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是這樣露骨直白的詩。

    從未有人這么大膽過。

    天界里最嚴重的錯最是以下犯上，會被處以雷刑之后摘去三花，貶下凡間永為凡人。

    紀羨抿了一口酒，看著驚呆的眾人，“今日得見仙帝美姿儀，情不自禁，還望各位海涵?！?/br>
    “紫宸星君?！焙嗡寡灾浪虻氖裁醋⒁?，偏偏就是不讓他如愿，微微一勾嘴唇，“你抬起頭來?！?/br>
    聚集在頭頂的威壓一時消失的無影無蹤，紀羨漫不經心的抬起頭，一瞬目瞪口呆，驚愕的看著殿上熟悉的人。

    這張臉他不可能記錯。

    但……雖說精致的眉眼依舊，氣質卻相差甚遠，眼前這個人高不可攀，如同天穹朝陽不可觸及。

    “阿言？”紀羨試探性的叫一聲。

    何斯言淡笑道：“現在不能叫這個名字?！?/br>
    紀羨覺的自己冰封的心似乎有一點活泛了。

    何斯言目光溫和的看著他，緩緩道：“你本是我的嫡傳弟子，但因仙魔大戰形神俱滅，我為你塑魂造身，指引你歷經情劫，得道成仙?！?/br>
    紀羨眨了幾下眼睛，心里一瞬春光融融，他的阿言還活著，真是太好了。

    這世上一切都不重要了，只要阿言還活著。

    殿上的仙君們視線交流，仙帝和封忱的故事早有耳聞，封忱對于仙帝的傾慕更是一段佳話，未曾想眼前這個新晉的仙君竟是封忱的轉世。

    “你隨我來?！焙嗡寡砸徊揭徊阶呦绿祀A。

    紀羨放下酒壺大步跟了上去，眼睛緊緊的看著他熟悉的背影，生怕一眨眼睛眼前這個人就這樣消失了。

    洵看著兩個人的樣子，慢慢瞇上眼睛，他開始可憐紀羨這個徒弟了。

    兩人一路走到了寢宮，寢殿的朱紅大門緩緩合上，內里珠光寶氣，金碧輝煌，紀羨一個跨步上前，伸手想要抱住何斯言，卻只抱住了一團毫無溫度的空氣，兩只手臂多余的停在空中。

    何斯言閃身到了一米之外，神情平靜的看著他，“紫宸星君，我不是你的阿言?！?/br>
    “你是?！奔o羨執著的輕聲說一句，未曾料到他會這么冷漠，只是想抱一抱，都不可以嗎？

    何斯言掃他一眼，淡道：“你既已飛升得道，就該放下兒女情長，斬情絕愛，求的人間大道才是正途?！?/br>
    紀羨曾經說過類似的話給阿言，那時他心如寒鐵，今天卻在何斯言的嘴里聽到了相同的話。

    “我不想要人間大道，我只想要你?！奔o羨深深的咬著牙，突然覺得心口劇痛，不得不壓抑著呼吸才能忍住。

    何斯言的聲音毫無情緒的說道：“你真讓我失望，我本以為你早已放下凡塵恩怨，卻沒料到你依舊眷戀紅塵?！?/br>
    紀羨深深的捏住了拳頭，他的阿言死而復生了，但卻已經不是他的阿言，紀羨甚至不知道該高興還是該難過。

    “我放不下你，阿言……我做不到?！?/br>
    何斯言直直的看著他，眼神恬靜，“我不是阿言，我是天庭的仙帝，這個名字以后不必再叫?！?/br>
    紀羨的聲音微微帶了一點哽咽，“你就是阿言，你是我妻子，你為什么不愿意承認？”

    “你所謂的阿言不過是你的一道情劫，他可以是我，亦可以是旁人，與你是只的得道成仙的一道階梯?！焙嗡寡缘恼f道。

    紀羨頓時覺得全身上下冰冷，似冬日里一頭雪水澆下頭，人都道神仙無情，這一刻他才體會的明明白白。

    “可是我……喜歡你……”

    何斯言語重心長的說：“紫宸仙君，兒女情長只是小愛，你既已成為仙君，更應追求人間大愛?！?/br>
    紀羨往前走一步，想要握住何斯言的手，但卻如何也碰不到，如同隔著一座橋梁，觸不可及。

    他的手指尖顫栗著，輕聲輕氣的說：“我不要什么人間大愛，我只想和以前一樣?！?/br>
    何斯言笑著搖了搖頭，眼神里帶上一絲屬于神的憐憫，“前程往事如云煙，為何你卻放不下？”

    紀羨深深的看著他，像是要刻進腦海中一樣，哪怕已經心痛的全身顫栗，卻不舍得挪開眼光。

    那雙狡黠明亮的眼睛依舊漂亮，但不再溫暖如春，而是如同沉寂的荒野一樣冰冷。

    “你就沒有一點喜歡我嗎？”紀羨一字一頓的問道。

    如果有，怎么會這樣的無情冷漠。

    何斯言下顎微斂，直視著他的眼睛，近乎憐愛的說道：“紀羨，我是神君，我的愛是給這天下之人?！?/br>
    “那我呢？”難道心里就沒有他一丁點位置嗎？

    何斯言眉頭不著痕跡的皺一下，“你是我的徒弟，是我曾經最信任的下屬，我希望你能早點想起自己的身份，幫我分擔重擔，而不是糾結于兒女情長?！?/br>
    紀羨從心口泛起疼痛，悶悶的發酸，死死的咬著牙，“就只有這些嗎？”

    何斯言靜靜的看著他，“紀羨，我愿意和你說這些話，因為你是封忱的轉世，我欠封忱的情，若你不是封忱，你在殿上做的詩足夠我摘了你的三花，打的你魂飛魄散了?！?/br>
    只是因為他是封忱，紀羨心想，仙帝的寬宏和溫情全部給的是封忱，而他紀羨只不過是受了封忱的蒙蔭……

    怪不得……

    紀羨嘴唇輕輕抖了抖，真是可憐又可笑。

    他體會到了真正的痛徹心扉，曾經以為自己擁有的，只不過是屬于別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