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第十章 藏書閣一如既往的冷清,坐落于天宮北端的山頂上,幾乎與隕仙臺同列。 齊豫站在閣前可沒什么好心情,偏個頭就望見隕仙臺黑黢黢的洞口。 耐著性子扣了幾下門,沉重的鐵門吱嘎一聲打開,灰塵外揚,仿佛許久未開過。 齊豫掩著面避開拂塵,望身下一瞧,一個須發蒼白的侏儒老頭,提著一把舊燈籠探出腦袋,雙眼迷蒙,跟瞎了似的。 頭一次見,齊豫還以為下了閻羅殿,見了不知是何的鬼怪呢。 “齊將?!崩项^有板有眼的給齊豫作了一揖。 喜得齊豫差些笑出聲來,咳嗦了幾聲掩蓋過去:“我有事問你,進去說吧?!?/br> 老頭使勁兒推門,給齊豫開了條大縫。 齊豫擠了擠終于進去了,放眼望去,閣中擺了密密麻麻的書柜,全部都通到塔的頂端,灰塵自上頭撲簌簌的落下,沒個能落腳的地方。 齊豫沒想再深入,停在門口拉著那老頭問道:“你可知道這個?” 抖開紅布,齊豫俯身將齒牙舉到老頭面前。 老頭哆哆嗦嗦拿起紅布,拿到眼前使勁兒望了一番,回問道:“這可是在梅樹下找到的?” “是?!饼R豫還未說甚,老頭便知道了,看來有些用處。 “可是在暖梅谷的梅樹下?”老頭再問。 齊豫直接點頭,越發期待。 “那我就知道了?!崩项^捋了一把胡子,長聲大笑。 “你知道什么?”齊豫迫不及待問道。 老頭點了點手中的齒牙,與齊豫道:“火狐一族有個習俗,說是將自己的犬牙掰下放于紅布中包好,再藏在梅樹下,心愛之人若能找到此物,便可永生相好,此物是定情的信物,也是祈佑恩愛雙方長久的寶物?!?/br> 說畢,老頭眼睛忽而睜大,問道齊豫:“你可是找到了所愛之人的齒牙,那老夫就恭喜……” 仙官還未說完,齊豫便搶回那塊紅布,又將齒牙包好掖在腰間深處,道別道:“多謝相告,我還有事先走了?!?/br> “好好好,你慢走?!崩项^去拉門送客。 齊豫等不及老頭,兩根手指推開半掩著的門終于逃離出去。 駕云回了山坡下,這才騰出心緒思索仙官剛才的話。 “定情的信物……”腦中只留有這一句,一直在徘徊不停。 一路都在思索老仙官的話,齊豫慢騰騰的駕著云回了雷霆宮。 白日里極少見他,宮中的隨從都緊張起來。 只見齊豫也不說話,悶著頭坐下了,手中把玩著一塊紅色紗布。 “去把林脩叫來!”忽而,齊豫朝身旁的人喊了一句。 幾個急忙去后堂拖林脩,這廝還在睡覺呢,匆匆忙忙給他套上衣裳,又架著一臉困倦的林脩一路小跑,送到齊豫腳下。 林脩軟著身子跪在地上,腦袋如千斤重,眼皮直打顫,一個哈欠上來,拖拖拉拉的半天沒打完,粘糊著問道:“齊將這么早叫我來干嘛?” 齊豫二話不說,單膝跪下身來,伸手捏住林脩的腮幫子。 林脩哈欠還沒打完,嘴巴還沒閉上,猝不及防張著嘴巴動不了了,咕嚕著大眼睛望著齊豫。 齊豫湊上前來,仔細瞧著林脩的犬牙,小小一個尖兒,還是人形。 “把你的獠牙露出來?!饼R豫用手敲了敲林脩的小犬牙。 林脩不明所以又不想反抗,嗓子眼里嘶吼一聲,上顎一對尖尖兒的牙齒長了出來,直抵嘴唇,一雙滾圓的大眼睛更加疑惑。 口水不覺露出,林脩伸舌靈活一舔,觸到齊豫伸進嘴巴中的手指。 粗糙的指腹在柔滑的舌尖一閃而過,落到獠牙上摸索了一番。 牙齒沒怎么用過,一點兒也不鋒利。 “我堅持不住了?!绷置懞斓牡秃鹆艘痪?。 齊豫便松了手,林脩立即咬合上,終于可以咽口水,兩顆獠牙露在外面,林脩不解的望著齊豫。 “給你帶了個東西?!饼R豫起了身,解開腰間的錦囊拋給林脩。 林脩慌亂接住,錦囊未全部封合,半截紅艷的梅枝露在外頭。 林脩神情轉了又轉,抬眸更不解的問道:“這是什么?” “不是說想起梅花了嗎,路上看見了便帶了回來?!饼R豫隨口一說,便坐回到桌前端起茶杯喝茶,這才發現杯中空空如也,又訕訕放下。 “多謝齊將?!绷置憣㈠\囊捂在手心俯身叩首,捏枝的雙手不斷顫抖,林脩借俯身之際釋放了些許的情緒。 此番紅艷的梅花,唯有暖梅谷能育出,沒想到幾百年了還能見到一株。 齊豫,你是否也對當年的屠殺后悔了? 