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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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兩人見面,自然有涉及家族和朝廷的機密之事要談。邢燕承就道:“磐磐,我讓人先送你回宮,可好?” 顧磐磐也覺得今天練得差不多了,就道:“好的,燕承哥哥?!?/br> 邢燕承提醒她:“但是你這弓箭,恐怕帶不進宮里?!?/br> 外邊的兵器的確進不了宮,除非是皇帝特別恩準,顧磐磐只好托邢燕承把弓帶給邢覓楹,下次開課就幫她帶去書院。 邢燕奪在一旁看著兩人說話,直到顧磐磐離開,才與邢燕承并肩進了一間靜室。 —— 接著一連十來天,顧磐磐都沒有再見過皇帝。 連隋祐恒想去乾極殿請安,也被拒絕。隋祐恒見不著皇帝,很不開心。 顧磐磐倒是如常生活,偶爾也在想,皇帝怎么突然就不見魏王了呢。直到這一日,京中發生一件事。 鑾儀司和御前親軍司,在京中抓走數名官員,封鎖抄家,當今圣上,一日之內,連下九道抄家與處斬令! 這九道上令,皆是源于一起鹽課貪污案。 先帝安平三年起,因多地遠離戰亂,各道州上報人口增長,額定鹽銷量已太少,請求增加鹽引定額。先帝立的規矩是當年的定額之外,增加的鹽引需繳稅兩倍于定額數。官員抓住這個契機,欺上瞞下,以增額的價格賣出大量定額鹽引,向鹽商強索賄賂,導致鹽價瘋長,窮人家難知鹽滋味。 此案由兩名巡鹽御史馮世安和左齊共同“上報”,經勾沉司查證,共有鹽鐵司,大同、定州等共十六個州府的一百三十多名官員涉案,官階高至鹽鐵司副轉運使,低至州衙長史,多者一人便以此斂財達十萬兩銀之巨。當然,除去鹽課謀私,還有數罪并發。 在地方上的官員已就地處決。中央官員則是遭到抓捕。 此事一出,朝野震驚。像容定濯等少數權宦是知道皇帝在查鹽政,可沒想到皇帝能查這樣快這樣多,更沒想到他真敢開刀,還一開就是一片。 各地風咆雨哮,一夜入獄的,就地處斬的,拒捕發生混戰的,還有宮門外跪了一地求見皇帝的,翻覆喧沸,乾極殿里卻是巋然不動。 隋祉玉還在看書,手握書卷,羅移不斷進來稟報求見的官員名單,終于說到戶部尚書蘇慶華求見時,隋祉玉突然站起,淡色眸子一片冰冷肅殺,厲聲道: “鹽鐵副使張苛獻的罪行,罄竹難書,朕這里的卷宗,抱去明政堂,讓容蘇一黨仔細看個清楚?!?/br> 隨即露出譏諷笑意,道:“傳朕旨意,若執意求情者,按黨羽論處!” 羅移卻是知道,隋祉玉真正大怒的時候其實早已過去,今日正是割取勝利果實的時候,心情是大好的。 羅移便想著如何助助興,就說:“陛下,喬貴太妃的遠房表妹進宮,音容兼美,連貴太妃也贊其音律,一手琵琶可謂出神入化。不若命她前來侍奉?” 羅移是羅虛的義子,對皇帝極是忠心,始終惦記著皇帝的子嗣問題。 隋祉玉的確是心情好,聽羅移說起女人,目光深了深,略微沉默,道:“不必。傳魏王過來陪朕說話?!?/br> 羅移一愣,傳魏王?這皇上還第一次主動傳魏王陪侍。 隋祉玉又加一句:“魏王鬧騰,記得把能約束他的人亦喚上?!?/br> 羅移又是微愣,腦中瞬間轉過無數思緒,看看皇帝,道:“是,陛下?!?/br> 隋祐恒還是第一次受到皇帝哥哥召見,以往都是他自己去皇帝那里蹭座,今兒個心里的滋味別提有多美。 隋祐恒的親王袍服終于連夜趕制出來一部分,按規制他今日并不需穿蟒袍,但他堅持穿上一件紅色小蟒袍,他要穿給皇帝哥哥看! 