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我命我賣
“姑娘,你不用作戲激我,我都能猜出你是藏在馬車下逃進院子,你的師父也在場,他怎么會想不到?他能追查到我這,即使姑娘翻墻跑出去,自然還能再次追上。你只是想從我身上尋求轉機?!便宸錾n沒有被少女的突然發難混亂思維,她示意碧珠從丫鬟房里拿來一盒胭脂,用手指蘸了,胡亂在臉上劃拉幾道。艷紅的胭脂漫延在白玉般的皮膚上,十分惹眼,使人不由自主將注意力轉移到胭痕上,忽略沐扶蒼真正的五官。這個混淆人記憶的小伎倆還是上一世的少女教給沐扶蒼的。 “來的人有幾位?大致是什么模樣?”沐扶蒼詢問被院中景象驚住的仆人。 仆人愣了愣,才答道:“一個瘦子、一個老頭,后面跟著好幾條大漢,都不像好人?!?/br> “禍不及幼兒,拿我替換了小圓吧,你假意劫持我去和他們談判?!?/br> “不可以!小姐!”碧珠著急地拉著沐扶蒼:“讓我去換回小圓?!?/br> 少女打量下沐扶蒼,嗤笑道:“你知道什么是道上手段嗎?別逞英雄,我們各種壞事做得比你能想象到的多,誰也不會在乎一個小丫頭的死活?!?/br> “拖住我,我才有可能介入這件事,這不就是你開始的想法嗎?”沐扶蒼鎮定一笑:“我去和他們周旋,大家只管配合我??熳甙?,等下他們若要硬闖,門子是攔不住的?!?/br> 沐家門外,男子陰沉著臉死死盯住大門,好像要用視線將厚厚的木板戳穿。老頭呵呵笑道:“黃幫主,你放心,她就在里面。我既然拿了錢,人肯定給你送到手?!?/br> 黃幫主曲起枯柴般干瘦的手指,在門板上彈了彈,門板竟被震得輕輕抖動起來:“砸門,一炷香內把人搜出來帶走?!?/br> 擅闖民宅罪責不輕,黃幫主手里有錢又找得到人頂罪,他真能明目張膽做出搶人的事。 “??!你想干什么!”“姑娘,我們有錢你慢慢說話,別激動!” 壯漢剛擼起袖子準備動手拆門,宅子里傳出嘈雜驚呼,他們猶豫地停下手。黃幫主看著大門突然打開,皺起眉頭。 少女用剪刀劫持著一個臉蛋臟兮兮的小姐,在丫鬟的尖叫聲中跨出門,對黃幫主和老頭嘲諷道“有這么間大院子的人家,起碼是個富戶,不是你們以前弄死的妓女乞丐能比的。再逼我,我就戳死他家小姐,咱們一起去公堂上刑場!” 老頭笑呵呵,滿懷自信道:“子山,小女孩無辜,你下不了手的。和黃幫主……” “閉嘴!以前的我是下不了手,但現在都給你們當豬玀買賣了,我還有什么好顧忌的!你是管家吧?去叫捕快來,你家小姐要是死了,就是被這群人害死的!” 鄭管家撩起袍子,佯作要跑去衙門報官。 “留步!我們私下里解決!”黃幫主攔住鄭管家,劫持和逼死富家小姐都是大事,他不敢鬧將起來:“五斤,去把周圍的人趕走?!?/br> 何必黃幫主吩咐,沐家院子鄰居基本都是大戶,沒有貪圖熱鬧的毛病,看見不對,立刻警覺地關上門。中間夾雜的小酒店,客人連同老板也跑光了,只剩一個喝醉的男人睡倒在桌子上,五斤也沒管他。 “子山,我對你是真心的,若不是你一直拒絕,我也不至于出此下策。和我走吧,我依然當你是正妻?!?/br> “放你狗屁!什么正妻小妾的,我就是不稀罕嫁你!” 黃幫主還要再勸,被子山劫持的小姐開口了:“我被無辜卷入你們的恩怨里,也該有個說話的機會。黃幫主,你是真的聯合子山姑娘的爹爹將她降為奴籍了嗎?” “我親爹早死了!他就是一個賤人,沒資格賣我!”子山氣惱道。 沐扶蒼一講話,黃幫主認出她就是人市上欲買子山的小姐,點點頭:“是,我本來想在劉六手里轉一圈,變成明面上的交易,將子山合情合理地帶回家?!彼灸苤苯訐屓?,但萬一子山逃走,跑去衙門報案,也是麻煩事,黃幫主索性聯合她師父,將子山變成貨物買走,這樣,即使子山跑得出他手心,也跑不出全國官府的搜捕。 劉六的貨物逃走,自然也跟著黃幫主老頭他們一起追過來,此時他躲在后面,哀怨道:“小人有錯,貪圖銀子,看手續齊全,就接了這姑娘的生意,里面的來龍去脈我是真的一點不知情,求求小姐別怪罪?!