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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在,雖然時間花得長了點,男人到底還是把所有的失物都找了回來,一股腦全放回了法老的金字塔中。 最后一件找回的“失物”,正是法老自己的遺體。 由于國家政權變動,歷經混亂,神殿的祭司為保護前朝法老的遺骸不被破壞,便將眾法老的木乃伊轉移至隱秘的場所。 昔日的法老王,多么尊貴的存在,竟在死后只能藏身于昏暗狹窄的密道,在無聲靜謐中慢慢腐朽。 還是同樣的道理,不管法老王生前年少無知時,跟男人鬧出了多不愉快的結局。 他是男人承認的弟子——這一點,毋庸置疑,永久不會改變。 所以,男人自然不會容忍自己的弟子淪落到這般凄慘的地步。 “他”又花了很長時間才找到法老王的遺軀,然后把干癟枯瘦的木乃伊帶回了已然沉靜百多年的金字塔。 在最后一次回歸的路途中,“他”便是環抱著一具頗沉的棺木,沿著銀發少年方才走過的那條向下的通道,一步一步緩緩走到最底。 經過現下銀發少年所在的這條長廊時,毫不意外,“他”也冷不防看見了兩旁的墓畫。 之前來過了無數次都沒發現,偏偏最后一次來時不經意抬頭,便剛好瞧見。 看清楚墓畫究竟是什么內容之后,“他”的心情大抵和現在的埃利克一樣,可能還要更多幾分哭笑不得。 或許,還有幾分不是滋味的無可奈何。 很生氣,肯定也要狠狠地罵上幾句白日做夢的臭小子。 可故人已逝。 “他”到底不至于跟已經不會故意從背后抱過來、笑著說著“老師我喜歡你”的弟子置氣。 生與死的間隔,就是有這般大,大到可以讓曾經的不愉快淡化,只在生者心里留下算得上愉快的好的記憶。 所以,男人在墓畫前停頓了很久,還是沒有把污“他”清名的這面墻毀個徹底。 “他”的弟子,任性自傲、偏又癡情得可以的法老王就在這墓畫的一角留下了自己的寄語。 ——生前,他沒能等到老師。 ——死后,他便在此繼續等下去。 那就這樣吧。 男人想著,就讓這個可惡的臭小子在這不會再被打擾的地方,安安心心地做一場美夢好了。 “他”把弟子的遺體帶回來,放進了主墓室的黃金棺內,只扯下了自己身后的黑色披風,把披風丟進去,覆蓋住枯槁得跟記憶里的形象完全對不上的木乃伊。 然后合上棺蓋,跨過堆了滿室幾乎下不了腳的璀璨珍寶,再不回頭地徑直離去。 沒有打算再讓后世的人闖進來,因此,男人應該是在出去之前做了一點手腳,徹底杜絕外人再度誤入、打攪永眠的弟子的可能性。 …… 如此想來。 在入口搞出個坑死人的下滑坡道,還準備好了能把人沖到千米之外的海水倒灌的混蛋設計師,有相當大的可能是“他”——這樣嗎? 埃利克的眼角抽了抽,拒絕繼續展開聯想。 抱歉,雖然好像又想起了一些東西,但少年的心情不但沒有好轉,反而更糟糕了些。 他重重地哼了一聲,神色更加不悅。 可按在墻面上的那只手,卻是以不爽的姿態收了回來,姑且算是沒了再毀痕滅跡的打算。 撇開多看一眼就會起一身雞皮疙瘩的內容,銀發少年雙手抱胸,眉毛幾乎擰到一起,兇惡的眼神所死盯的便是墓畫的其中一部分。 假設這個除了銀色頭發以外跟“他”沒半點像的小人,就是那個男人好了。 因為誤會,不顧感情憤然離去,此后幾十年都沒有再回來——傳遞出了法老不可解也無法釋懷的悲哀和嘆息。 這……分明也不對勁吧。 不管怎么嫌棄過去的自己,埃利克還是了解“他”的。 “他”不可能做出到對方死都不去見其最后一面的絕情之事,更何況,壁畫上刻了,“他”在最后一次見面時,還收下了法老贈送的鷹。 想起了鷹,埃利克的心頭莫名一空,繼而感到尤其鈍痛。 一定還發生了什么。 一定是出了什么意外,讓“他”迫不得已,無法按照約定回去,畢竟—— “畢竟大哥哥根本不是那么狠心的人嘛!” “……”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不知道為什么,我的直覺讓我這么開口了,說錯什么了嗎?哈哈,沒有吧!那就好!” 無視埃利克一臉“忽然很想把這個小鬼打一頓”的表情,時刻都很有活力的金挨著看完了一路的壁畫,終于摸到這兒來了。 埃利克已經不需要再問,這小子是怎么敏銳看出抽象的小人就是他自己了。直覺,直覺了不起嗎! 金對這里跟墓道中大不相同的墓畫相當感興趣,一來就直接湊上前去,附加驚嘆無數。 “哇?。?!” “噢噢噢,原來是——” “太不可思議了,幾千年前的文明能夠保留到現在,故事情節還如此完整,真是精彩!” 金的關注點和埃利克不太一樣。 他是正兒八經地在研究遺址,墓畫的情節(以及大概就在身邊的當事人)暫時都成為了次要,還是遺跡本身的藝術、文化價值更具吸引力。 雖然知道是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