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節
若是文昭帝一早就知道衛離的身份,必定會接他回宮,絕不會讓他以陸府養子的身份生活在京城。 陸懷文的話并不能證明衛離一早就知道自己的身份。 “陛下疑心重,哪怕我說的是沒有證據的話,也足以讓陛下對你疑心?!奔緯庞行┎桓市牡氐?。 衛離目光冷淡,不受威脅,“伯意侯會說嗎?” “皇位之爭,牽扯入其中就必定會難以脫身。伯意侯府如今只有伯意侯撐著,伯意侯當真敢孤注一擲?” 敢嗎? 不,他不敢。 所以他只是問,卻從未想過要真的去皇帝面前說什么。 季書昱無話可說,站在原地,抬頭看向閣樓,忽道:“衛離,上次你說你和我不同。如今我知曉這不同是什么??赡銘斆靼?,你若是恢復身份會面對什么。你要她陪著你一起去面對那些刀光劍影嗎?你不覺得你這樣很自私嗎?” 季書昱質問,衛離始終很平靜。 自私嗎?或許吧。 “我會護住她?!?/br> “若我當真落敗,我也必定護她周全?!?/br> 衛離已經往閣樓上走,季書昱卻還站在原地。忽的,他自嘲一笑。 他忘了,衛離和他不同。 他會因為文昭帝一句話就不得不放棄陸念曦,可衛離卻能籌謀一切安然和皇帝相認。 他從小接受的就是忠君報國的思想,可如今他的心底,早已對君有怨恨。 就算今日衛離沒有發現他,他想,他也不會說的。 夏日的風燥熱得很,從窗子里吹進來不少分毫燥熱。陸念曦站在風口,卻感受不到夏風的燥熱,只能感受到自己心頭的涼意。 一聽到樓梯上的腳步聲,陸念曦站直,偷看好幾眼,見衛離進來,立馬低下頭做乖順模樣。 衛離進了閣樓,目光朝屏風后的的衣柜看了一眼。 很模糊,但大概也能看出衣柜的大小。 “知道自己是怎么暴露的嗎?”衛離沒有坐下,站在屏風前問道。 陸念曦點點頭,喪氣地看向腰間的香囊,“知道,是香囊?!?/br> 她日日帶著這香囊,衛離早就熟悉了這香味。偏偏她還犯蠢,跑到衣柜里和季書昱一起躲起來。 衛離肯定一進來就知道她在了。若只單單她一個人或者和陸府的人待在一起,她完全沒有躲起來的必要。 今日喜宴,衛離必然也去了前院,自然知道季書昱來參加喜宴。 前后一思索,衛離不可能想不清楚。 “伯意侯曾答應過我要來陸府提親,后因陛下賜婚他覺得心中有愧就想借著這次喜宴的機會向我道歉。伯意侯要走時,我聽見父親的聲音,慌亂之下便和他一起躲進去。我躲進去后,才想起自己是不用躲的?!?/br> 這話簡直是明晃晃地在跟衛離說,她犯蠢了。 衛離的關注點卻不在這兒,“如果不是今日我發現你和伯意侯藏在衣柜里,你是不是并不打算告訴我,伯意侯曾經許諾要娶你的事?” 陸念曦一愣,沒想到衛離會糾結這件事。 “我不告訴兄……殿下,是因為這件事已經過去。伯意侯就要娶五公主,我和他的事已經結束?!?/br> “結束?你們都沒有開始過,哪里來的結束?”衛離看向陸念曦道。 陸念曦頂著衛離的目光,覺得目前的情況有些奇怪。 衛離不應該斥問她偷聽的事嗎,怎么一個勁糾結季書昱的事? “是,殿下說得對?!?/br> 叫了一次殿下,后面就喊得很順口。 衛離卻微微皺眉,“不必喊我殿下。如今我還是你的義兄?!?/br> 陸念曦立即點頭,“是,兄長?!?/br> 衛離聽著這么干脆利落的回答,面色稍緩,“聽到那些話,沒有什么想問的嗎?” 有什么想問的? 如果她是剛剛知道這件事,應該會嚇得傻住。 可她早已知道,如今只是將暗面的事情翻到明面上。但想問的,確實有。 “兄長是什么時候知道自己身份的?” 衛離是在秋獵場上失蹤,當時他才兩歲。若是后來的人有心隱瞞,衛離不可能知道自己的身份。 “七歲,”衛離淡淡道,他看著陸念曦,緩緩敘述當年的事,“母親安排人送我出京城。七歲以前,我都生活在醫谷,由時老先生扶養。時老先生是外祖父的好友,他與我母親的想法一致,不想讓我回到京城?!?/br> 可到底,他還是回來了。 