眲⒘钦娌恢€是裝不知,只有天知道了。 “姑娘,恕我大膽講一句,無論他們用什么手段陷害,現在你確實是被降為奴籍,必須依附人家,不得自由身?!?/br> “你說什么!”子山面目猙獰,手中剪刀更貼近沐扶蒼脖頸,再深一些就要見血了。旁邊的碧珠在大熱天嚇出一身冷汗。 “除非,”沐扶蒼聲音依舊平穩:“你能找到親人和黃幫主篡改你身份的證人證物,重新到衙門登記戶籍?!?/br> “親人?我也想知道我親人在哪里?!弊由娇酀溃骸皼]有其他辦法了嗎?” “沒有。即使你今天僥幸離開。明天也只怕被捕快逮回去,送回到黃幫主手里?!?/br> 老頭曾經陰笑著給子山講過這個道理,子山只是強迫自己不去思考,現在沐扶蒼再次點破,她不得不正視自己的處境——再無自由的機會。 心上人悲痛已極,黃幫主不忍道:“子山,何必與我較勁,我對你的愛護你就感覺不到嗎?” 子山絕望地松開沐扶蒼,將剪刀架在自己脖子上:“我寧可死,也不嫁將我視為貨品的人!” “姑娘,人要是死了,就真的什么機會也沒有了,什么事情都辦不到了。你先忍一忍,或許將來還有轉機呢?!?/br> 不知道沐扶蒼哪句話勸動了子山,她看著沐扶蒼,聲音里重新帶上了希翼:“小姐,你現在還肯買我嗎?” “只要你不像今天般鬧事,我有什么不肯的?!?/br> 子山一只手從懷里掏出一張紙,看款式,好像一張賣身契。劉六大驚,自己趕忙翻開口袋,里面果然少了子山的賣身契。 黃幫主瞪圓眼睛,怒喝道:“你們敢!”子山拿著賣身契的手一滯,另一只握著剪刀的手微抖,在脖子上刺出血痕:“我的命,要賣也是我自己賣。你敢硬來,那只有抬我的尸體走!” 碧珠搶白道:“你是要娶她啊,還是要逼死她???今天要不是小姐,子山就真的自殺啦!” 子山脖子上的血跡熄滅了黃幫主的怒火,他無力地看著沐扶蒼接過賣身契叫來畏畏縮縮的劉六,一手簽字蓋章一手拿錢付款,人貨兩清。 老頭在沐扶蒼開口后感覺不妙,趁眾人不注意時腳底抹油偷偷跑路,這會早連影子都看不見了。黃幫主茫然地望著子山倔強的模樣,突然轉身對沐扶蒼抱拳深深一拜:“子山剛才的失禮是在我逼迫下的無奈之舉,請小姐不要怪罪她。我是竹蜂幫幫主黃得照,小姐以后有需要的地方只管開口,我必然做到,只求您多多照顧子山一些?!?/br> “這就是事情經過。子山跟著沐小姐,千指老兒不知所蹤,黃得照把信物給了沐小姐,她可以隨時要求竹蜂幫替她辦事?!?/br> 一個時辰后,酒館的醉漢洗漱干凈,站在密室里條理清楚地匯報今日見聞,神色中毫無半分醉意。 “有意思,沐小姐不管是和沐氏族人相爭,還是與柳大美人吵架、虎口奪食買下子山,看似都是不幸卷入,險險送命,實際算得失,只有她是拿到大便宜。而無利可圖的麻煩事,沐小姐可是沒有一件讓沾到自己邊,福星高照啊?!毖涤竦训墓訉ψ谒磉吷倌晷Φ溃骸霸圻@倆倒霉蛋得提著果品去拜拜,好沾點喜氣?!?/br> 少年不像公子哥那樣錦衣玉飾舉止輕佻,他身著簡單玄衣,長眉下的一雙眼黑琉璃般純凈剔透。 “姑娘……”少年輕聲重復著沐扶蒼管子山的叫法,沐扶蒼比子山矮上半頭,明顯年齡較小,但她和子山的一系列交談卻奇異地帶著長輩引導小輩的語氣。 少年和沐扶蒼的第一次見面,他就覺出沐扶蒼冷靜敏捷的特質,這可以解釋為她歷經災劫少年老成,但沐扶蒼分別時給他的警告明顯有所暗示,大有深意,別說她十三歲,就是三十歲,說得出那番暗合少年心事的警告也是萬萬不對。 接下來據他了解到的,在沐扶蒼身上發生的幾件事,每一件都不是正常閨閣少女應該做出的。 沐扶蒼勾起了少年的興趣……和深深的猜忌。 “我帶你去換身衣服。你的名字是哪兩個字?”既然小姐明顯要收攏子山,碧珠果斷轉變態度,和善地交談起來。 子山已經聽說了眼前丫鬟叫碧珠,還有一個沒見著的叫翠榴,她打小道上混,不是個只會耍倔的二愣子,當下笑嘻嘻道:“紫山,紫藤的紫,山水的山,和院里的姐妹們果然有緣呢?!?/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