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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文英倒還好,頂多是家里重男輕女,但是畢竟是鄉鎮上,前頭又有三個哥哥,雖然老爹除了喝酒打牌吹牛皮打老婆打孩子外沒啥本事啥都要自己老婆cao心,但她作為老閨女比起前頭被送走的兩個jiejie,日子已經好太多了,頂多也就是不被重視常被冷待忽視而已。 小時候挨打還傻乎乎地不知道跑,等大了老爹一動手就麻溜地竄到街上去鬼哭狼嚎的,折騰了幾次,王家老爹既怕丟丑又年紀大了追不上腿腳利索的丫頭只好隨她去了,倒讓她在家里漸漸長成了個潑辣的性子,就算后頭幾個嫂子陸續進了門,兄嫂們各個有自己想法,也沒人敢太過分,都知道這丫頭不是個肯吃虧的主。 相比較自家媳婦,李衛那才叫一個成長坎坷呢,李家是地地道道的鄉下人,按說這樣傳統的農村家庭,李衛一個男娃娃怎么說日子也不會太難過,可惜了是個中不溜秋笨嘴拙舌的老三,身子又不結實不是個農活靈光的,兄弟姐妹七八個的,既不能干活又不會討巧賣乖,就知道抱著個書本子看啊看的,時不時還要吃個藥看個病,哪個農家能養得起,長不長得大都難說,父母還能指望他養老不成,這樣一個橫看豎看都是吃白食沒夠的小子又能得到多少溫情呢,除了他還有四個兄弟三個姐妹,真真是多他一個不多少他一個不少,可有可無的存在。 從小挨打受餓吃的苦頭就別說了,就是這書都是千難萬難才讀出來的,小時候倒是跟兄弟一樣被送去讀了幾年,只是后來家里孩子越來越多條件越來越不好,他理所當然地就被叫回家干活去了,就算再不能干總也多個人頭幫忙比念那不知所謂的書不知道好了多少,老兩口自覺已經是頗為開明能干的家長了,這能送去認兩個字已經不錯了,也不看看多少一樣大的大小伙子田里家里跟大人一樣能干呢。 只是對身體不好農活不靈光的李衛來說,讀書是唯一能叫他開心能看到希望的事了,他那個時候都不敢想以后會怎么樣,貧家子有什么以后和未來呢,只是這地眼看著是種不出花來的,雖然家里人講話難聽,他也知道自己確實不是種田的料,那么就只余讀書這一條路了,多學點字說不定哪天就能有變化。 父母不給交學費,他就得空去學校外面偷學,默默趴在窗戶外面跟著默讀學寫,沒有紙筆沒有書本就全靠腦子死記硬背拿個石頭草棍在地上劃拉,這樣的行為自然讓李家老兩口十分不滿,時間統共這么多,天天著魔似的往那學校跑還能干什么活,被吊起來好一頓毒打,只是打也打了罵也罵了,李衛還是死性不改,老兩口也不能真把兒子打死,只好撂下話頭不管他死活隨他去。 李衛就這么磕磕絆絆在眾人的冷眼嘲諷中一點點學習著,最后還是于心不忍的學校老師看不過去了,幫襯了一把,他才能考上師專進了校園有了津貼不用忍饑挨餓可以安安穩穩地學習了。 后來又分了工作,娶了媳婦,有了女兒,他的人生才漸漸圓滿起來,當年那個被漠視被打罵的小小少年何曾敢想自己有朝一日能站在三尺講臺上教書育人,能有老婆孩子呢,那個時候他常常擔憂的不過是自己種田不成讀書不行身體又不結實,說不得哪天就真的沒了最后可能連個墳都留不下來而已。 當然了,待他成了李家第一個端起國家飯碗的人,父母兄弟姐妹們也早已換了另一幅面孔了,不過不是所有的傷痕都能靠時間愈合的,有些只是被壓在記憶深處平時不看不碰不想而已。 后來李婧落地,明明兩邊都是人丁興旺的一家子,愣是沒個長輩能搭把手的,李家老太太還沒幫忙帶幾天孩子呢就這疼那疼地折騰,一會要錢一會兒要買東西甚至還偷摸將家里東西裝回去準備給自己寶貝大孫子吃,更讓王文英不能忍的時候居然趁著自己睡著的時候偷摸掐孩子,把她氣得要發瘋,乒乒乓乓大吵了一架才把這瘟神送走了。 婆家不可靠,娘家也靠不上,老娘還沒來呢,就話里話外地說到大侄子小侄子怎樣怎樣,還在月子里的王文英氣得半死眼淚流了一缸,索性辭了職自己在家帶孩子了,既然都靠不上就誰也不靠了,小夫妻倆借了些育兒書籍回來悶頭研究,又厚著臉皮不時跟年長的大娘大媽們請教,提心吊膽地好不容易才把孩子給養大了。 所以后來見著媳婦對女兒事無巨細越來越緊張,李衛一開始也沒當回事,主要是當年太難了,大人孩子都吃了不少苦,就一個女兒,媳婦緊張點也正常,只是不知道哪里出了岔子,最后母女關系弄得越來越僵卻是他始料未及的。 正是因為這些往事,所以李衛夫妻倆心照不宣地都與家人關系并不親密,該盡的禮數盡到了就行,多的是一點沒有,按私心里來說,其實他們心里巴不得自家那些不靠譜的家人不要來參加閨女的升學宴才好呢,省得不管不顧的不講究給孩子丟人,然而這種話只能放心里想想,卻不好細說,只好在細節上自己留心注意了。 好在最后升學宴順順利利地辦完了沒出什么紕漏,也許是老人家年紀大了終于知道點是非分寸臉面尊重,亦或許是知道兒女都不好拿捏準備換個策略了,雖然在席上假模假式地哭了幾句叫人好笑以外,倒是沒出什么大問題。 王文英對這些人也沒什么高要求,只要不來招惹自己,大家逢年過節不得不碰面的時候保持個表面關系不錯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