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8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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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尚接到這樣的暗旨,便知道長安局面有變,皇帝要他控制住南陽這邊。思來想去,剿匪是拖住姜氏的最好法子了。而若真的剿匪剿干凈了,百姓也能從中受益。 只是……陛下這道旨意,是不是說明,長安那邊要對秦王出手了? 言尚微蹙著眉,心想若是如此,是否會影響暮晚搖的婚事。 他在黑暗中出了一會兒神,心想長安那邊都說她和駙馬形影不離,駙馬也對她極好……她是不是終于遇上真正喜歡的人了? 言尚既難過,又為她高興。他多希望她能走出舊日的影響,當個開心的公主,有幸福美滿的婚姻,有一心向著她、心里只有她的駙馬。 她如今地位那般,若是愿意出嫁,便說明是真心喜愛的吧?她嫁人了,他才能放下心。 言尚靜靜地垂頭坐著,漆黑中,他摸索著站起,扶著墻,從墻上一機關掩著的空墻內,取出一黑檀匣子來。他重新坐下時,將匣子打開。 屋外檐下雨水滴答,屋中燈燭光一閃,照在匣子里的荷包上。 言尚伸手將荷包取出,手指摩挲著這些年來,他已經摸了無數遍的紋路。他俯眼看著這荷包,至今猜不出她繡的到底是什么。 看著像水草,但也像大蟲。 而說不定……她當初繡的,其實是鴛鴦呢。 鴛鴦雙雙歸,她當初應該想的是這個吧。 他伏在案上,肩膀輕輕顫,又手撐著額頭,緩和自己的心事。 言尚閉目,壓下自己心頭的澀然枯意。他只是坐在黑暗中看著這荷包,就如往日無數次那般。 但是她如今要嫁人了。 他說好要讓她好的。 那就應永不打擾她,永遠走出她的生命才是。 何況日后他也要成親了……心里總是對一個人念念不忘,對誰都不公平。 如同一團白霧坐在暗光下。言尚手指摩挲著荷包,閉上眼,既像是勸自己,又像是勸別人。他輕聲喃喃:“搖搖,你要好好的。 “日后,我再不管你了。你一定要好好的?!?/br> 他心里想,搖搖是雜念那般多的一個人。 他怕她一想起他就生氣,怕她一想到他就開始懷疑婚姻和愛情的意義。 他也怕她一想起他就留戀,怕她被困在過去走不出來。 所以他要將長安的房子全都賣掉,所以他一點都不能出現在她面前。 所以他要干干凈凈地斷掉。 愛如烈火,亦如寒水。 烈火綿延不絕,寒水淵淵成冰。 他是想和她在一起,可是他這么差的一個人,他幫她忘掉他,才是對她最好的事。 暮晚搖這邊,一路出行,離開長安。 中午休憩的時候,其他人在外面用膳,暮晚搖則坐在車中,并沒有下去。她翻看著一本樂譜,心中研究著古樂的時候,車門打開,夏容神情古怪,在她耳邊說了幾個字。 暮晚搖眉一揚,仍在低頭看書:“讓裴傾過來?!?/br> 裴傾過來后,便向暮晚搖請安。他看到暮晚搖翻樂譜,便想到她是如此有才華的女郎。聽聞丹陽公主才樂雙絕,他要如何才能聽到她彈箜篌,奏古琴呢? 低著頭看書的暮晚搖:“據說你安排的行程,和我們去金陵的路有點偏差。這好像不是去金陵最近的路?!?/br> 裴傾抿一下唇。 說:“是?!?/br> 暮晚搖淡聲:“為何呀?” 裴傾:“此路不會去金陵最短,因為我們中途會經過一個地方。我們中途會經過,南陽?!?/br> 他盯著車中的公主,一目不錯。 暮晚搖緩緩抬起眼來,注意力終于不在書上,而是放到了他身上。 暮晚搖冷冰冰:“你是找死?!?/br> 裴傾道:“臣是覺得,殿下對舊人念念不忘,也許只是記憶太過美化。臣即將是駙馬了,臣實在想幫殿下挑出那根刺。殿下再見到那人,就會知道,過去的都過去了?!?/br> 裴傾重點強調:“有些人,是會變的?!?/br> 暮晚搖淡漠:“他不會變?!?/br> 裴傾:“沒有人會如記憶中那般好?!?