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7頁
所以才會說, 不是真正想要尋找“這里”的執著的人,不是有極強勢的毅力和體魄實力的人,根本不可能得覓其蹤跡。 從許久許久許久以前艱難存活下來的這個“遺址”,仿佛有生命的活物一般。 隱藏得這么深, 便說明, 它不希望被有心之人發現。 “真沒想到會是這樣的情況?!?/br> 當外來的人影打破幽潭邊緣長久的沉寂,倒映在清澈見底的潭水表面時,這個聲音也突兀地傳蕩開來。 “就跟它從一開始就是在這里一樣, 沒有移動的痕跡。不過,要真是這樣就邏輯不通了?!?/br> 金撥開垂在身前幾乎觸碰到地面的樹木的柔軟枝條, 目光向前,方才勉強穿透枝葉藤蔓層層披覆下來漏出的狹窄縫隙。 若非親眼所見,很難想象他們最終來到的目的地,會是這副模樣。 沙漠的邊緣存在著一處不為人知的綠洲。 綠洲的外側,出乎意料地被沼澤所包圍。濕地與干燥的沙漠是兩種截然相反的景象, 卻相接于一體,既鮮明又顯得詭異。 他們進來的時候,腳下所踩的只有小半部分是泥土,更多的是裸露在地表,早在經年累月中被青苔攀爬的樹根。 某些地勢不平的地方,積了淺淺一層水,隨著步伐的前進,嘩嘩的水聲也在這死寂般的環境中不時響起。 這一路上,除了金一開始說了幾句話,同行的兩人都沒有再進行交流。 氣氛只能用“肅穆”來形容。 起因是剛進綠洲沒多久的時候,他們發現將空間堆積得嚴嚴實實的樹其實不是樹,而是被藤蔓纏繞得看不出底下原貌的石柱。 埃利克面上的神色淡淡,在金欲言又止的目光注視下,手放在了似要與陰影融為一色的條條藤蔓之上。 嘩啦。 只是一瞬間,原本已不可分割的藤蔓就斷裂成了無數碎塊,無聲地散落下來。 此前被遮掩了不止多久歲月的事物由此顯露出真容,是意料之中的滿目斑駁。 除卻能夠想到的畫面,少年的金眸中還映出了一點意外的綠意。 小小的嫩綠枝條從曾是建筑物一部分的石壁的縫隙中鉆出,顫巍巍地在微風中搖晃,抖落掉積壓多年的陳腐的氣味。 “……” 埃利克就盯著這根小嫩芽看,心情說不出是好是壞。 “周圍的這一片看不出原貌的……都是原本的街道嗎?” 金揣測。 “不是?!?/br> “咦?” “還沒到街上,這里本來應該是城墻?!?/br> 聽到這里,金不說話了。 不是為少年竟然能夠如此精準地說出真相而驚訝,而是出于一種意識到這不是自己應該開口的時候的自知之明。 對于失去過去記憶的埃利克而言,他并沒有來過這個地方。 斷裂的記憶碎片中也不存在這座城市——或者說,國家,它的全貌。 但他幾乎是一眼就能分辨出來,早已被歲月侵蝕的這里的一切,曾經是什么模樣。 就比如現在所走過的這一塊兒。 雖然如今看起來,地面是平坦的,表層還蓋著樹根與積水,可在幾千年前的過去,這里本是人力創造出的視野最佳的高地。 過去有許多人都登上過城墻,從這個角度,往里眺望過狹小卻無比寧靜的國家。 古樹的根莖纏繞住的厚重磚石留刻了數不勝數的行走軌跡,掀開層層落下宛如簾布的樹枝蔓條,或許還能想象出泯滅于塵土間的樓房街市…… 不行。 根本沒法想象出來。 并且還有一點之前沒有說明: 埃利克此時正處于一種極度“危險”的狀態。 他的焦躁似乎復發了,就因為映入眼中的這一切。 想要破壞,想要把遮擋住視野、擅自侵入昔日國土,還將所有勉強能與“過去”沾上邊的痕跡覆蓋的外來之物盡數消滅。 這可能屬于刻在曾為保護者的男人骨子里的本能。因為他隨后就意識到自己不再具備守護的資格與身份,心中頓時空出了格外大的縫隙,還有說不出的悲傷滋生。 城墻下的景色消失了,再也看不見往昔熱鬧的街景。 來自數千年后的兩人行走在這里,更沒有正在與不同時空的古人擦肩而過的恍惚感覺。 即使埃利克還是能夠憑借“直覺”,不加猶豫地說出他們經過的都是什么地方: 走到城墻的盡頭了,應該換一個方向,那邊才是平民們生活的街區。 這邊連著一片的全是房屋,不高,看著樸素,但等到節日的時候張燈結彩,掛上彩色的布綢,讓雙眼一下子就鮮亮了起來。 再轉個方向,繞過小鬼們最喜歡在這里亂跑的小坡,往前走,繼續往前走。 是城池,也是這個國家的中心。 皇宮已經出現在抬眼就能望見的位置了。 而在這座和外面的房屋差不多樸素,規模也大不到哪里去的皇宮深處…… ——噠。 疾步走在最前方,仿若在過去與現實的時空夾縫中飛速穿梭的少年猛地駐足。 他的面前,破開漆黑暗幕設下的迷障,嶄新的畫面終于躍入了視野之中。 那嘀嗒的聲音,并非是腳步聲,而是不知來自哪片樹葉上的露水滴落在平靜湖面之上的碰撞聲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