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八十四鴛鴦自尋我且去
梁劉氏原本有些忐忑,即使她不通其中關節,但給媒人拒絕的次數多了,也不由得開始產生懷疑之心,告訴沐扶蒼梁府欲與九家締結婚事時,實在不安,可是當沐扶蒼驚呼出聲,她突然升起一種痛快的愉悅感,好似狠狠贏了沐扶蒼一場。 “九公子?善meimei要嫁與九重夜?”沐扶蒼不可置信道。 “是啊,我們梁家,不缺吃不缺穿,用不到賣女兒,只要真心對待善兒就行,我瞧著那九重夜雖然家門低些,倒像是個知冷知熱的。唉,扶蒼啊,你也知道咱家是官宦人家,竟一下找不到合適提親的,我想你與九家也算熟識,這才特意親自過來托你和九家說道說道?!?/br> 沐扶蒼搖著頭,面現難色。 梁劉氏愈發暗自得意起來:“叫你推三阻四不肯嫁康兒,結果你想嫁的人,還不是得娶我家善兒?”于是故意問道:“這有何難處?莫非你當真與那九重夜有過婚約?” “夫人說笑了,沐家與九家世交而已,只是我尚未婚嫁,便做媒搭線,和人強說婚事,有些不妥?!?/br> 梁劉氏“哎呦”一聲:“怎么會讓你認真當媒人,只是去知會九重夜一聲,好叫兩家心里有個底,庚貼彩禮議親,一樣樣得慢慢來呢!” 沐扶蒼不說答應也不表示拒絕,只是犯難而已,梁劉氏記掛著家里不肯進食的女兒,暫時顧不上勸沐扶蒼嫁與梁康,仔細囑咐她如何向九家說親事后,匆匆趕回梁府。 柳珂等在院中已是好奇極了,梁劉氏一走,馬上打探道:“沐jiejie,可是梁夫人為難你了?人生總是有不如意之處,我們做小輩的唯有忍耐而已?!?/br> 沐扶蒼又掛上做生意時常帶的笑臉:“一點家事,沒有為難的。柳meimei先進屋吧,方才我們聊到哪里了……” 沐扶蒼越說無事,柳珂越斷定梁府出了事,沐扶蒼與梁家的關系不睦是擺在明面上的,梁劉氏引得沐扶蒼驚呼,自然是對沐扶蒼有害無利的消息或要求。 柳珂從此再找沐扶蒼時,就遇不見她了,不是梁劉氏在府中談話不便相見,就是沐扶蒼去了梁府。 柳珂讓清商給沐府的丫鬟塞了幾回銀子,經過沐扶蒼調教的丫鬟倒是精明,光拿銀子不出聲,清商不免有些急躁,柳珂道:“算了,她不說反而證明梁府與她生事了。左右梁家鬧不出花兒來,知道沐扶蒼在京城鎮日勁兒的是與他們接觸,我就能向黃純交差了。倒是能脫出身細查她的跟腳?!?/br> 沐扶蒼自然不會拿梁善與九重夜的婚事當真,她借口去梁府,中途拐個彎,直奔馮府。 黑水眾在馮府幾個門外埋伏,等發現白哉子出現,將會馬上直奔茶樓匯報給沐扶蒼。 沐扶蒼等在茶樓,頗有些度日如年的意思,眼看著天色漸晚,一天又要過去,大概白哉子今日不會到來做客,輕輕放下茶盞:“唉,收拾一下準備回去吧?!?/br> 她趴在欄桿上眺望馮府,在枝葉稀疏的樹冠間暖黃燭火依稀。沐扶蒼心里一陣柔軟,笑道:“幸好有天生水師父在啊,他們真是般配。只是,為什么天生水不多陪陪女史呢,不等過年就要離開?” 沐扶蒼只是自言自語,不防一道陰惻惻的聲音響起,回復道:“你說誰倆般配?我怎么看不出來呢?!?/br> 是誰在和她說話?沐扶蒼后背一陣寒意,有人在她身側,她和樓下守衛的黑水眾,居然全無察覺! 沐扶蒼在一瞬間心跳加速后,覺得突如其來的聲音有點耳熟,試探道:“白仙師?” 一只手攀在欄桿,隨后人像一只大鳥般落在欄桿上,慵懶地背靠窗框,從鼻腔里哼了一聲:“不必故意叫我仙師?!?/br> 白哉子依然衣衫不端,黑發松松綁起,垂在胸前,長腿斜搭在欄桿,抱著手,似是不快。 “不是似乎不快,我確實不開心?!?/br> 屋外已經黑透了,屋里也只點燃了一盞小燈,微弱的燭火斜照在白哉子雪白的肌膚上,給他添上幾分暖意,濃密的睫毛下垂,在眼鼻處打出一道陰影,使白哉子沾染更多的喜怒愛憎,也更加不像一個修道人了。 “為什么要天生水陪著她?難道他就沒其他事情做了嗎?” 沐扶蒼發現自己完全判斷錯了三人之間的關系,緊緊閉起嘴。 燭火撲閃幾下,燃盡了,一片漆黑,房間里安靜極了,沐扶蒼才重新道:“道長,我剛好有事相詢……” “不是剛好,你一直在這里等我?!卑自兆硬涣羟槊娴?。 沐扶蒼拿出碎玉,托在掌心:“道長如此坦率,實在令扶蒼汗顏。這便實言相告?!?/br> “道長可曾聽說過戾王寶藏?” 白哉子只盯著匕首,悶悶道:“他居然將碎玉給了你?!?