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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秘葵在旁嘖嘖道:“姝姝,看來對面這人來頭不小,坐的位置也頗靠前呢,長的也還行,這次壽宴沒白來!” 寧姝吞了下口水,心里慫的一批,感覺自己已經大型相親會入門了。 柳湛在對面看著寧姝敬了酒,挑著眉看了眼蘇淵:“蘇兄,既然已經做了決定,就切莫后悔?!?/br> 蘇淵看到寧姝方才的眼神,她甚至連半絲眼風都不愿給自己。人和人總是不好站在一處的,寧柔此刻在寧姝身旁被襯的像個搔首弄姿的丫鬟一般。 他不是瞎,自然知道哪個好看哪個差些,只是覺得可笑,不過是兩個瓷碟罷了。此刻她若是再來求自己,自己還能同母親商量商量,可她不愿,那就罷了。 她身為寧府的嫡長女,又有寧老夫人撐腰,日后定然嫁的不差,但寧柔卻只有他一個依仗了。 對面的寧姝絲毫沒感覺到蘇淵的目光膠著在自己身上,更沒感覺到寧柔在自己旁邊咬牙切齒,宮里的東西有點好喝,她喝了太多,想去方便。 寧姝偷偷摸摸的和身后的宮人說了,宮女連忙引她離席。 “哦?看來柳湛是有戲??!那姑娘離席了,還不快去一訴衷腸!”陳衿說道。 柳湛沖著蘇淵一拱手:“承讓?!?/br> 寧姝匆匆方便完,慢悠悠的跟著宮人往回走,宮里轉轉折折里里外外景致無邊,她借著微醺的酒興踮著腳,晚風一吹,心情舒朗。 一旁的連廊里有幾個人影和著風的氣息一同消失在深宮當中,無人察覺。 快回到壽宴場的時候經過一處竹林,柳湛由里面走出,沖她行了個禮:“寧姑娘,在下柳府柳湛,過兩日是舍妹生辰,想邀姑娘前去。若是姑娘愿意,明日便下請帖,到時我親自來接姑娘過去?!?/br> 寧姝愣了一下,抬起頭:“我……” 誰知道柳湛臉色突然一變,沖她又拱了下手:“寧姑娘,我不知……失禮了?!闭f完便轉身匆匆離去。 寧姝:??? 她摸了下自己的臉,自己臉上怎么了?這柳湛怎么和見了鬼似的轉身就跑? 寧姝后退一步,結結實實的撞在了一個人身上。 她回頭看,只見是個年輕男子身穿一身孔雀藍暗紋錦繡袍子。竹林里影影憧憧,他站在陰影深處,身上的木香也朦朧。 晚風輕揚,吹的竹林沙沙作響,不遠處的尺八換了編鐘,叮叮咚咚像是溪水潺潺環繞在身旁。 蘇淵的相貌自然是好的,鮮衣怒馬早就引了無數京中閨秀側目,可眼前這個男子要更好些。 他多了些沉穩,多了些內斂,五官卻是俊美,兩者在他身上卷在一起,調和在一起,融合在一起,是他特有的意味。 可他眸中卻是沒什么色調的,好像一盞枯瓷,外面看著光鮮,里面卻掏空了胎骨。 興許是他穿的顏色和小孔雀太像,寧姝竟一瞬間把他當成了小孔雀,似乎找到了小孔雀從不開口的原因。 “一會兒記得要吃糖?!蹦凶勇曇粲行┒?,但寧姝一下子卻想不起來。 她呆呆的看著這妖邪鬼魅一般突然出現在自己面前的男子,直到那人身影消失,宮女喚她,她才緩過神來。 “方才那是?”寧姝問道。 宮女一臉不解:“是什么?” 寧姝眉頭微蹙——難道是竹子妖?自己究竟穿越到了個什么奇怪的地方? 待她回到席間的時候,對面那柳湛三人的臉色分明有些不好。 蘇淵打頭,皺著眉緊盯著寧姝。 陳衿給兩人倒了杯酒:“既然是皇上看中的,咱們就別跟著摻和了。天涯何處無芳草,是吧?!?/br> 柳湛搖了搖頭:“看那感覺,兩人早就相識了?;噬舷騺聿幌矂e人他人與自己離的近,方才就直接站在寧姝身后,倒也不嫌了?!?/br> 蘇淵將酒杯往桌面上狠狠一扣:“不可能!寧姝她向來少出寧府,又怎會……” 柳湛似笑非笑的看向他:“本以為是蘇兄不長眼,沒想到是被人給比下去了?!?