僅一剎那,林脩收斂了情緒,起身之后盡顯諂笑,求道:“齊將,再過幾日便是唁靈宴,往年都是在我住的院里小鬧一場,今年可否借你宮里的別院一用?!?/br> “唁靈宴?!饼R豫手指點著桌子,思索起來。 唁靈宴是三界為了吊唁滅種的火狐族而興辦的,頭幾年里十分的熱鬧,眾仙們皆來宴上嗟嘆和贖罪,辦了些年月,一眾似乎忘了此事,再無人提及過。 齊豫只去過一次,不是忘記也不是不屑的再去,只是覺得可笑,一幫仙神以為辦了這個宴會,就能贖罪,就能心安理得。 齊豫從來不喜這些虛無的禮節,如果錯了那便是錯了…… 這般想著,齊豫又矛盾地望向了林脩,他正雙手背立在后,低頭望著靴子等待回復。 沒想到這只小狐貍還記得,說是宴會,這幾百年來也不太好過吧,定是自己一個人忙活了半天,卻一個赴宴的都沒有。 “好,那今年的宴會就在這里辦?!饼R豫心路轉了幾個彎,答應下了。 “多謝……”林脩欲再叩首。 齊豫朝著林脩點了兩下手指示意他靠前,又喊來了一旁的御河,交代道:“你幫襯著他準備宴會,再給各宮的仙神送上請帖,跟他們說是在我宮里辦的宴,來不來的隨意?!?/br> 御河聽完一怔,來不來的隨意怎么聽都像是句威脅,只好:“遵命?!?/br> 望著齊豫這一通安排,林脩松了口氣,不用再絞盡腦汁求他來參宴,就連請旁人的力氣都省了。 “如果能將凡間的戲班子請上來,會更熱鬧一些?!背弥R豫開心,林脩又急忙添了一句。 “隨你吧?!饼R豫扶著額頭擺手,一夜未合眼,有些困了,“有什么需要跟御河說,這幾日將他差給你使喚了?!?/br> “是?!庇雍龆稽c,急忙接應下。 交代完,齊豫去凌霄殿處理公文,碩大的宮里,一行隨從望著御河面面相覷。 御河不同宮里的這些人,他是齊豫身旁的近侍,一般出入在前頭的凌霄寶殿里處理公務,這種內侍的活兒還真沒接過。 接下這活,御河絲毫不含糊,立馬調遣宮中所有隨從忙活起來。 宮中掛上彩綢紅燈,千百張請帖齊齊發出,就連林脩那日穿的新袍子,御河都置辦的仔細,比齊豫回宮那日還要忙,可是熱鬧。 御河跟隨齊豫上百年,對他還是了解一二,凡是能讓他上心的,都是重中之重的事,只是讓御河不解的是,將軍為何對林脩這般。 御河向來只辦事少說話,便將這疑惑憋回腹中,側眼一瞥,竟看到了林脩。 正坐在大堂前的門檻兒上,提著鳥籠百無聊賴。先前想幫忙掛個燈籠,身高不夠,想擺個果盤,手不夠巧,被嫌棄著縮到門前遛鳥。 “林仙,你想聽什么戲曲?”御河見他孤零零的一人,沒忍住上前搭了一句。 林脩只見身前的光亮被擋住,迷蒙地抬頭,指著自己問道:“你在叫我?” 御河輕笑:“是,林仙,我問你想聽什么戲曲?” “不用叫我林仙,叫我林脩就好?!绷置戇€是頭一次聽見有人稱自己為仙,又急忙回道,“你讓那幫戲班子來我院里,我想親自挑幾處戲?!?/br> 御河點頭答應下,一會兒整批的戲班子全來了林脩后院。 林脩從中挑了一個昂臧七尺的老生,又找了個看上去柔弱些的丑旦,帶兩人進了屋,旁的全遣走了,在屋里不知排練了出什么戲,等到了唁靈宴這日才放出院中。 這天雷霆宮十分的熱鬧,宮中凡是送過請帖的仙神全都來應宴 ,堪比那日為齊豫辦的洗塵宴。 這次,齊豫在。 錦華也在。 錦華坐在高臺上悶聲喝酒,齊豫來他身前敬了幾杯全然不理。 收到請帖后,錦華便氣著了,林脩何時入過他的眼,竟讓他一個九五至尊屈身來參宴,還是從齊豫宮中應允發出的請帖,這明擺著下了道硬命令讓他來嗎。 齊豫不厭其煩的來哄錦華,獻了幾件玩物,總算是稍稍哄好了些。 錦華還不解氣,醉意熏熏的在高臺上低聲指責齊豫。 齊豫明目張膽地坐在錦華身側,一壁盡數收下指責,一壁將錦華舉起的酒杯搶奪到自己手中。 不知不覺飲了幾壺,也染上醉意。 林脩坐在錦華低一階的位置,今日他做莊,自然坐個好位置,迎接著前來敬酒的一眾。 那雙靈活的眼睛不斷的瞥向高臺的兩個,引得與他敬酒的仙神順遂著望去。 很快,大堂中有了其他紛擾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