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八一口黑鍋
幾個小姑娘聚在一起竊竊私語,她們沒有伸出手指,像平民一樣不客氣地指指點點,大聲嘲弄,但是偶爾飄向對面的目光充滿了同樣明顯的不屑與好奇。 沐扶蒼一個人坐在花園一側,毫不在意自己成為議論對象,雙目放空,表情近乎呆滯。 “她看上去一點也不聰明嘛,不過眼睛大些罷了,連柳七小姐的一個裙子邊都比不過?!?/br> “穿得白白灰灰的,哪里漂亮啦!” “就是,要不是為了找善兒玩,誰稀罕參加她的生辰宴,還全都是素菜素酒的?!?/br> “我聽說,你表姐其實是九公子捧起來的,壓根沒傳言中的有本事?!?/br> “不可能!”袁倩的話激起其他女孩激烈的抗議:“亂說!九公子怎么會喜歡她,她就是踩了狗屎運,恰好賺到錢而已?!?/br> 聲音突然的增大把沐扶蒼的注意力稍微拉回些,她木木地收回望天的視線,隨意掃了周圍一眼,又開始放飛自己,繼續坐在梁府為自己舉辦的生日宴中全心全意思索未來計劃:“關于我的謠言又該鬧起來了,這回就借著烈馬傷人的由頭應對好了,誰敢鬧將起來,我就把陰謀殺人的帽子扣誰頭上?!?/br> “闖入珍寶閣的殺手是誰派去的呢?仔細想來,珠寶商人們沒這膽子捋九重夜的虎須?!?/br> “九家的威名來得也是奇怪。九重夜的經營之道值得我借鑒……” 花園拱門外,梁劉氏隱約看見夾竹桃掩映下沐扶蒼的一點白色衣角,便開始咬牙切齒,扭頭便想走。 “姑子,她不過一個丫頭,您和小孩子賭什么氣!”劉氏拉住梁夫人,循循善誘:“想想我之前的話,只要捏緊了沐扶蒼,沐家的家產就跑不了。雖講士農工學商,商排最末,但老話說的好,一文錢難倒英雄漢,您別和錢過不去?!?/br> 梁劉氏紅了眼眶,若不是礙著面子,幾乎想和可心可意的嫂子大倒苦水,傾吐自己因為沐扶蒼受過的委屈。 劉氏半推半拉,把梁劉氏勸到花園里,來到沐扶蒼身邊,慈愛道:“扶蒼啊,我是劉姨,你舅母的嫂子?!?/br> 沐扶蒼起身行禮道:“扶蒼見過舅母,見過劉姨?!?/br> 梁夫人從鼻子里哼出一聲做回應,劉氏趕快扶起沐扶蒼,一邊稱贊沐扶蒼的容貌,一邊塞給她一個繡有百吉圖案的荷包做見面禮。 沐扶蒼隔著緞面拿手一摸,辨出里面是個仙桃紫金錁子,收起荷包,再次拜謝。 劉氏笑道:“都是一家人,何必多禮,顯得怪見外的?!?/br> 旁邊閑聊的小姐們看見長輩出現,收住話題,圍聚過來,正聽見劉氏后面的話,梁善不滿道:“誰和她是一家人?!?/br> 袁倩黃曼婉等人因為好友梁善不喜她,加上聽說過沐扶蒼和梁劉氏之間的齷齪,再添點身為官家小姐的居高臨下感,與沐扶蒼的頭一次見面便顯出十分的冷淡,只有庭庭弱弱地招呼道:“沐jiejie好?!?/br> 劉氏見梁夫人默不出聲,主動接話替沐扶蒼解圍:“善兒心情真不好,是不是餓著了?面條還得等一會,先吃點點心墊墊。丫鬟呢,快把杏花坊新出的茉莉餅子端出來?!?/br> 梁善被困在梁府里,每天除了抄女誡女經就剩個吃,一年下來胃口已開,聽見有杏花坊的餅子便開開心心將沐扶蒼丟一邊了,一疊聲催丫鬟拿點心。 “唉,杏花坊的東西買多了也是好些花費,你別慣著……”梁夫人說了半截,心里一酸,暗道:“嫂子說的對,我不能和錢過不去,反正苦也受了,不能白受?!?/br> 梁劉氏因為差點被休而消散的對沐扶蒼的野心又被劉氏點燃起來。 一碗長壽面能煮多久?劉氏硬是從午時拖到申時,才叫廚房把面條端出來。 “不著急,梁府終究是你的家,天天跑來跑去的多不方便。扶蒼,聽說你有個貼身丫鬟,就叫她現在收拾下行李,搬回來吧,水波院一直給你留著呢?!眲⑹蠐靷€圓歡喜喂給梁善,口中閑閑道。 “一個小姑娘獨身在外,對名聲不好,從今晚起就住回來吧?!绷悍蛉藨偷?。 梅香春蘭心下一緊,知道夫人和劉氏舉辦生辰宴的真正意圖顯露出來了,偷眼觀察沐扶蒼的神色。 庭庭有所察覺,下意識地攥緊了茶杯——這是要強行扣押下沐扶蒼??! 沐扶蒼拿手帕點點嘴角,眉目舒展:“舅舅自然是我的親人,可惜我之前接到賀夫人的邀請,今天無論如何也要去賀府一趟,不然多失禮啊?!?