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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法老意識到,自己此生可能無法再等下去的時候,早些年便著手準備的死后歸所剛好完工。 他不把自己的金字塔放進帝王谷中,而是一意孤行,選了一個特別的場所。 通往法老將要沉睡的墓室的必經之路兩旁,留有法老親自細細叮囑,讓工匠盡心描繪的墓畫。 那才是空前絕后的幼稚行為,根本意義上還是賭氣。 眾所周知,法老安息之地,既是開啟來世,得到永生的重要場所。 墓畫是必要的,因為要以此來頌揚法老在人世間的種種功績。 可這位特立獨行的法老王卻一反常態,留下的墓畫構成了一個跨越幾十年的故事。所講述的,正是法老的感情經歷。 【十三歲時,與命定的愛人相遇?!?/br> 【漸生感情,法老與他的愛人兩情相悅,卻因為一個誤會,愛人離他而去?!?/br> 【此后的十年,二十年,三十年……數不清的幾十年?!?/br> 【法老都在等待愛人歸來,至死不渝?!?/br> 從他撇開雄偉事跡,單獨留下這些更像是污名的信息就知道,這是一個尤其任性的法老。 他甚至把真實的內容都篡改了,很是坦蕩地讓壁畫里的自己和老師變成了兩情相悅的愛人。 “哈哈哈,如果老師回來,看到了我墓室外的畫,一定會氣得不行?!?/br> 法老用著信誓旦旦的語氣,絲毫不覺慚愧。 “如果”,“如果”。 畢竟還有這么一個法老刻意忽略的前提。 可以想象,在地上的太陽終究墜落的那一刻,年邁的法老必然是含笑著閉上雙眼。 他很期待,回來得太遲的男人見到這些刻意誹謗,除了愕然,還要發出那樣的聲音: 【什么亂七八糟的,一定是故意的吧,這個煩人的小子!】 “什么亂七八糟的,一定是故意的……這個擅自給人添麻煩的臭小子!” 突然響起的怒聲在空曠的墓道中回蕩,并傳遞到了很遠的地方。 埃利克不知道為什么,這句話會脫口而出。 他的背后,人身鷹首的神明畫像也注視著這里。 “我很抱歉,異世界的旅人?!?/br> 只有些微力量殘存的神明,帶來了最后的留言。 道歉,是為千年前某一個不得已而為的卑鄙行徑。而后,則是或悲哀、或惋惜的嘆息。 “我的孩子拉美西斯,他的靈魂,并沒有選擇去往眾神所在之地?!?/br> “他就在這里。終于,等到了你來?!?/br> 第72章 從幾千年前留下的隱有破損的墓畫。 不知為何在此間出現, 傳入來者腦中的模糊聲音。 埃利克對眼中所見, 耳中所聞的這一切,竟然都有種不可忽略的可惡的熟悉感。 不管別的,他對這樣的“熟悉”其實并無多少好感,在第一時間體會到的反而只是厭煩。 “等我?隨便什么莫名其妙的家伙冒出來, 都能說出這么不知所謂的話來么?” 不針對這里的人……大概。 還是那個問題。 埃利克真是煩透了。 總是時不時竄出來、毫無預兆就閃現的“記憶”,掛著是他的“過去”的牌子,便明目張膽地開始影響他的思緒。 雖然那些確實是他的過去沒錯。 可是,對于失憶后反而更加自我的少年來說,回憶的過程更像是所謂的“曾經”加負給現在的他的壓力。 最開始什么記憶都沒有的時候, 還頗為急切地想要找回來。 結果記憶慢慢找回來了一些, 在越找越多的過程中, 他就改變了想法, 變得有些不樂意了。 因為這根本不是他在“找”, 而是換了個角度, 那些過去毫無征兆地突然出現, 強行往他腦子里擠。 就像是那個“過去”先一步等不及了, 一把扯著他,非要他快點想起來似的。 主動和被動的滋味當然是不同的——不過,也不只是這個原因。 埃利克一直把過去的“他”和現在的他單獨分開, 雖是同一個人,但卻暫時看作兩人。 想起了越多,發現得越多,原本除了變矮了基本沒什么煩惱的少年突然驚覺, 過去的“他”怎么是個一言難盡的家伙呢? 一言難盡具體表現在,經歷太過冗雜,其中似乎——還摻雜了相當多的讓埃利克感覺相當不妙的東西。 就比如現在。 隨便跑到了一座埋在海底下的遺址里,就能碰見和“他”似有頗大關系的人和事兒。 壓根不認識的家伙死都死了幾千年了,還借由莫名其妙冒出來的謎之聲音留言,說一直在這兒等著他。 ——誰啊你?等了我我就要感動地跟你見面嗎? 不止是心聲,面色不虞的銀發少年還真的這么說出來了。 可是,他回頭就看到,墓畫之中,人身鷹首的神像顏色暗淡,先前隱隱投射出的光芒已然暗淡了下去,看上去那就是一塊死氣沉沉的墻壁。 謎之聲再也沒了動靜,就像放下了最后的任務,已經如釋重負,可以安心地回歸了。 至于謎之聲到底回沒回,埃利克當然不會知道。 “……跑了?嘖!” 果然還是覺得簡直莫名其妙。 過去的“他”也是,難道不知道自己是個令人無語的笨蛋嗎?死了就死了,偏偏還要遺留如此之多的破簍子,給未來的自己添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