/br> “正是碎玉。如今邊疆動蕩而國庫空虛,我欲起出寶藏以充軍資,解救大雍于危難中。據聞寶藏有奇異處,師父特將匕首相贈,做信物邀請道長出手相助?!便宸錾n簡明扼要,兩句話將全部情況概括完畢。 白哉子隨著沐扶蒼的講話慢慢皺起眉頭,待聽到“師父”二字,表情卻陡然一松,沐扶蒼知道他其實是比之前的不快更加“不快”了。 白哉子面無表情道:“倒是會挑師父。算了,你我因緣已成,陪你走一趟就是了?!?/br> “請道長隨我回府,我們后日即出發?!便宸錾n款款行禮,心里略覺安穩。不管他們三人是否心甘情愿,隊伍畢竟聚齊了。 “清商,老廟的回信到了嗎?” 清商悄悄抬眼,見柳珂正用白玉打磨成的小勺仔細從銀碗里舀起經過七蒸七釀的百花露,混合七白藥方研制的粉末,均勻涂抹在臉上。 每當此時,柳珂總是愉悅的。 清商盡量用最平穩的語氣匯報道:“回小姐,最近老廟好像失蹤一般,奴婢向衙門打探,京城這段時候,多了許多江湖人,不知老廟消失和他們是不是有關系?!?/br> 柳珂拿絲巾擦手,在生氣前先輕笑起來:“自然有關系,老廟掌握的秘密太多了,應當是遇見厲害仇家。哼,真是活該?!?/br> “沐扶蒼在西北的動向我豈不是拿不到了……一幫老男人真是靠不住,我要抓緊訓練自己的人手,讓他們在京城外給我做事。清商,去問仔細,那伙江湖人的來歷?!?/br> 清商喏喏退下,清語端起水盆,也隨她一起出屋。 “你是去問那個小捕快了?” 清商連忙豎起手指抵在唇上,看四周無人,才輕聲道:“是呀,他好聰明的,要不是他提醒,我都想不到老廟可能和突然出現的江湖人有關?!?/br> 清語小聲笑道:“又開始夸獎你的小捕快了,說實話,你是不是看上人家了?!?/br> 清商的臉一下暴紅,清語嘆道:“果然,你可注意著些,千萬不要讓小姐知道了?!?/br> 清商頹然道:“我曉得,家奴與外人私通……怎么敢讓小姐知道?!?/br> “我不是這個意思……”清語思量著說辭,剛說了半句話,一個丫鬟疾步走進小院。 丫鬟在院門外尚能維持舉止,待一進了院子,馬上掀裙猛跑,未至屋中已大叫起來:“柳七,你是怎么看管人的?姓沐的出京了,你知不知道!” 清商與清語隔著墻隱約聽見,驚訝對視。 沐扶蒼將鐘八留在京城協助黎掌柜,而鐘九早已作為碧珠與翠榴的護衛去了袞州,她帶著余下的黑水眾與白哉子、小辟和扮成侍女模樣的洪爍,讓阿余等家仆駕駛車隊,在天色尚未全亮時便向剛剛打開的城門駛去。 出城的瞬間,沐扶蒼望著天際紅日,長出一口氣,忽心有所感,回頭望去,高大城墻下,一個身披金紅長袍的人貼著泥磚站立,好似在茫??蔹S中開出一朵艷花。 沐扶蒼策馬來到他面前,翻身下馬,撩起面紗:“小夜,你在等我嗎?” 九重夜鳳眸微垂,眼下有些青影:“無為meimei,你真是,來去匆匆?!?/br> “昨日接到急信,袞州的生意出了點差錯,我過去打理一下?!便宸錾n將為柳珂和兇獸主人準備下的借口同樣重復給九重夜,暗道:“九重夜等著這里,顯然是發現疑點了,我這般說辭,未必瞞得過他?!?/br> 九重夜翹起嘴角,顯然是不信,沐扶蒼正斟酌理由,他慢慢道:“生意,好忙好兇險啊……” 九重夜向前一步,微微低頭,幾乎與沐扶蒼氣息可聞:“meimei,我不管萬寶的‘生意’走到哪一步,你也不必解釋,我只問你,春節時,會回京城嗎?” 沐扶蒼向后退了半步:“回?!?/br> “那好,我在京城等著你平安歸來,如果到時候你不出現,就算將天地顛倒,我也要將你尋回來?!?/br> 沐扶蒼停頓片刻,才點點頭:“嗯!” “還有件事,你最近事務繁忙,可能沒有留意,大蓬曹家的家主來到京城,一直在暗中搜尋殺戳,不知道幾時殺夠人?!?/br> 大蓬曹家?九重夜提醒得太過明顯,沐扶蒼不知是憂是謝,曾預備拿梁善打趣的玩笑話一下撲滅在嘴邊,想拿其他謊言掩飾,卻又舍不得了,只是點頭而已。 再回首時,九重夜還在原地站著,遙望著車隊。沐扶蒼想起他那句等待,梗在心頭,一直和自己過不去的那點疑云淡淡散開。 “你動心了?”白哉子從車廂里探出半張臉。 “我現在,最為寶藏動心?!便宸錾n揚鞭向前飛馳,將京城遠遠甩在身后。 多少煩惱事,且由它去,先駕馬飛馳一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