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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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時春華也以為自己是病了,便告了假休息。之后春華開始嘔吐,看到食物就犯惡心,春華才隱隱覺得不對。 昨日下午,公主殿下有其他侍女伺候著的時候,春華終于按捺不住心頭慌張,偷偷去西市找鄉野郎中,想看看自己到底是怎么了。 郎中沒有給她一個迂回的答案,對方直接恭喜她懷孕。春華臉色蒼白的,頭瞬間炸裂。 想到嫂嫂給的藥……難道沒用么? 那藥沒有用……其實也正常。 現今世人的醫術水平,最高的都在宮中。鄉野間的避孕藥之類的,不過是時靈時不靈。春華猜,自己應當是碰到了當年和公主一樣的情況。 男人的放浪讓女人受苦,女人的柔弱激起男人的暴虐。熱汗淋漓的荒唐之后,并非世間所有孩子都被人期盼。女人忍受屈辱折磨,若是事后不想要孩子,只能吃藥。然而若是藥沒有用,又該如何? 下一步怎么辦? 腦中惶惶的,春華面前視線模糊,隱隱約約的,好像看到當年的公主,孤零零坐在帳中,抱臂發了半日呆。之后,公主要了另一服藥…… 面對鄉野郎中,春華聲音顫顫的,隔著時空,與公主說了一樣的話:“……那就給我一副打胎藥吧?!?/br> 隱隱約約,她在重復與公主同樣的一條路。 一整晚的時間,春華服侍公主睡下后,回到自己與其他侍女一同休憩的房舍。 其他人都睡了,只有她一人坐在案前,盯著這副打胎藥發呆。 她腦海里一會兒浮現劉文吉,一會兒浮現晉王。 她清楚誰是孩子的父親。 她為了自己的平靜生活,不應該讓這個孩子出現。 可是……這是晉王的孩子。 是皇室血脈。 皇室血脈,豈是她一個侍女能決定去留的?萬一被禮部、被皇室知道她膽敢打掉晉王的孩子……就是公主殿下,都保不住她吧。 更何況,這副鄉野郎中開的藥……真的有用么? 會不會與嫂嫂之前給她的藥那般無用……或者如公主當年用的藥那般兇猛,幾乎殺人片甲不留? 春華坐于暗夜中垂淚,怔怔看著這副藥,卻不知道自己到底該怎么選擇。她本是一個侍女,得公主的疼愛而脫了奴籍,但是權勢之下,她真的有選擇的機會么? 次日天亮,春華起來時,眼部浮腫。 其他侍女們關心她最近怎么了,她只推脫說是自己的病還沒好。 春華心中煎熬,不知此事該與何人商量。她立在廊下發呆,等待公主睡起來的這會兒功夫,看到一個二等侍女提著裙子跑過來,歡喜道:“殿下起來了么?言二郎回來了,過來我們府邸拜訪?!?/br> 侍女們聽到言二郎上門了,都非常高興。不說言二郎風采翩翩,只是看著就賞心悅目;就說只要言二郎一來,殿下脾氣就能好上很久。如此,誰不喜歡言二郎多來他們府邸坐坐呢? 春華看大家都這般高興,也不禁跟著笑了一下,啐道:“你們去問殿下有沒有醒來吧,我迎迎言二郎?!?/br> 暮晚搖聽到了外面的聲音,咳嗽一聲,外面侍女便連忙掀簾進去伺候。聽到言尚來了,暮晚搖也不急著見人,而是先緩緩梳洗。 她坐于妝鏡前由侍女梳發時,聽到了外面言尚的聲音。他聲音清如流水,那獨特的說話語速讓人平靜……暮晚搖不覺向窗外看一眼,看到了朦朧的人影。 她抿唇忍笑,在侍女們的注視下,強行按壓下去自己的歡喜,反而梳洗動作更慢了。 不過暮晚搖卻是伸長耳朵,聽外面春華和言尚在說些什么—— 言尚道:“這是我帶來的一點兒茶點。之前寫信時就說請殿下嘗嘗?!?/br> 春華笑著讓人收拾了,說:“郎君待我們殿下真好?!?/br> 言尚嘆一聲。 說:“這不算什么,只是一點兒禮數罷了。按理我應該更關心殿下才是……但是娘子也知道我如今忙于讀書,實在沒有空暇忙其他的。所以疏忽了殿下,凡事也讓殿下受了委屈。只能請娘子多多照顧殿下才是?!?/br> 春華:“……” 不提春華如何反應,屋中偷聽他們說話的暮晚搖已經呆住了。 她本慢悠悠地從侍女手中拿過玉梳子為自己梳發,侍女們在幫她挑耳飾發簪。結果暮晚搖聽到言尚這么說,手中的梳子脫手,直接摔到了地衣上。 她有些怔忡,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什么?言尚說他疏忽了她?說他讓她受了委屈?說他待她這般,也不過只是一點禮數。他都還沒有太關心她?他都還覺得他待她不好? 這、這……他都做到這種程度了,這還叫“忙于讀書,沒有空暇忙其他的”。 那他真待人好的時候是什么樣子???那得、得……多好??? 