/br> 三人說著,內侍宮女們已經將皇上賞賜的那顆飴糖送到了每桌人前。 雖只是小小的一顆飴糖,但當今圣上素來寡言少笑,此般行為便難免引人多想。 至于怎么想,那便是各人的解讀了。 方才獻舞的貴女笑的愈發嬌羞,覺得自己十足十的入了帝王眼;太后看了看那貴女,又看了看自己面前的糖,陷入沉思;有些官員以這糖當做對自己這段時日的褒獎;有些則覺得良藥苦口,皇上這莫非是給在敲點言官? 總而言之,隨著宮女們將這一顆小小的飴糖放到各人面前時,各人的想法都不一樣,甚至還有人根據自己面前的瓷碟顏色進行解讀。 當朝為官真的是太難了! 寧姝面前的一顆飴糖上刷了青紅兩色,亮晶晶的十分好看,比她藏在小孔雀里的那些飴糖都要好看。 寧姝欣賞了片刻,方要將這塊糖塞進嘴里,外面響起的窸窣的人聲腳步聲,隱約間可聽見幾個字——刺客。 第7章 “刺客……皇上……” 顯然不是只有寧姝一人聽到了這樣的聲音,壽宴上登時混亂起來。幾位重臣之間眼神交匯,各懷心事。 太后臉色蒼白,身邊宮女急急將她扶住,又急忙喊人去傳太醫。 下首女眷有些嚇得哭了出來,淚珠子把完美的妝面打花。 但太后還在上面,他們也不敢從這壽宴朝外去,只坐在自己的席位上,難言此刻慌亂心境。 蘇淵抬眸看了眼斜對面的寧姝,他也不知道此刻究竟期盼看到她是個什么表情,是擔憂?亦是慌亂? 可他卻看見寧姝沒事兒人似的,拿著飴糖的手擱在唇邊,稍停了一下,把糖扔進了嘴里。 寧姝的這顆飴糖帶了些梨子的味道,不是那么直沖沖的甜,而是在舌頭上打了幾個轉,才不情不愿的將自己的甘甜釋放出來。 她瞇著眼睛,好似偷吃的貓兒,嘴角微微翹著。 “看來她也并非全心全意對皇上?!碧K淵這般想著,心里竟覺得舒坦了許多。 伴著飴糖的甜味兒在舌尖化盡,只留下絲絲回味的時候,外面傳來了整齊劃一的腳步聲,振得地面作響,是戴庸帶著宮內侍衛來了。 “護好娘娘?!贝饔挂粨]手,侍衛即刻分為兩股,一股站在太后身前,另外一股則將這壽宴團團圍住,鐵桶似的密不透風。 戴庸抄著手走到一席前,笑道:“劉師,與咱家走吧?!?/br> 被稱作劉師的人乃是戶部尚書,授銀青光祿大夫,原本他坐在席間十分閑怡,似是勝券在握。如今見到戴庸,面上成了十分的困惑,隨后身子不由自主的抖了起來,嘴中喃喃:“怎么可能?不可能!不是說皇上他……” 可即便如此,他還是強撐著身板挺得筆直:“這其中定是有人蓄意攻訐于我,皇上圣明,定會還我清白!” 戴庸點了點頭,環顧席間,朗聲說道:“正是,皇上圣明。魑魅魍魎如何能在朗朗皓輝之下耍出陰謀詭計,俱要現形?!?/br> 他聲音一落,身后即刻有侍衛沖了上來,擰住劉師雙臂,將他負走。 “等下?!贝饔孤曇袈杂行┘?,這聲拐著彎由重至輕,像是開腔唱了出漂亮的戲:“還有他身后的那小內侍?!?/br> 聽了這聲,劉師此刻的表情才算的上是灰敗,有種大勢已去的頹喪?!澳銈儭銈兪窃趺粗赖??” 戴庸掃了他一眼,雙手向上一拱:“皇上圣明,什么都逃不過也瞞不過圣上的眼?!?/br> “不可能!皇上此刻應當睡著!”劉師喃喃著:“這些年了,從未變過,怎會突然……不!” “污言穢語!”戴庸大喝一聲,即刻有侍衛將劉師的嘴堵了起來。 戴庸向前走了兩步,在劉師的耳旁低聲說道:“劉大人,這宮內的內侍可是歸咱家轄著的,您說呢?” 聽了這話,劉師方知大勢已去,方才還威風凜凜的戶部尚書,如今已成階下囚,頭發有些微亂,慌忙中透出末路頹唐,幾乎是半架半拖的被侍衛帶了下去。 劉師和他身后的小內侍被擒走之后,戴庸又與太后報了皇上平安,那群刺客不過是班門弄斧,門都未入便被按住了。 壽宴上的人這才松了口氣,可想到方才的景象,人人仍是心有余悸。