到了乾極殿,隋祐恒為了匹配這身繡蟒小袍,上前很正式地行禮:“臣弟拜見,滑……滑帝哥哥!” 隋祐恒缺了一顆門牙,說話豁風:“滑……滑帝哥哥,jiejie說,窩在換牙了!”說完擔心自己的形象,又趕緊捧起小手捂住嘴。 “……”隋祉玉看了看隋祐恒,一時沒說出話來。 他看向他身邊的少女,卻見是個陌生的臉孔。 那是薜荔,并不是顧磐磐。薜荔很緊張,并不敢直視皇帝的臉,只立即行禮道:“奴婢薜荔,見過皇上?!?/br> 隋祉玉收回目光,道:“嗯?!?/br> 隋祉玉想了想,單獨帶著隋祐恒來到殿外,走了數步,他問:“怎么顧磐磐沒有跟你一起?” 第17章 見皇帝問起這個,隋祐恒立即道:“哥哥是不是也想我jiejie了?” 隋祉玉看看魏王這天真的神態,笑了笑,他怎可能想顧磐磐。他只是覺得,顧磐磐不大稱職,受命入宮,卻不把握住每個接近他的機會。 她居然不跟著隋祐恒一起來。 他答:“朕是看你每回過來,她都在,隨口一問?!?/br> 羅移便上前提醒,說:“殿下,這樣的問題往后可別再問?!?/br> 若是被天子想著,那顧磐磐的身份,可就只能是封為宮妃。 “哦?!彼宓v恒聞言就嘆氣:“別提了,jiejie她最近常請旨出宮?!鳖櫯团瓦@些天很少陪著他,把他丟給薜荔了。 隋祉玉近日忙于政務,沒怎么關注顧磐磐,聞言不再多問,兩人又走回殿里。 他進屋的時候,薜荔這才看清龍顏,愣了一愣。 薜荔完全沒有想過,這個手握天下生殺的國君,竟然是長這個樣子。 畢竟她待在太皇太后宮里,那邊誰會議論皇帝的容貌呢。 在她心里,皇帝應當是很威嚴的,而這個人,的確也是不怒自威,卻跟她想象的那種威嚴很不一樣。 這個皇上的威嚴,不僅叫人敬畏,更叫人想被他所征服,讓人春心動漾,想被那樣一雙讓人看了就要沉醉的眼睛凝視。 隋祉玉習慣了薜荔的這種目光,在他從前還只是一個沒有權利的閑散宗室時,就已經被許多貴女這樣看了。 以他的萬丈雄心,當然想象不出小女孩們的心思能有多么細膩曲折,也就沒去管薜荔。 皇帝倒沒有立即就讓隋祐恒離開,進殿后,讓人給隋祐恒上了甜茶點心。 隋祐恒咬著一顆紅豆奶凍圓,正高興著,就聽皇帝說:“朕還有別的事,魏王吃完便先回去吧?!?/br> 隋祐恒有點郁悶,他才過來,皇帝哥哥就要他走,卻也只好遵旨。 隋祉玉的確是還有事。 處置了副使張苛獻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是接下來誰的人去坐那個位置。 鹽課是稅收來源支柱,鹽鐵司還掌管造兵器甲胄的礦冶征稅。騰出一個鹽鐵司副使的位置,不過只是第一步?;实叟c容定濯的博弈,甚至還沒有真正開始。 連隋祉玉自己也不明白,他先前怎么就一時想起,想要顧磐磐來“助興”。 —— 顧磐磐這時也在忙,因為她又接了個新任務。太皇太后千秋將至,大長公主命青鸞書院編了舞獻壽,這舞共由十一名少女來跳,領舞是容初嫣。 可其中一個女孩突然病倒,大長公主就命顧磐磐臨時頂上了那缺。 容初嫣看到顧磐磐加入,雖然不喜,但顧磐磐畢竟只是個伴舞,是來陪襯她的,而且大長公主才敲打過她。便什么也沒說,反而對顧磐磐很是友善。 雖然顧磐磐在跳舞上很有天賦,學舞歷來很快,但畢竟是個全新的舞,而且要和其他人配合,自然還是得多練。 因此大家都走了,她還獨自留在水閣練舞。 這書院舞裙是紅色,抹胸開得低,腰帶也束得緊緊的,為追求流風洄雪的飄逸效果,裙擺更是輕盈寬大。 