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4頁
他的記憶里,的確出現了兩道極其鮮明、但唯獨面容是模糊的身影。 殘留的情感同樣可以明確地告訴他,那兩人對他來說尤為重要。 他對他們的感情極深。 他將他們視作獨一無二、絕不會被取代的特殊存在。 他對他們懷有拿到現在來看都會讓旁人難以置信的尊重,信任,關懷,以及—— 以及……什么? 那個詞。 只浮現了隱隱約約的影子,想不出來。 一旦觸及到了絲毫,就會如同觸電一般,讓鈍痛一下傳遞至心口。 是在哪里出了問題? 這個疑惑,也不知曉答案。 ‘他們是我最早的——朋友。記憶這么告訴我,可是,為什么還是覺得不對勁,尤其是……朋友?為什么,這該死的煩躁是為什么?’ 埃利克心情煩亂地想。 鋪開來看,怎么看都似乎沒有問題。 也是。在將過去的事情全部想起來之前,任誰都不會那么敏銳地想到,問題其實便出在“朋友”的定位上。 史詩由后人編纂,對故事的具體細節、乃至于當事人真正的關系都不會盡數了解。 而埃利克想起來的那部分內容,偏偏略過了最為重要的那些“細節”。 對于某個不僅沒有名字、干脆連影子都沒有的女神,即使想不起來半點,那深入靈魂的厭惡感卻是實實在在。 “傳說”中提到他弒神失敗,就死在了神山之下??砂@擞X得,他肯定沒那么沒用。 真正死透的情況,只出現了一次,而且應是相當后面的事情了。死后再復活,才是現在的他。 在那時候——距離真正的死亡至少相隔千年的那時候,受了凡人根本無法承受的重傷的男人,應當是掙扎著起身,重新回到了“摯友”們曾在的那個國家。 然后,與“友人”之間,發生了一些不被外人所知,甚至連他自己都不愿想起的難言之事。 “……” “是什么?” 到底發生了什么,才會讓多年后這個什么都不知道的他一經觸及,仍會體會到仿佛心底最深處的某樣珍貴之物轟然破碎,從而引發的遍身劇痛。 比被弓.弩在腹部胸膛開上一個大洞,內里的肺腑全被高溫燒盡——區區這點疼痛劇烈多了。 或許是因為觸及到了遠比rou體上的感觸更深的東西,不想起則好,一旦想起,痛楚就無法避免。 難道被背叛了? 不像。 那還有別的什么可能會導致這一結果的原因? 果然,現在還是想不到。 大廈的頂端,風從身后呼嘯著吹來,將在此靜立已久的少年的銀發吹得向前。 他的頭發很長,在風里又不禁左右搖擺,略略地遮蓋了透出別樣神色的雙眼。 “真煩?!?/br> 從口中吐露的字音冰冷。 從“過去”而來的影響沒有那么容易避開,此次再度不知疲倦地襲來,仿佛不達目的誓不罷休。 埃利克如今的確意識到,想要屏蔽這些影響,并沒有他最先所想的那么簡單。 可要他完全不做抵抗,無比屈從地接受來自“過去”的一切,包括最讓人煩的負面的東西? “不可能的,想都不要想?!?/br> 埃利克忽然輕哧一聲,將從衣領下拉出來的藍色項鏈握緊,過了半晌,才松手,把在藍天下更顯澄澈的寶石墜重新丟回了衣領底下。 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握著項鏈時,掌心所感受到的點點涼意,能讓他心神寧和,漸漸地脫離煩躁,變得平靜起來。 “不僅傻,居然還是個麻煩一大堆,連心眼都沒多少的笨蛋!” 想起來的東西越多,埃利克對過去的“他”的不滿就越多,這會兒又毫不客氣地罵起來了。 最初的記憶里,屬于他自己的印象反而是最清晰的。 雖然受視角的限制,看不見記憶的主人本人。 但是,聲音。 聲音總能聽見吧。 埃利克聽到了來自過去的爽朗笑聲。 頭頂是始終灼熱明亮的太陽,在盡顯燦爛的陽光之下,就是“他”的男人向前大大咧咧地伸出手。 男人的手臂和現在差不多,仍是雪一般的白。 可陽光,能讓冰涼的雪融化,將之沾染上點點溫暖的碎星。那陽光不是來自頭頂,而是在于他自身由內而外張揚出的自信。 ——【】!走得太慢啦,快點,【】還在前面等我們呢! “他”自顧自地拉起了遲遲在后方停留的那人的手,可以想象,正對著那人露出怎般明媚的笑容,眼里更如烈陽般明亮。 ——哈哈哈!累了嗎?喏,拉住你了。 “他”的手結實有力,周身的光能破開冰霜,讓大地回春,亦能不容抗拒地撞入他人的心,讓自己的溫度擴散進去。 已經不需要再過多描述了。 這是一個自己便是“太陽”的男人。 豪邁,爽朗,不拘小節,把所有偏于積極向上的形容詞都取出來,丟到他身上,再多也不會出錯。因為“他”就是這樣的人。 說出去一定很難讓人相信。 這么一個熱情豪放的男人,竟然和在此陷入回憶的冷峻少年,是毋庸置疑的同一個人。 埃利克應當還沒有冷到“孤僻”的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