/br> 這回把沐扶蒼放出去,難找第二次扣住她的機會。梁夫人把眉角吊高到頭發里,陰冷道:“天色都快黑了,你改日再去吧?!?/br> “呀,時辰是有些晚,大概賀夫人要派人來接我了?!便宸錾n禮貌地一笑。 劉氏沉默一瞬,按住要發怒的梁夫人,恍如無事般結束了生辰宴,叫丫鬟將各位小姐送出府。 劉氏和庭庭站在梁府門口送行,劉氏認真道:“扶蒼啊,外面歹人多,受了欺負一定得說出來,別委屈自己,有梁府在,你也不至于沒著沒落的?!?/br> 沐扶蒼微笑點頭,含含糊糊回應著,就是不肯答應搬回梁府。劉氏還要再勸,突然聽見馬車駛來的聲音,她定睛一看,果然是官家的制式,心下暗嘆:“難怪來得輕易,見我們要扣下她也不驚慌,原來早就準備好了。沐扶蒼心眼著實多,梁劉氏在她手里幾次吃虧也不奇怪了?!?/br> 碧珠將沐扶蒼迎上馬車,不豫道;“梁劉氏還真想趁機把小姐囚禁在梁府???” “不是趁機,她給我舉辦生辰宴本來就沒安好心,還找來幾個官家小姐參加,使我不能推脫?!?/br> 碧珠奇怪道:“梁劉氏幾時學會了暗招陰人?” “是劉氏出的主意。剛剛和我說話的夫人就是劉氏,旁邊是她的女兒劉庭庭?!便宸錾n忽然帶上了幾分冷意:“可惜她來早了幾日,不然我就能叫小辟在城外劫殺她們?!?/br> 或許劉氏沒本事真正威脅到沐扶蒼,但只憑她在將來會給沐扶蒼添麻煩這一點,就足夠沐扶蒼取她性命了。 至于前世庭庭奪夫之仇,沐扶蒼倒真沒放在心上——一場失敗的姻緣,一個蠢笨的男人,誰念念不忘耿耿于懷,誰就是傻子。 “殺?殺……”碧珠將這個字慢慢嚼碎了吞下,有些陷入茫然。 沐扶蒼在賀府美美地吃了碗長壽面,賀夫人十分欣慰,大有一種自家女兒長大成人的喜悅。 賀夫人和沐扶蒼聊起日后獨立成戶的事由,說著說著,停頓一下,猶豫地試探道:“扶蒼也到了適婚的年齡,若是兩年后再擇選夫婿未免有些遲了,你現在可有相中的人選?可以先把婚約定下來,孝期過了再成婚?!?/br> 沐扶蒼搖頭道:“沒有呢,我只一心經營好萬寶,將自己活出人樣,才能不辜負父母的期盼?!?/br> “那,九重夜與你?” 沐扶蒼一下警惕起來:“我和九公子是小時候的舊識了,萬寶和珍寶閣早年多有生意往來,他現在也是我的生意場上的朋友,湘姨何來此問?” 賀夫人看出沐扶蒼對九重夜有些不同,也不說破,抿嘴一笑:“聽到有人說九重夜對你頗有些情義在,我仔細想想,九家和沐家也相配,九重夜雖然生有風流相,多少年來倒是片葉不沾身,能做個好夫婿?;橐鍪墙K身大事,侄女別在關鍵時害羞,你母親當年可大膽得很?!?/br> 沐扶蒼一下抓住賀夫人話中的重點:“有人說起?” 怎么,這回傳她的謠言開始帶上九重夜了?是姚三春吧,也就他能從女兒姚琴口中探測到九重夜對自己的心意,不然以九重夜的風流多情狀,其他人真不能一下將沐家小姐和九公子聯系到一起。 沐扶蒼奇怪地想,傳她和九重夜的謠言對他們有什么好處呢,就不怕自己當真嫁給了九重夜?再說,以九重夜的獨特勁兒,追求一個孝期中的女兒,大家不一定拿這當丑聞呢。 再三和賀夫人辯解,結果卻引得賀夫人笑容越來越大,沐扶蒼無奈地扶額嘆息——好像越描越黑了呢…… 直到坐上了沐家來迎接的馬車,沐扶蒼才反應過來,一巴掌拍在車廂內的小茶幾上。 和之前沐扶蒼一樣沒明白過來的碧珠緊張道:“難道里面有大陰謀?” “陰謀倒不算,姚三春是想我嫁給九重夜呢!” “啊,他這么好心?我誤會他了!”碧珠大吃一驚。 沐扶蒼氣鼓鼓道:“什么好心,我是被人瞧扁啦!九重夜自然不會入贅,姚三春打量我嫁給九重夜后會被他壓制住,乖乖在九家相夫教子,萬寶就不戰自敗了?!?/br> 碧珠不知道該從哪點切入發表自己的觀點,掛著復雜的表情沉默望向膝下的毯子。 在氣氛古怪時,馬車停頓下來,碧珠撩開車簾探頭一看,眼睛一下瞪起來,也變得和沐扶蒼一樣氣鼓鼓地:“小姐,梁康在前面攔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