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七幾處消息
富麗堂皇的萬寶銀樓外,錦衣貴人靚妝少女絡繹不絕,香車寶馬幾乎堵住路口,伙計眉開眼笑地指揮馬夫進行疏散。 “生意真好?!睂γ娌桊^里的一個黃面漢子對他旁邊的平民少女艷羨道。 “自然,目前京城里只有萬寶銀樓有大量金珍珠飾品出售,想迎合皇家喜好的人們沒有其他選擇余地。來去人數多了,便帶動了其他需求的顧客來此采購,即使金珍珠的風頭過去,萬寶的聲勢早已借此立起,未來會在京城珠寶行內一枝獨秀?!鄙倥骞匐m然精致,卻灰頭土臉并不出眾,但提起生意場的事情時,她眼睛熠熠生輝,顯出別樣的神采。 黃臉漢子反應過來身邊不愛擺架子的少女其實很有架子可擺:“萬寶真是有勢力啊,要不要你直接闖進去?他們總不能眾目睽睽之下將你擄走?!?/br> “好主意,然后我要么在某夜像被你綁架一樣給他們劫走,要么大張旗鼓尋求幫助,讓親朋故友們知道,而他們會首先將你收拾進監獄?!鄙倥朴坪瓤诓瑁骸拔冶Wo自己容易,但我更想揪出藏在暗處的jian人,并將你和紫山保出來?!?/br> 小辟經過幾番歷險,將沐扶蒼認作自己人了,沐扶蒼說起監獄一事,他才想起沐扶蒼的身份與自己大有區別:“呵,這么講,你還真是好心,舍得千金之軀陪我冒險?!?/br> “我也有私心在,只有千日做賊,沒有千日防賊,不將他們一網打盡,我不能安心?!?/br> 沐扶蒼放下茶盞:“被你橫插一杠,攪亂了局面,使我因禍得福,變得同樣身在暗處,我須將這優勢利用起來。你先將累贅處理掉,我好思量下一步舉措?!?/br> 千指在城北的宅子位置又好又安靜,小辟選擇將此作為審訊俘虜的地點。 沐扶蒼擦去桌子上的灰塵,坐在上面托腮旁觀,偶爾避開濺過來的血點。 小辟對著陷害自己以致成為讓他成為過街老鼠的對手絕不會心軟,只要男人一個問題回答得不滿意,他便拿小刀削下一片rou來。 刀口是鈍的,從男子四肢上磨下來的rou幾乎成了rou泥,即使小辟將男子的嘴用抹布堵上,沐扶蒼還是能聽到他喉嚨間發出的沉悶的慘嚎。 男子睜著渙散的雙眼,一個名字盤桓在他的腦海間,可是他不能說,他說不出來。 “你的主子給了你什么好處,讓你為他保密到如此程度?”小辟把刀口的血泥抹在男子臉上,男子動動腦袋,嗚咽兩聲。 小辟取下他口中的布塊:“再給你一次機會,說,你是什么人,誰指使你監視我們?” “我是水五……”男子猶如夢囈:“我是水五,主人,主人……” 放過我,主人是他!男子的神智漸漸成長為正常人,卻因此越發怕疼,越發想保護自己,他很想將自己知道的事情統統交代出來,避免刑罰,但是當他興起出賣主人的念頭時,一種無法抗拒的意愿壓過了他自身的意志。 “???”沐扶蒼從桌子上跳下來,驚訝地看著水五痛苦地在地上翻滾,不時拿頭重重撞擊地面:“你用了什么方法,也太殘暴了,而且這樣反而使他講不出任何消息來?!?/br> 小辟同樣面帶訝色:“我什么也沒做,他突然開始自殘?!?/br> 水五在地上低低哀嚎,好像有一千把看不見的刀在刮他的骨rou,他的聲音已然變調,呻吟聲斷斷續續,形不成完整的字眼。 “他!是他!人……我不是!”男子突然抬起頭,對小辟和沐扶蒼撕心裂肺地吼出最后一句話,然后在小辟與沐扶蒼震驚的目光中將自己的腦袋繼續向后仰,仰到了可怕的角度。 “咔嚓?!彪S著一聲輕響,水五的頭歪在一邊,身子抽動幾下,再不動彈。 他將自己的脖子折斷了。 沐扶蒼睜大眼睛看著面前的死尸,又怔怔地望向小辟。小辟苦笑道:“別看我,我也不知道發生了什么,我第一次遇見有人這么自殺?!?/br> “不是自殺?!便宸錾n干澀道:“水五明明已經幾次想盤出口供,但是因為我們不理解的原因他無法泄露情報,如果我們逼到極點,他就被那個主人用預先準備的手段給滅口了?!?/br> 沐扶蒼拿起樹枝,搖動水五斷裂的頸椎:“這種自盡方法根本不是正常人能做到的。是他,人,我不是……水五究竟想告訴我們什么?他不是人?他背后的主子不是人?” 