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似揚洗完澡出來時，李國安還坐在沙發上，依舊是那個位子，呆呆地注視著黑屏的電視機。黑屏映照出了他的隱約樣子。

    江似揚穿著拖鞋，悄聲走到剛才的位子。茶幾上的煙灰缸里躺著半截沒抽完的煙。

    “似揚，”李國安在叫他名字的時候，還在盯著電視機看。

    “我在，”江似揚應道。

    “我剛剛在想，在想如果燕蘭還在，你媽還在，她會怎么做，”李國安頓了頓，竟然笑了一下，“她一定會站在你這邊，也一定會給我做一個多小時的思想建設，兩邊奔波，做一個和事佬。你覺得呢？”

    李國安終于把落在電視機上的視線給了他。

    人真的老的很快。想到昔日連死都不怕的人，如今卻彷徨如此，江似揚不由心酸。

    “爸，我只知道，我初中的時候有過一個喜歡的姑娘，”江似揚把李國安的錯愕盡收眼底，“我媽知道了這件事，卻沒有說我，她只告訴我喜歡是避免不了的，喜歡了就去好好喜歡?！?/br>
    江似揚說著說著就笑了。因為那天真的很滑稽，他也是真的不懂怎么去喜歡一個人。笨拙地把寫好的情書塞進了衣服里，結果衣服被洗了，這秘密就被江燕蘭發現了。

    當時江燕蘭捏著一半都被沾濕的紙頭走進他房間時，他真的一句話都不敢說。

    他以為江燕蘭會斥責他，結果卻對他說：“揚揚對不起啊，mama不小心把你寫的情書給毀掉了，你要不再重寫一封？我給你買了個粉色的信封，這個比你那個白色的好看，小姑娘也喜歡?！?/br>
    他當時問江燕蘭為什么不罵她。畢竟他這是早戀。

    可江燕蘭卻說：“可感情是人為控制不了的，喜歡是避免不了的，既然喜歡了那就好好去喜歡。將來你會遇到更多的人，你能掌控他們的感情嗎？我們要做的只有不破壞別人的感情，和尊重別人的感情?！?/br>
    “確實是她會說的話，你媽她就是一個女文青，老是說一些雞湯，就連走前還和我說下輩子的事?！?/br>
    江似揚聽著李國安語氣慢慢變得柔和。

    這么多年還是沒有變。只要講到關于母親的事，李國安就會變得細聲細語。

    “你媽她這輩子最后悔的事就是太草草了事，什么都還沒做就結束了，”李國安長舒一口氣，“其實仔細想想，你現在二十五、都快二十六歲了。在這二十六年里，我們一家在一起的天數加起來都沒有兩年。我根本沒有盡到一個做丈夫、父親的責任。我有什么資格去要求你做什么事呢？你就算你現在不認我這個爹，我都沒意見?！?/br>
    江似揚忙說：“爸你別這么說，我從來沒有這么覺得?！?/br>
    李國安搖搖頭：“你別安慰我了，如果你沒和我說這件事，我都不知道你初中早戀過?！?/br>
    “這些早就過去了，”江似揚說。

    李國安突然起了身，手搭在江似揚的肩膀上，臉上也早沒有先前的憂郁，竟笑了起來。

    “所以，你現在愿意和我分享你的事，我很開心，”李國安說。

    這話的意思難道……

    江似揚連忙問道：“那這件事……？”

    “我想了想，有兩個兒子也挺不錯的，”李國安說。

    江似揚真心叫了一聲：“爸！”

    他懸著的心總算是放下了，激動地一把抱住了李國安，然后再松開。

    “我原以為你不會答應的，”江似揚激動地說。

    “人一旦經歷過生死，什么都會看淡了的，我都差點死了那么多次，已經看淡到得加鹽了。只是這事沖擊有些大，我緩了半天才緩過來，又想你都跪下了，我還能說什么，”李國安說，“你那跪的，那一聲，好家伙，我聽了膝蓋都疼，你膝蓋疼不？”

