出來一個鬼物就很匪夷所思了，但更讓蘇鶯鶯震驚的是，此刻的小胖，居然不胖了……

    沒錯，小胖在吐出那個女鬼之后，身體竟以rou眼可見的速度，飛快地瘦了下來，現在的體型，甚至用骨瘦如柴形同也不夸張。

    蘇鶯鶯瞪大了眼睛。

    她算是終于知道，小胖為什么會這么胖了……

    “罷了！就此停手吧，我認輸！”

    空靈散人眼見那血手的威勢，愈發強烈，知道對方是真的動了怒，只得苦笑道。

    老人哼了一聲，拂袖一揮，血色巨手頓時憑空消失。

    空靈散人往小胖那邊看了一眼，見到那個忽然出現的女鬼并不怎么驚訝，而是松了口氣，隨即扭過頭，對老人笑道：“不愧是當年讓天下修士嚇得睡不著覺的血海老祖，一出手，果然有老魔風范啊?！?/br>
    “如果是當年的我，再加上這一方福地加持，你早就死了?！崩先嗣鏌o表情道。

    “是是是，你厲害你厲害，我技不如人，你天下無敵，滿意了沒？”老瞎子挖著鼻孔，譏笑道。

    “我可沒說自己天下無敵?！崩先吮池撾p手，這一刻的神色，竟帶著幾分惆悵道：“二十年前，我坐井觀天，以為自己在陰陽界縱然不是數一數二，至少也能位列三甲，直到遇見那個只有堪堪七境的家伙，被他以摧枯拉朽之勢擊敗，才知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br>
    空靈散人微微一愣，道：“你說的那個只有七境的家伙，莫非就是那紫眼……”

    “他的名字無須再提?！崩先藫]了揮手，不耐煩道。

    “好，不提就不提……說吧，把我重新召回福地，可是因為這個女子？”

    老瞎子看了眼跪伏在地，還處于驚魂未定的蘇鶯鶯，開口道。

    老人點了點頭，道：“是她?！?/br>
    “我很好奇，你不惜破壞福地規矩，讓我一個本來該離開的人再次進來……這少女，到底和你是什么關系？”老瞎子好奇道。

    “她和我沒有任何關系，倒是她的某個長輩，和我有些淵源?！崩先说?。

    “所以，你是為了還人情？”老瞎子道。

    老人點了點頭。

    老瞎子樂了，說你堂堂血鬼宗宗主，當年的陰陽界頭號邪魔，一向都是殺人不管埋的作風，居然還會念著某人的舊情？嘖嘖，有內幕啊有內幕。

    老人沒有理會空靈散人的調侃，淡淡道：“魔頭也好，天神也罷，有些事，逃是逃不掉的?！?/br>
    瞎子坐在地上，用手摳著腳趾頭，說道：“行吧，你既然都大發慈悲，讓我們爺孫倆回福地享受最后三天的盛宴，只要要求不過分，我倒是可以考慮?！?/br>
    老人沉聲道：“我要你帶上那個叫蘇鶯鶯的少女，直到她進階七尾為止?！?/br>
    老瞎子眼珠子一瞪，差點“睜”開眼睛罵娘了，沒好氣地罵道：“血海老魔，你認真的還是跟我開玩笑？七尾??？你以為是種土豆？”

    老人猶豫了一下，似乎也知道這有些強人所難，便試探道：“那要不換一個？幫她找到她的家人？”

    “靠，你說得倒是輕巧，怎么找？狐妖族因為那場大亂，土崩瓦解，散落各地，想找到幾個有王族血脈的，難如登天……算了，這筆買賣我不做了，我走還不行嗎？”老瞎子擺了擺手，連白眼都懶得翻了。

    老人皺眉道：“保護她五年，這要求總不過分吧？”

    “最多三年，多一天也不行?！崩舷棺犹椭湔f道。

    “成交?！崩先它c了點頭。

    隨即，老人走到蘇鶯鶯面前，說道：“從今天起，你就跟著他們爺孫倆，他們讓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三年時間，你盡可能的提升，就算到不了七尾，能遇到一兩個熟人，回到王室，也算是落葉歸根了?！?/br>
    蘇鶯鶯猶豫了一下，說道：“他們讓我做什么，我就得做什么？”