暮晚搖吞了口唾沫,有點兒被言尚嚇到,甚至反省自己是不是思量太少了,她怎么敢和這種聰明人玩游戲……聰明的女郎,應該跟傻子玩游戲。怎么能和聰明人玩? 她是不是有點太高估自己了? 一扇門外,庭花滴玉。 春華望著言尚清潤從容的美目,心中一動。她想言二郎這般聰慧,又向來守口如瓶,不會為難任何人……自己的難題,是不是可以請他幫忙參詳一下? 春華正要鼓起勇氣請言二郎借一步說話,卻見言尚眉目微微一晃,好似聽到了什么動靜。玉梳子落在地衣上“砰”的一聲,雖然聲音不大,卻還是被一直關注著屋內的言尚聽到了。 他唇角含著一絲笑,雖然看不到里面景象,目光卻看向了窗子,輕聲:“殿下可是醒了?” 屋中,暮晚搖恨恨瞪一眼身后的兩個侍女,好似梳子落在地衣上發出的沉悶聲音,是兩個侍女的錯一般。 然后,暮晚搖才咳嗽了一聲,不悅道:“干什么?” 她真是一點好話都沒有。 屋外言尚卻微微一笑,說道:“殿下方便見面么?” 暮晚搖拿喬道:“不方便?!?/br> 說完她就后悔。 言尚無言。 只好道:“那臣先去弘文館,午后再來向殿下請安?!?/br> 暮晚搖矜淡道:“嗯?!?/br> 但是當日午后下起了暴雨。 暮晚搖被困在東宮里回不去,一杯接一杯地喝酒,讓一旁無聊地解九連環的楊嗣看了她好幾眼。 楊嗣:“怎么,跟小情人有約???” 暮晚搖瞪向他,正逢太子進來,暮晚搖立刻告狀:“大哥,你看看他怎么說我的!他誣陷我有情人!” 太子看向楊嗣。 楊嗣:“……我就隨口一說而已,公主不養幾個小情人叫什么公主?” 太子:“承之……” 一聽太子叫自己承之,楊嗣就臉色一僵,正襟危坐:“行吧,我錯了。但是你干嘛聽那個告狀精的話?” 暮晚搖:“呸,你才是告狀精!” 她抓過坐榻后方靠腰的抱枕砸向楊嗣,楊嗣也毫不留情面地一把瓜子砸過來??催@兩人又開始打起來了,太子嘆口氣,走向窗口,望著天地暴雨出神,當作沒聽到身后那兩個人鬧出的動靜。 太子皺著眉,心想父皇說要去郊外避暑,自己是不是應該派人跟著,去試探下父皇的身體? 還有年底的大典,統共也沒剩下幾個月,他得安排人手加快進程……若是今年大典辦得好,將秦王穩穩壓住,自己在朝堂上的威望,應當能更勝一步。 只有父皇支持自己,那些見風使舵的世家才會向他倒得多一些。 想到那些世家,太子微微吐口氣,心想不要著急。 南方的世家以金陵李氏為首,只要暮晚搖還是自己手中的牌……變數就應該不大。 大雨瓢潑。 言尚下午回到府邸后,就沒有出門,一直在房舍中讀書。 時間到了六月下旬,離十月份的考試也沒剩下多長時間。他抓緊這段時間,心無旁騖,手中不再給自己留其他事務也罷,連朋友相約的各種筵席,他都一概推辭了。 一直讀書讀到夜色深凝。 雨似乎小了些,滴滴答答地順著屋外檐頭向下滴落,匯成潺潺溪流。 言尚結束了一天的讀書課業,開始慣常審視自己一天的言行,慣常記錄,慣常反省。 他在紙上密密麻麻寫了很多字,最后將“暮晚搖”三個字加上時,筆墨頓了頓,繼續在丹陽公主的名字后,寫自己的計劃和安排。他想與公主關系好起來,當然也需要一步步籌謀,不可能一蹴而就。 從朋友關系到夫妻關系要走多久,期間再加上他的官職路程……言尚需要自己心里有個數。 他這不過是如常地給自己定計劃,寫得投入時,聽到了敲門聲。敲門聲響了兩下,卻沒有人說話。 言尚以為是仆從有事,便心不在焉地將手中筆放下,將自己寫的紙張隨手夾在了一本書中,起身去開門。 漫不經心之下,門打開,窗外的風雨撲面而來,冷不丁,言尚看到一個俏佳人背手立在他面前。 她戴著幕離,衣衫卻輕薄,黑夜中,瑩瑩火光照在她露出一點的香肩玉頸上。 雨夜佳人,冰肌玉骨,就這般笑著立在他房門口。 言尚看到她,目中微微亮:“殿下?” 他好久未曾見她,不由盯著她多看了兩眼,并遲了一瞬間,才反應過來側過身,將她迎入屋內。 而暮晚搖頰畔guntang,也是抬頭看了他一眼。 看到他臉上之前被她所扎的傷痕已經不見了,她放下心,幸好她沒有真的把一個美少年給弄得毀容了。 暮晚搖這身輕飄飄的香肩半露的華裳,言尚都不敢多看,努力將目光落在她臉上。讓她進了屋,他甚至忍不住四處張望,看哪里有外衫能給她披一下。 咳。 但是這里只有他的衣衫啊。 言尚赧然掙扎之時,暮晚搖提起了手,他才發現自己只盯著她的臉,沒發現她手里居然提著一個竹簍。她進了屋,竹簍就滴滴答答地向下滴水。 暮晚搖調皮道:“哎呀,我弄臟你的地了。怎么辦,你會不會生氣?” 言尚忍不住笑:“殿下又開玩笑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