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百一十五青云直上
“我要當丞相的女婿啦!” “丞相,你知道嗎?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大官!” 錢一,不,現在該叫他錢易——柳丞相親賜的名字——從床上蹦到地上,興奮地搓著手亂轉圈。少女裹著被子坐在柔軟的床榻上,瘦小的身體幾乎消失在錦繡中,只露出一把黃發與半張巴掌大的小臉,歡喜地望著自己的丈夫,她不懂丞相是什么官,柳府最近為何事喧嘩,柳璇柳珂的尊貴身份……她都統統不知道,只是丈夫開心了,她就開心了。 “他們指望著拿我掩飾柳璇是只破鞋的事情呢,救命之恩,以身相許,嘿,反正她是第一美人,我娶了不虧!” 錢易走到床前,拍拍少女的臉。少女在袞州時沒有享過一天好日子,尤其是被錢易買去做老婆后,更是備受蹂躪,在柳府好不容易吃上幾頓飽飯,肌膚還是粗糙昏暗如草席一般。 錢易嫌棄地把手從少女臉頰上挪開,在絲綢床單上蹭蹭,語氣轉冷:“就算她破鞋,柳家也要我拿她當正妻,得假裝我之前沒碰過女人一樣。嘖,你說,我該拿你怎么辦呢?” 少女也隨之錢易的表情變化收起笑臉,睜大眼睛,茫然又膽怯地低下頭,看見丈夫的手抓住堆在自己身前的被角,然后,那只手把被子猛地掀在她臉上。 少女感覺黑暗變成了實質,死死壓在身上,使她不能呼吸?!八獨⑽?!”少女十四歲的人生中,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有了清醒的認識,她在心里和自己說,那是他的丈夫,她的命早給了他,他要她死,那就得死,但,少女的身體不聽使喚地隔著被子捶打錢易,試圖讓自己恢復呼吸。 少女只掙扎了兩下,便停止了動彈。錢易掀開被子,少女瞳孔渙散,但是摸了摸她的胸口,隔著肋骨感覺到心臟還在緩慢跳動,錢易掐住她的脖子,正要用力,門外一個女子冷冷道:“慢?!?/br> “你若掐死她,萬一有心人驗尸,這手印便是柳府的罪證。先捂暈她,再取繩子將她吊起,只要她身上沒有明顯傷痕,即使經驗豐富的仵作,也會認定是自縊身亡?!?/br> 錢易嚇得四肢發軟,撲倒在少女身上,隨后反應到說話的人是柳珂,身上又有了力氣,馬上爬起來,笑嘻嘻道:“呦,柳七小姐,對著姐夫怎么能沒大沒小的。來,叫一聲親親姐夫聽聽?!?/br> 柳珂也不動氣,盯著嬉皮笑臉的錢易,緩緩道:“錢一,袞州錢家村村長的長子,三年前全村遭人屠戮一空,只有你因外出購買妾室而幸免于難。你帶著買來的女孩流落到末云城,靠出賣她的身體吃飯,后來狄軍包圍末云城,沐扶蒼在混亂中救起你的小妾,你反而以此訛詐沐扶蒼。訛詐不成,你在官府遭受杖刑,從此乞討為生?!?/br> 竇隆留在末云城繼續搜查沐扶蒼可能存在的把柄,反而查出錢一的舊事,送信給柳珂,告知她錢一只是個卑劣騙子。柳珂昨天拿到信,才明白錢一既不是沐扶蒼的罪行證人,更與寶藏毫無關系。 錢易見不得人的過往給柳珂揭個底掉,氣勢萎縮,嘴硬道:“那又如何!我可是你……哎呦!” 柳珂一巴掌扇在錢易臉上:“這是你騙我的代價,看在大jiejie的份上,我就輕輕饒過你,就此兩清。下次,再敢愚弄我,可不是一耳光的事情了?!?/br> 錢易捂著臉,不可置信道:“你敢打我?!”他居然被一個女人打了? 柳珂好似看見一個新奇玩意,重新打量一遍錢易,冷笑道:“掂清自己的份量,少在我面前耍威風,柳府里可只有一個柳璇?!?/br> 錢易再不敢說話,在柳珂的指揮下把少女吊死在房梁上,做出自殺現場。等柳珂離開后,他才敢對著緊閉的門扇,狠狠啐一口在地上:“下賤貨色,老子早晚也jian殺了你!” 他轉身,恰好撞在少女發涼的尸身上,撞得尸體在空中搖擺,自己也嚇得倒退兩步,摸著心口想:“嚇死我了!她居然連殺人都會,是個狠茬子,我以后還是輕易不要招惹她?!?/br> 美動京華的柳大小姐最后竟然花落一個不知名的小人物房中,著實讓京城百姓大吃一驚,有消息靈通的,就在酒桌上眉飛色舞地講開了:“柳小姐外出遇見歹徒,她為保貞潔跳河自殺,是那個錢易把她救上岸。你想,一男一女,又摟又抱,又是救命之恩,柳家想不嫁女兒也不行了!” “你可別胡說,玄光河水多深啊,他敢跳河救人,就是位好漢?!?