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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車一晃一晃的,譚昭閉著眼睛,忽而開口道:“是不是因為他,你才一直是童生之身?” “呵!他哪有這般能耐!”張生氣得呵了一聲,不過到底與這王生有些關系,司道長你可以不用這么敏銳的。 “他與你是同齡人?” 張生點了點頭:“嗯,小生小時候早慧,讀書就比旁人早,我家只是殷實人家,家族中并無族學,我爹就送我去我娘那邊的族學開蒙,王生比小生大上五歲,是我在族學里認識的第一個朋友?!?/br> “他背叛了你?” 張生搖了搖頭:“也談不上,小生那時候傻,當他是知己好友,即便后頭覺得他太好面子、耽于玩樂,他總歸還是小生的好友?!?/br> 大抵是起了話頭,張生也有了傾訴的欲望,這事兒放在他心里已有快十年了,他不敢告訴父母兄長,也對讀書沒了興頭,索性就做起了紈绔,后來發現當紈绔真他媽好啊,就一直到了現在。 “當年小生十歲便中了童生,乃是蘭溪府頭一個,府里的學政大人都聽過小生的名頭,即便小生的名次靠后,也足夠引人注目?!?/br> 回憶過往,張生發現自己并沒有那么排斥,或許他已經長大了,又或許經歷了這么一遭妖妖鬼鬼的事情,這些個旁門左道實算不上什么,才能這般輕松地說出口。 “其實那次,小生本可以考得更好的?!?/br> 譚昭已經預想到,這實在不是一個令人愉快的故事:“他害了你?” 張生搖了搖頭:“那倒也不算,小生那時候對他頗多信賴,不過在進去之前,吃了他遞過來的吃食,引得腸胃有些不適罷了?!?/br> “小生原以為是自己身體不適,那時出了榜還甚是自責,關在家里許久才去族學告罪?!?/br> “那你后來,是怎么知曉的?” 張生見道長臉上并無同情,這才心中安穩,繼續開口:“那是因為,我吃了一個大虧,太氣了,我真想把當初的自己拎過來打一頓!” 看來是真的很氣了,連小生都不自稱了。 張生打童生試后,就更加努力,要在院試上一雪前恥。他難得按捺著性子讀了幾月的書,不過他性子本就跳脫,又對自己的才學頗為自信,王生邀他出游,他就欣然答應了。 卻誰知道——讀書人狠起來,當真是沒其他人什么事了。 “當日,他誆我做一套試題,說是夫子單獨給他出的,破題不太順暢,央我替他瞧一瞧。我那時雖覺得不太好,卻還是替他破了題寫了文,卻未料想——” 譚昭靜靜地聽著,只聽得張生道:“我缺考了那年的院試,而王生……考中了案首?!?/br> 院試第一名,頭名秀才也叫案首。 “那試題……” 王生郁卒地點了點頭,越想越氣:“這個忘恩負義、兩面三刀的jian詐小人,我是不是還得感謝他使了陰謀詭計不讓我去參加院試!” “呵!也是,我要是去了,他買試題的消息不就泄露了,破題一模一樣的答卷,他還想考秀才,呸!”最可氣的是,他后來知道了此事去質問他,這王生竟恬不知恥地與他說了一道,他甚至沒辦法去檢舉他,因為……不管他愿意不愿意,替王生捉刀代筆的人,是他。 “走走走,招魂去!你家大佬不愿意,我來幫你!” 張生氣憤的表情立刻就被笑容取代:“哎呀,道長你這么客氣,這怎么好意思呢!” 譚昭看了人一眼:“那算了?!?/br> “不不不不,小生臉皮厚,還是使得的?!?/br> 馬車,很快就駛入了慈溪府,自院試“出師未捷身先死”后,張生再未來過慈溪,這還是打那之后的頭一回,沿街的街鋪都大變樣了,那邊起了高樓,這邊推平造了客棧,已不再是往日光景了。 看到此,他吐出一口濁氣,心情忽然有些輕快:“走!” 說是走,也不能這么大喇喇地去,張生想先打聽下這王生到底是害了什么急癥走的,就十分眼尖地瞧見一衣衫襤褸的道士,可不就是那日賣弄戲法的吃梨道士! “哎哎哎,道長,是他!” 譚昭看過去,就見這道士被王家的人簇擁著進了王府,張生還看到自己的兄長也在其中。 “這什么破縣太爺啊,不關他個三五日,這般快就放出來了?!辈贿^轉念一想,張生也回味過來了,“這王家雖不大富,但辦喪事也不至于連請個正經道士也請不起吧?” “你這書生,休得胡言!那位道長,可是有真本事的,只可惜這王生啊,不聽勸誡,一意孤行,這才弄得這般難堪?!?/br> 這顯然就是知道內情的街坊了。 張生湊過去,同人說了沒多久,就聽了個大概,那小表情,簡直是通體舒暢?。骸跋壬?,不用招魂了!簡直是太痛快了!” 卻原來這王生啊,十五歲用見不得人的法子中了案首后,整個人就飄了。這不僅是娶了富庶人家的女兒紅袖添香,更是還有數位紅顏知己,這讀書哪有這快樂??! “該??!活該二十五了,還沒考上舉人!說實話,他讀書天賦真的一般,我一遍能背下的東西,他竟然要看十遍,難以理解?!?/br> 張生臉上全是小得意,一臉真呀么真開心的表情。 “小張啊,你也飄了?!弊T昭忍不住打趣他。 “哎,開心,飄就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