    “是?！崩先说?。

    “那如果他們讓我暖被子呢？”蘇鶯鶯道。

    “你也必須照做?！崩先嗣鏌o表情。

    “休想！”蘇鶯鶯眼中滿是怒火。

    “你沒有拒絕的權利?！崩先硕紫律?，眼神如老鷹一般，冷冷地看著蘇鶯鶯，“我答應過她，在重新見到她之前，盡量保你不死，但你的清白……可就和我無關了?！?/br>
    蘇鶯鶯咬著嘴唇，眼淚無聲留下……

    *

    再說我和那自稱是我二叔的老人，去附近夜宵店吃了點東西，喝了點小酒，聊了點他和丁不圖的陳年往事。

    大概知曉，這位二叔曾經也是那上清派煉丹閣的長老。

    病逝后，身為弟弟的丁不圖，接下了他的長老位置。

    在二叔之前，還有一個大叔叔叫丁不悔。

    兩個叔叔都曾在上清派擔任過長老，且在宗內德高望重，有著赫赫之功，直到死后多年，依舊有不少弟子視為偶像，無比欽佩。

    直到傳到了我爹丁不圖那里，名聲就徹底壞了。

    以前我一直覺得，縱然丁不圖在家里是個不稱職的父親和丈夫，但他那一身畫符本事，在年輕時候，至少應該用來做斬妖除魔，造福百姓的善事吧？

    可聽了二叔的講述后，我才知道自己錯的離譜……

    丁不圖是個壞蛋，不折不扣的壞蛋。

    上清派上代宗主，被這廝用詭計害死，做成了人形傀儡，暗中cao控。

    之后，更是四處殺人奪魂，只為完成一樁天大陰謀。

    這樁陰謀是什么二叔沒有說，但我從他凝重的表情能看出，必定是一件不小的事。

    在丁不圖殺害的生靈之中，除了陰陽界的術士，還有不少妖獸山怪，鬼魅僵尸。

    可以說，為了那樁陰謀，他不折手段，無所不用其極，幾乎得罪了大半個陰陽界。

    甚至，就連眼前這位二叔，在死后，還被他用旁門之術制成了僵尸，用來害人。

    難怪，他會背負一身孽障……

    難怪，我出生之后，會自帶含笑九泉死命……

    難怪，鎮里有些人，會稱我們家為極惡之家……

    當一個人罪孽過大之時，他的因果，往往會延續到下一代，下下一代，下下下一代，直到所有報應結束為止。

    丁不圖一開始給我取名叫“丁天命”，現在看來，多半是擔心那含笑九泉命格會把我害死，所以希望改個名字，就能逆天改命。

    可惜，這終究只是一個美好的夢。

    于是他又給我取名丁勉，希望我以后做人，有則改之無則加勉。

    我心中苦澀。

    人都要死了，改不改，又有什么意義呢？

    我還有很多話想問二叔，可他喝了太多酒，最后趴在桌子上，鼾聲連天，怎么也叫不醒，只好作罷。

    我去買了單，攙扶著醉醺醺的二叔，往家里的方向走去。

    快到店鋪的時候，我忽然一愣。

    只見店鋪外面，一個身影坐在地上，背靠著大門，長發散落在肩膀，要不是胸脯微微起伏，我幾乎以為那里坐著一個死人。

    我走近了一些，終于看清了那人是誰。

    “陳姑娘？”

    我驚訝道。

    那靠在門上的人，正是陳瑤。

    少女此時臉色蒼白如紙，衣衫上滿是鮮血，握著竹竿的手微微顫抖，一副受了傷，極度虛弱的模樣。

    陳瑤看向我，有氣無力道：“你可算回來了?！?/br>
    我這才注意到，她手里還抱著一個黑色毛茸茸的東西。

    “這是？”我愣了愣。

    陳瑤嘆了口氣，趔趔趄趄地站起身，把手上那毛茸茸的東西遞給了我，語氣沉痛道：“對不起，去晚了一步，沒救到她?！?/br>
    我一臉震驚地從她手上把那小東西接過來……

    是一只小黑貓……

    一只停止了呼吸的小黑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