/br> 暮晚搖便看著他不說話。 裴傾心中緊張,極怕她發怒。畢竟是公主,畢竟她是君,他是臣。她若堅決不想去南陽,他根本無法阻攔。 暮晚搖緩聲:“隨便你。 “那你可要做好準備了……有些人,和你以為的不一樣?!?/br> 三月中,暮晚搖一行人入了南陽境。 這一個月來,一直在下雨,淋淋漓漓,影響了車馬的進程。雨水綿綿,下得人心煩意燥。 好在有馬車。 只是丹陽公主和未來駙馬并不坐同一車,因公主說她喜靜,她要讀書,不想聽到任何人呼吸。而未來駙馬向來逆來順受,自然另坐一車。 車行在山道上,到了南陽境內,裴傾緊張地來告訴公主一聲。裴傾比暮晚搖自己還要緊張很多,但是暮晚搖一直坐在車中安靜地看她的書,對他們到了哪里完全不當回事。 她有時候會情不自禁,但更多時候她能控制自己的情不自禁。 忽然,馬車咚地一聲,搖晃顛簸起來,把車里的暮晚搖嚇了一跳,頭撞在了車壁上,痛得眼淚掉出。 一行車馬被陷入了坑坑洼洼的山路上。 眾人撐著傘,拼力將公主從車中救出來。暮晚搖火冒三丈,提著裙裾被夏容攙扶著,瞪著這些卡在路上大坑上的馬車。 暮晚搖壓抑怒火:“怎么回事?路上好好的,哪來這么大的坑?” 她目光望去,見這一行山道路都被挖得坑坑洼洼,就算馬車這會兒不陷進去,一會兒也要陷。 而眾人不解,誰也不知道南陽在干什么。 這邊人被困在這里時,夏容為公主撐著傘,裴傾領人去研究怎么把馬車從坑里挖出來,而方桐立在公主身邊,忽然:“呃?!?/br> 暮晚搖扭頭:“怎么了?” 她順著方桐的視線看去,剎那間,便靜了下去。 蜿蜒前道上,一路人大約聽到了這邊動靜,向這邊過來。那些人大部分穿著小吏服飾,當是這邊的官吏。 但他們的為首者,白袍落拓,并不是官吏的樣子。 他面容清雋多雅,仆從在后撐著傘,他衣袍卻還是濺上了泥污。而他眼上罩著白紗,一徑覆到眼后的紗帶在風雨中輕揚。 他被小廝扶著手,被人指著路,向這邊走來。 他聲音清潤:“各位貴人,初來寶地,尚未曾遠迎,害貴人們落難,實在慚愧——” 暮晚搖側著肩,靜靜地看著言尚被人扶著走近來。不曾見人,他躬身就先行禮,先說抱歉。 看他眼蒙白紗,看他氣質端然。 看他唇角噙笑,看雨水濛濛籠了眉眼,擋了視線。 無數飛雪般的光從松樹下飛來,天地如織,山林如煙。 遍天遍地,她立淤泥中,他如玉人白。 與他重逢時,正是雨水如洪,自天上而來。 第121章 人猿相揖別。只幾個石頭磨過, 小兒時節。銅鐵爐中翻火焰,為問何時猜得?不過幾千寒熱。人世難逢開口笑,上疆場彼此彎弓月。流遍了, 郊原血。 一篇讀罷頭飛雪, 但記得斑斑點點, 幾行陳跡。五帝三皇神圣事, 騙了無涯過客。有多少風流人物?盜跖莊蹻流譽后,更陳王奮起揮黃鉞。歌未竟,東方白。 ——《賀新郎·讀史》 長安雨不停歇。 楊嗣剛從郊外軍衙回來, 因下雨,街道上行人稀疏。他騎馬在空蕩的長街上疾馳,到一家經常來沽酒的酒肆前停下馬。 當即酒肆門口有機靈的伙計前來拴馬, 楊嗣則絲毫不在意身上被雨水淋濕,他直接抬步進酒肆。 酒肆因為下雨而客人稀少, 一樓的柜臺前, 言曉舟戴著幕離,正與臺后掌柜說話。 她正輕聲細語地向掌柜介紹自己放在柜臺上的一壇酒:“這正是靈溪酒, 我親自釀了三年才成。掌柜不如嘗嘗這酒, 再說值不值這個價,如何?” 掌柜笑道:“當真是靈溪酒?小娘子莫誑我,我這酒肆來往的客人可不少是達官貴人,若是他們說是假的,我店中招牌砸了,可是要找娘子算賬的?!?/br> 言曉舟含笑:“正要說這個呢。掌柜隨時可來找我算賬。只是這酒價……” 原來, 言曉舟是來酒肆賣酒了。 言三郎和言曉舟到底沒有將房子賣了,因暮晚搖不允許不知根知底的人住在自家對門。言三郎還有些愁怎么跟自己的二哥交代時,暮晚搖就和她那個未來駙馬一同離開長安了。 這對兄妹商量一下后,決定給二哥去個信,先在二哥的家里住下,以考試為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