顧磐磐跳得專注,不知道有一雙眼躲在暗處看著她,那目光幾乎要將她生吞入腹般,追逐著她腰肢旋擺,轉袖翹首的各種動作,發出粗重的喘息,想象著與這小姑娘顛鸞倒鳳的畫面。 正是國子監司業兼青鸞書院院正賀元逢,從顧磐磐初入學那天,他就瞧上這個身份低微的女孩,錯失了幾次良機。 他原本想慢慢來,將顧磐磐變成禁臠,長期供自己受用,可惜竟叫她成了宮里的人,要長期占著怕是不易了,但要神不知鬼不覺得手幾次,對他來說還是能做到的。 今日本是極好時機,只可惜邢覓楹在水閣沒有走。 顧磐磐跳出了身汗,見邢覓楹尚未離開,還等著她,很是詫異,拿棉巾攢了攢脖頸,喘著氣上前道:“阿楹還沒回去?” 邢覓楹掐了一把顧磐磐胸前還在起伏的雪色,笑嘻嘻道:“哎,磐磐要是嫁給我二哥以后,我二哥怕是得鎮日留在新房,都不想去太醫院了!” 顧磐磐一愣,打掉她的手,還好她的臉本就紅著:“阿楹說什么呀。燕承哥哥跟我,八字還沒有一撇?!?/br> 她是學醫的,知道是什么意思。 邢覓楹聞言沒再說這個。她也知道,邢燕承想娶顧磐磐,很難通過她嬸嬸的同意。不過邢燕承向來固執又有手段,誰也說不準。 她隨即道:“磐磐,我昨日,倒是定親了?!?/br> “阿楹定親了?”顧磐磐聞言很驚訝,也很為邢覓楹高興,知道邢家的女婿,那一定不是普通門第。 她隨即追問:“和誰定親?誰這樣走運,能娶到阿楹?!?/br> 邢覓楹咬咬下唇,道:“你也見過的,是沈囂?!?/br> 顧磐磐詫異。阿楹要嫁的居然是沈囂?讓無數人聞風喪膽的勾沉司指揮使。 她是見過沈囂,當時勾沉司突然出現在顧家門外,她印象可太深。 她就說:“原來是沈指揮使。沈指揮使年輕有為,英姿不凡,恭喜阿楹,那我可就等著吃喜酒!” “你想吃喜酒,那還得等呢?!毙弦掗簠s是皺眉,道:“那個人……唉,不提也罷,我也不知,爺爺和我爹為何一定要我嫁給他!” 沈囂威名赫赫,隋祉玉要殺的人,泰半都在沈囂手上沾了血。 當今陛下設勾沉司的時候,原編制是四千人,但皇帝又在勾沉司下增設了一個撫遠營,專門負責各邊遠州地及邊關軍事的任務,這撫遠營又是四千人。這八千人還只是明面上的人數,暗里的人數就不得而知。沈囂為皇帝掌管著這樣一個鐵血機構,其冷酷和能力自是可以想象。 顧磐磐也不好對邢家長輩做評判,就只關心問:“那成親以后,阿楹還會來書院上課么?”畢竟現在書院里的女學生,都還未出閣。 “成親之后當然就不來?!?nbsp;邢覓楹嘆了口氣。 顧磐磐看看邢覓楹,很舍不得,這可是她在京里最好的朋友。不過,沈囂可是皇上的心腹啊,皇上居然同意讓他娶邢家的女兒? —— 是夜,皇帝的寢殿里,熄了高大的銅枝燈,僅留下幾盞瑩瑩小燈。 隋祉玉浴過身,從青螭池走出來,著一身中袍,軒偉身姿懶散歪在檀色繡寶相花引枕上,想著先前看的密奏,正要安寢。 羅移輕聲來稟,語氣帶兩分急切:“皇上,慈壽宮那邊有報,太皇太后方才突發心疾,胸痹難喘,痛苦難忍,已暈厥過去!” “這樣嚴重?”隋祉玉默了片刻,道:“朕去看看?!?/br> 太皇太后本就是隋祉玉的姨奶奶,先帝傳位,又是過繼了隋祉玉為子,太皇太后名分上也是他的祖母。 太皇太后年紀大了,萬一突然發病,沒捱過去……他的身份是要去那邊瞧瞧的。 默鯉聞言,立即命小宮女捧了外袍來,動作利索地為皇帝更衣。羅移已吩咐備輦。 隋祉玉大步從殿中走出,御輦已候在殿外。 因已是子時兩刻,夜重更深,天子夜行,晦暗不得。御輦前后各有十人打著燈籠,照得夜路亮亮煌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