朝臣并未見到皇上模樣,雖戴庸這一出顯然是有備而來,但也難?;噬鲜欠袷軅?,傷重不重。 諸人各有自己的思量揣測,這壽宴的后半段便過得不是那么美妙,早早就散了。 寧姝跟著寧趙氏和寧柔在宮人的指引下出了宮,待到燁華橋的時候,蘇淵早已在那里等著。 寧柔看見他,偷偷看了眼寧姝,又對寧趙氏嬌嗔說道:“娘,你看,可不是我去找他的?!?/br> 寧趙氏見到未來女婿,自然喜不自禁,但眼看著周圍流水似的歸府人群,仍是要做矜持,對寧柔說道:“別急,遠遠看一眼好了,日后成了親可不是天天看?!?/br> 可誰知她話音剛落,蘇淵便由橋的那一頭走了過來。 蘇淵走到寧姝面前腳步略滯,但他還是直直的走了過去,停在寧柔面前,問道:“今日可怕了?” 寧柔搖了搖頭,徹頭徹尾的小可憐:“有些怕,但想到淵郎就在不遠,便也不怕了?!?/br> 蘇淵目光朝寧姝那頭一掃,見她見了自己并沒什么反應,心里像是被什么堵了一般,語氣便不由地重了些:“日后我總是要行軍打仗,不能時時在你身旁,身為我晉國公府的人,應當學會處變不驚?!?/br> 寧柔瞬間眼淚汪汪:“淵郎莫說那些話,你若是去前面打仗,我便跟著,天涯海角不離不分?!?/br> 寧姝:???趕成學瓊瑤阿姨還是會傳染的? 蘇淵聽了寧柔這話覺得受用,果然還是這般柔柔弱弱的女子好些,什么都依你,也不會像寧姝那般使性子。再想到方才柳湛所說寧姝不知何時和皇上有了關聯,便愈發說服自己這婚約換的對。 他心里順了,這才轉頭對寧姝說道:“我不知你是如何想的,若是想與我難堪,大可不必將自己賠進去,你擇之人并非良配,所在之處也并非你這般性子能去的,若尚未鑄成大錯還是及早抽身。若是有何為難之處,也可來尋我,念在往日,我定然會幫?!?/br> 寧姝不知道他是犯了什么毛病,說的什么亂七八糟的?還念在往日?往日個頭! 秘葵也跟著氣的不行:“他意思是姝姝你和別人有一腿?哇,這倒打一耙的功夫真是佩服佩服。換了婚約毀我們姝姝名聲把我們姝姝置于險境不說,如今還來這么一出,說給誰聽的?姝姝,罵他!讓他哪兒涼快回哪去!” 寧姝看向蘇淵,冷聲說道:“不知蘇公子所言合意?但說起往日,你我并無往日,蘇公子婚約另有他人,此刻便站在你身旁,還請公子慎言?!?/br> 蘇淵看了她片刻,冷笑一聲:“罷了罷了,你既然已打定主意,我又何須來勸?!?/br> 陳衿和柳湛站在遠處,柳湛仍是有些忿忿:“蘇淵這是在做什么?吃著碗里的看著鍋里的?” 陳衿無奈:“畢竟人家青梅竹馬那么些年,有點難舍難分也是正常?!?/br> 柳湛冷笑一聲:“只是如今這人已經不是他能惦記的了。咱們這位皇上,手段可是厲害。單看看今日,真是算無遺策?!?/br> 陳衿連連擺手:“回去再說,宮前人多口雜。哎,對了,方才那位獻舞的不是你meimei嗎?如今中間橫插了個寧姝,你都不替她擔心?” 柳湛像聽到什么好笑的事情一般:“后宮里便是那樣,哪個能獨占圣寵長盛不衰?又有何真情實意?不過是各憑家里本事罷了。舍妹既然有了這般打算,便也應有這樣的覺悟?!?/br> “你們一個兩個,還真是?!标愸茋@了口氣,整了整衣襟:“陳某我還是老老實實承著祖蔭混日子罷了,算計著過日子,太累?!?/br> 那頭太后回到宮中,思忖片刻又遣人去看了皇上,確認平安之后才放下心來。 她勞累了一整日,身旁有個嬤嬤給她捏揉著肩膀。 過了片刻,太后突然開口道:“今日獻舞的,是柳家女吧?!?/br> “是?!眿邒呋氐溃骸罢谴薜暮脮r候,回拒了好些個人家呢?!?/br> 太后若有所思,過了片刻,問道:“你說,皇上今日那飴糖,是賞給她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