    江似揚咧嘴笑：“現在已經沒感覺了?！?/br>
    “走，喝口水去，渴死我了，”李國安說。

    二人一齊走到廚房。

    李國安拿著鐵杯子倒滿，咕咚咕咚一口氣喝了一半，又問：“不過兒子，你那個初中女生后面怎么樣了?！?/br>
    江似揚拿起玻璃杯給自己倒水：“她？她后面沒答應，說影響學業，讓我好好學習。我就開始學習了?！?/br>
    李國安大笑：“好家伙，我就說你有一個月成績上升那么快，原來是為了那個女生。不過也得感謝她，你才能開始好好學習?！?/br>
    江似揚接著說：“后來上了高中，不知道為什么她又同意了?！?/br>
    “好家伙，然后呢？你同意了？”

    “沒，后來我覺得她說的對，的確應該好好學習，就拒絕了?！?/br>
    “不錯。不愧是我兒子，好好學習才是硬道理?！?/br>
    ……

    兩個爺們有沙發不坐，在廚房聊了十多分鐘。最后李國安實在困得不行，兩人這才回各屋睡覺。

    江似揚躺在床上，回想這一個晚上，真是如夢一般。

    想著想著，拿出手機，打開了微信。

    時間太晚就不發消息了，江似揚這么想著，打開了張盡桉的好友圈。

    張盡桉的好友圈從最開始都是游戲的圖片，慢慢有了風景照片，很多都是他用張盡桉手機拍的照片。

    江似揚慢慢地看，越來越困，終于支持不住，睡了過去。

    第二天醒來，已經是早上九點了。

    江似揚走出臥室，發現主臥門是開著的人，被疊成豆腐塊的棉被整齊放在床上。江似揚溜達了一圈，牙都刷完了硬是沒看到李國安的人影，只看見餐桌上擺著豆漿油條還有饅頭和咸菜。

    都還是熱的。

    “看來沒走多久，”江似揚拉開椅子坐下，打開手機給張盡桉發了條消息。

    【江似揚】：到了嗎？

    張盡桉很快就回了過來。

    【張盡桉】：到了。

    江似揚立馬回復。

    【江似揚】：到哪里了？要到小區門口等你嗎？

    【張盡桉】：不用那么急，在高架，還有一小時的樣子。

    【江似揚】：那行。你喜歡吃什么菜？我和我爸去買菜去

    【張盡桉】：都行，不挑，辣的都行

    【張盡桉】：我饞你上次的可樂雞翅【黃豆心心眼表情】

    【江似揚】：得嘞

    【張盡桉】：我給叔叔買了東西，不知道叔叔喜歡不喜歡

    【張盡桉】：【圖片】

    張盡桉發來了一頂雷鋒帽和一件軍大衣并在一起的圖片。

    江似揚眼睛一亮。

    李國安最喜歡的就是這些東西，就差配個紅色的圍巾和黑色雪地靴，冬天四件套。

    【江似揚】：不用說了。我爸肯定喜歡，這雷鋒帽他想買很久了，我給他錢他也沒舍得花

    【江似揚】：對了哥，和你說個好消息

    【張盡桉】：什么？【問號黃豆表情】

    【江似揚】：首戰告捷

    江似揚等了快兩分鐘，吃了一根油條。才收到了張盡桉的回復。

    【張盡桉】：?。。。。。。。。。。。。。。。。。。。。。。。。。。。。。。。。。。。。。。。。。。。。。。。。。。。。。。。。。。。。。。。?！你告訴叔叔了？

    原來其中一分鐘都光顧著打感嘆號了。

    江似揚能想象到張盡桉在車里開心的樣子，也不由地感到開心。這才有了坦白后昨天的實感。

    這是何其的輕松自在。

    這已經是成功的一大步，至少等將來公開了，父母都不會驚訝了。

    【江似揚】：嗯

    【張盡桉】：叔叔他怎么說的？

    【江似揚】：我爸他說他死過一兩次，看什么都看淡了

    【張盡桉】：其他就沒了？

    【江似揚】：沒了

    【張盡桉】：你們一家人性格都太好了吧？

    【張盡桉】：我速速趕過去和叔叔賞月賞酒

    【江似揚】：中午怎么賞月？

    【張盡桉】：那賞日賞酒

    江似揚噗嗤一笑，接著吃饅頭。

    江似揚心情好的時候食量就好，足足吃了四個拳頭一樣大的饅頭、兩個雞蛋、兩碗稀飯、一杯豆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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