水五死了,線索中斷,小辟問出的信息甚至還沒有沐扶蒼多,他泄氣地收起小刀:“快將地面收拾一下,然后我們去城郊丟棄尸體。如果把死尸留在城中,將來給人發現后又將是樁麻煩?!?/br> 鮮血四濺時,沐扶蒼能強作鎮定地旁觀,等她雙手接觸到血rou時,又是另一種感覺了。對穢物本能的抗拒和血腥的記憶交織在一起,她感覺腦海里一陣眩暈。 隔著易容用的黃粉,小辟也能清楚感覺到沐扶蒼臉上失卻了血色:“唉,你也有怕的時候???沒大事,習慣了就好,別嬌寵著自己,你不是想干出大事業嗎,那以后各種污穢事都少不得遇見?!?/br> 沐扶蒼低聲道:“我知道,我早就背負著不少罪孽了??禳c走吧,水五最后的動靜有點大,我怕給鄰居聽見去?!?/br> 沐扶蒼拿細土抹去細微的血跡。小辟出去買回了扁擔與油布,將尸體分割包裹,做成貨物的模樣。 沐扶蒼跟著小辟身后,將出院門時,突然擔憂道:“好大的血腥氣,大家都能聞到吧?!?/br> “我撒了去味的藥粉?!毙”兕^也不回地答道:“你別暗示自己了,干壞事就得坦坦蕩蕩,好人才被良心折磨?!?/br> 小辟挑著尸塊一路到了沐扶蒼從沒來過的地方。 “原來京城里也有如此貧窮骯臟之處?!便宸錾n在京城到過的最下賤的地方就是城南的人市了,但是今日所到之處看見的景象,比人市的奴隸似乎還凄慘幾分。 “大雍與陸戎之戰雖然取勝,但連年戰亂掏空國庫,豫州發生了雪災,朝廷竟然派不出許多銀兩賑災,災民流躥到京城,和京城以前的貧民區結合,就形成了你看到的景象?!?/br> 小辟難得感慨道:“朝廷卡嚴了城門,拒接后面的災民涌入,不然你就能看見更慘的樣子了。顧行貞雖然名頭大,但我是真不喜歡他,靠著人命爬上的高官?!?/br> 沐扶蒼反駁道:“如果不是顧將軍攔住陸戎,我們只怕連災民都沒得當,異族攻入的城池,哪一個不是城破人亡,居民被屠戮一空?” 小辟斜視沐扶蒼一眼:“嘿,又一個被少年英雄沖昏頭腦的少女,我也不和你爭,等著過兩年狄族再鬧事,你就知道什么叫戰爭了?!?/br> “狄族也不怕,顧將軍會打敗他們的?!便宸錾n說了一句,緊緊抿起嘴。 “還未必打得起來呢?!毙”贈]頭沒尾地冒出來一句。 災民多了,京城一下出現許多餓死病死的人,京兆尹安排了人手,每天推著車將無人收埋的尸體運出城,丟棄在城外的亂葬崗,小辟就將尸塊混在里面。運尸的人基本不會檢查每次丟出的尸體,即使發現了來歷不明的rou塊也決沒有興趣不去追究。 皇后對金珍珠的一時喜愛都能在京城掀起巨浪,甚至因此改變珠寶行的格局,而賤民的死亡,卻像一陣微風,吹到亂葬崗就散盡了。 京城的富商們顧不得異族來犯,更留意不到災民的煎熬,他們聚在一起,討論的只有錢,眼中看見的只有流向別人口袋的錢。 “在座的老板們,我邀請大家的目的,大家心里都很明白吧,我們有一個共同的敵人——萬寶!”一個四肢粗壯的高胖男人舉起酒杯對在座眾人行禮道:“我姚三春先干為敬,諸位之間不管過去種種矛盾,都先放一放,先同心協力打贏萬寶,我們才有出路?!?/br> 賓客們皆舉起酒杯,互相致敬,算是放下恩怨,暫時結為同盟。 仙鶴坊的陳峰對寶山銀樓的郭老板笑道:“我與郭老板自地址之爭后足足有八年沒聚過,想不到是一個黃毛丫頭逼得我們和好?!?/br> 郭老板皮笑rou不笑:“這個黃毛丫頭可是厲害,萬寶布莊已經在京城獨占鰲頭,再叫她經營起萬寶銀樓,我們其他銀樓只能喝她的洗腳水嘍?!?/br> 他們嘴上嘲笑著沐扶蒼的年齡與性別,心里卻提起十二萬分的警惕,將沐扶蒼看成是真正的對手,再不敢犯秋華布莊戴赟的輕敵之誤。 碧珠不知道京城珠寶老板已結成對抗萬寶的同盟,她猶自關注著沐扶蒼的動向。 整件事是針對沐扶蒼而來,碧珠將沐扶蒼的敵人盤算個遍。像柳府,有能力卻不至于做出偷竊之事,而生意場上的對手又沒這種本事。她摸不著頭腦間,派去調查珠寶同行動向的仆從帶回了個意外的消息:“姚三春、陳老板、郭老板等人,在薈華樓聚會?!?/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