所以陸懷文說他母親會心安,他并不覺得。 若是有可能,衛姝會希望他一輩子都不再回京城,不再卷入這個是非之地。 “七歲那年,你父親回京之時巧遇時老先生。不知怎么起疑心,暗中追蹤得知我的存在。時老先生不愿我回去,和他爭吵。我在外面,聽見了?!?/br> “你父親準備了兩年,九歲,我以陸府養子身份回京?!?/br> 后面的不必再說,陸念曦已經清楚。 只是她沒想到,陸懷文竟然不是一開始就知道衛離活著的事。 陸念曦抬頭看向衛離,忍不住開口問道:“為什么要回來?” 他若是不回來,跟在時老先生身邊必能得一生安穩。 衛離搖了搖頭,看到陸念曦眼中的不解,“鎮國公府,不能一直背負著污名?!?/br> 衛姝早產,抑郁死在宮中。上一輩人的悲劇,若是就這樣放過去,便不會有人記得。 所以,他回來了。 陸懷文剛剛敘說往事,也不過是怕他被名利權勢沖昏頭腦,變成和他父親一樣的人。 陸懷文想要他記著,記著鎮國公府遭遇的一切。 可他不怨陸懷文,選擇是他自己做的,就要一直背負。 更何況,如今他更慶幸自己回到京城。 陸念曦明白衛離的話。 他以母姓回到京城,本就是在表達自己的決心。 可衛離為什么能無所顧忌地和她說清楚這一切,單單是剛剛那句話,就已經能摧毀他所做的一切努力。 “兄長,你不怕我說出去嗎?” 陸念曦問了跟季書昱一樣的問題。 衛離勾唇而笑,反問道:“你會嗎?” 陸念曦笑著搖了搖頭,一直有些緊繃的心神似乎也隨著衛離這一笑松懈下來。 她忽然想到最初見衛離時那碗黑乎乎的藥。 衛離曾經中過毒,若是在宮中中的毒,前后這十幾年…… “怎么了?”衛離注意到陸念曦面色不太好看。 陸念曦搖了搖頭,“我沒事,只是想到兄長曾經喝過的藥。兄長是在出宮前便已經中毒?” 衛離淡淡點頭,“是。賢貴妃與我母親不和已久,她從宮外尋來毒藥,趁我母親不備下到我身上。因此,我母親才想把我送出京城。時老先生遍尋天下藥材,這些年實驗無數,才將我體內的毒一點點驅干凈?!?/br> 前后因果都已經串聯。 衛離背負所有傷痛回來,可惡人卻依然穩坐高位。 陸念曦突然覺得有些不平,為衛離的母親抱不平,更為衛離抱不平。 衛離就像是看出陸念曦的憤怒一樣,他揉了揉陸念曦的發頂,笑道:“這些事與你無關,我會處理,你只需要看著就行?!?/br> 陸念曦在心中輕嘆,第一次覺得自己能做的事太少。 窗外起了風聲,樹葉被吹得嘩嘩作響。 陸念曦看著那翠綠的葉子,忽然想到自己隨身攜帶的那件東西。 她將袖中的東西拿出來,握在手中,遞到衛離面前。 白色荷包上繡著一枝青竹,青竹頂著風雪,不減傲氣。 “這是之前答應要送給兄長的荷包,如今已經繡好,兄長看看如何?” 衛離看著白皙指尖的荷包,唇角笑意明顯,“我以為你已經忘了?!?/br> 這荷包陸念曦繡了一個多月,也難怪衛離會這么調侃她。 陸念曦低著頭,自己都覺得羞赧,“平日里繡給別人的自然時間短些。但繡給兄長的要用心,所以用的時間長了些?!?/br> “是嗎?”衛離接過荷包,仔細端詳荷包。 荷包針腳細密,邊緣有著暗紋,看得出來做荷包人的用心。 陸念曦并沒有騙他。 衛離看向陸念曦,陸念曦低著頭,衛離能看到她插在發間的蝴蝶簪。 衛離勾唇淺笑,將荷包系在自己腰間。 “走吧,我送你回去?!?/br> 衛離一路送陸念曦回到錦辭院。白薇早已等著院中,看到陸念曦回來她立即上前,想說什么又顧忌著衛離在。 衛離一走,她就向陸念曦解釋道:“奴婢本來等在閣樓外面,誰知侯爺和衛公子突然過來。奴婢通知不及,只能扔石子提醒姑娘。后來還是衛公子身邊的小廝提醒我先回院子。姑娘,侯爺和衛公子可發現了什么?” 白薇心急,也擔心陸念曦被陸懷文訓斥。 陸念曦明白她的憂心,搖搖頭道:“無事,父親沒有發現。我向兄長解釋了事情緣由,兄長會幫我保密?!?/br> 白薇聞言總算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