/br> “要是泡一遭水就能娶第一美人,換我我也敢??!” “哈哈哈,你跳晚了,只能等英雄救美救那沐扶蒼了……” 不管百姓如何議論紛紛,柳璇在半個月后就要下嫁錢易無疑。沐扶蒼向高瑛嘆道:“真是一千一萬個想不到,柳大小姐心高氣傲,卻碰見這檔事?!?/br> 高瑛可憐道:“是啊,誰想得到,她生得最美,門第也高,結果就數她嫁得最差?!?/br> 高瑛頓了頓,輕聲道:“meimei,她的婚禮我參加不了了,等有機會見面時,你得好好和我形容一下錢易的樣子?!?/br> “我的婚事前幾日定下了,今年好日子已經過盡了,等開春后挑吉日拜堂,從此就不好隨意出門閑逛?!?/br> 沐扶蒼驚道:“這么快?” 高瑛摸摸耳邊的珍珠,強笑道:“不快,我都十八了,已經是出嫁晚的老姑娘。你年齡也不小了,或許就在明年,我也吃到你的喜酒?!?/br> 沐扶蒼惆悵道:“話雖如此,我還是覺得,結婚得太早,好像一陣風一樣,大家都散了?!?/br> 高瑛此番拜訪沐扶蒼,更多是為告別,她要準備嫁衣,挑選妝奩,學習管家和侍奉公婆的禮儀,很長一段時間不能再和沐扶蒼等等朋友見面了。沐扶蒼臨走時讓高瑛挑些珠寶,算是她在婚前送上的紀念禮物。 高瑛只拿了一對赤金耳環,悲傷道:“珍珠易暗,寶石易碎,只有這點金色不朽不腐。我卻做不到,幾十年后,大約像珍珠一樣黯淡了?!?/br> 沐扶蒼為她換上耳環,笑道:“胡說八道,難道嫁人后,你就不是你了?” 沐扶蒼一直送到街角,望著高瑛的背影,好像想起很多事與物,眼前人影幢幢,向她言笑嬉鬧,淡如輕煙,異常熟悉,再用力一看,她并沒有看見什么,街還是那條街,來來回回的行人馬車,吆喝的小販,好像永遠不會改變。 柳璇的婚禮甚是轟動,幸好沐扶蒼動身得早,沒有堵在半路,游街的新郎可就來得遲了,沐扶蒼和旁邊的夫人從糖醋魚好吃聊到嬰兒襁褓的布料選擇時,錢易終于騎在馬上意氣風發地出現在大家視線中,身后跟著新娘子的花轎與長長的嫁妝隊伍。 錢易作為村長的長子,從小吃得飽穿得暖,干活也少,長出大個子,換上華服打扮一新后,很有幾分人樣子,看不出幾日前還是一個灰頭土臉的袞州百姓,惹得觀禮的路人揚著臉瞅他,艷羨不已。 錢易感覺自己踩在云端,高昂著頭,暈陶陶地傻笑著,到了柳繼送他的新宅前,瀟灑下馬,得意洋洋地望著丫鬟扶出柳璇跨過火盆。 院子里一桌桌的客人都是柳家邀請來的貴人,錢易還留著幾分清醒,知道這些人自己暫時惹不起,進去后先朝四面彎腰行禮,然后一抬頭,他就愣住了——其中一張桌子上,坐著一個十七八歲的女子,她衣著艷麗,一張不染脂粉的臉龐比綢緞還要鮮艷明媚,即使在茫茫人群中也會一眼先望見她。 “沐扶蒼?她不是商女嗎,為什么會在這里?”錢易完全不知沐扶蒼憑借女子科考,受封長安縣主,他只覺得心臟發緊,喜悅一掃而空,暗中哀求神佛道:“菩薩保佑,千萬要叫她忘記我!” 沐扶蒼一直保持著淡淡笑容,像一個尋常貴客,前來慶賀柳小姐大婚而已,直到錢易與柳璇拜堂完畢,也沒有露出異容異狀,錢易放松道:“還好,還好,她不認得我了。嘖嘖,這么看起來,她長得不比柳璇差多少啊,不知我有沒有機會……” 柳璇在發抖,身上瓔珞步搖叮鈴作響,等到錢易挑開她蓋頭時,柳璇越發怕得臉色慘白,襯得唇上胭脂艷如血漬。 錢易與柳璇喝過交杯酒,揮退丫鬟,粗魯地撲倒她,陶醉地撫摸她嫣紅的嘴唇與白皙的肩膀:“真美啊,這肯定不止五文錢,如果有人買你,我該開什么價呢?”京城第一美人,一定有人愿意出高價買她一夜。不要錢也行,一來二去,嫖熟后,大家就是好兄弟了嘛,他不是京城人也知道,有關系,好辦事,有柳璇在手,前途大大地有。 柳璇顫聲道:“你,你居然要賣我?” 錢易在她大腿上重重一掐:“你就是一破鞋,少裝貞烈!我可告訴你,你被人強暴的事情傳出去,你是要拉去浸豬籠的,乖乖聽我話吧?!?/br> 柳璇不知道豬籠,但知道韓覓萱是怎么死的,她不敢把暗算自己的真兇告訴父母,唯有在錢易身下一遍又一遍地哭泣。 沐扶蒼直到坐在自己書屋里,才皺起眉頭:“原來那個袞州人是他!” 一個出賣自己妻子的無恥小人,沐扶蒼雖然不會將他認真放在心上,但肯定留下印象,錢易才走進院中,她與錢易同時認出了彼此,只是隱忍不發而已。 “他可不是會主動救人的英雄好漢,即使那個人是柳璇,以他的脾性也不敢為救她搭上自己的安危,加上他與柳珂的關系,看來柳璇婚事里面另有玄機?!?/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