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節
“梁爺指哪方面?” “丫頭現在出落得漂亮吧?” 沈致的表情依然是那副清淡無波的樣子,沒有表態。 梁爺鼻子里哼哼著:“剛送來的時候可不是這樣的,一丁點小,頭發又短還穿得跟個假小子一樣,武館里的小孩都以為她是男的,我只要一轉身稍不留神,她就被欺負得渾身是傷,脾氣倔又不肯服輸,沒少吃苦頭。 相處兩三年后這些臭小子才發現整天跟他們混在一起的是個女孩,不過那時這幫小子已經沒人能打過她了,有一陣子小丫頭忙中考,沒時間理發,頭發長了模樣越來越標志,他們都喊她悟空師父?!?/br> 沈致順著梁爺的話問了句:“為什么?” 梁爺的語氣透出一些驕傲:“女大十八變嘛,她七十二變,比一般姑娘多五十四變?!?/br> 沈致當然清楚梁爺在變著法子夸自家徒弟,不過他揣著明白當糊涂,吹了吹漂浮在茶杯上的茶葉不著痕跡地轉移了話題:“什么時候送來的?” “你走那年的下半年?!?/br> 沈致沒有驚訝,沈家的小孩差不多那個年紀都得送來武館磨礪磨礪,除了沈辭謙身體弱,沒經歷過這些。 梁爺繼而說道:“和沈鈺一起被沈家送來,沈鈺那小子只待了三個月,嫌苦,哭著吵著讓她媽把他弄走,倒是這丫頭堅持了下來,別看她人小,靈得很肯鉆研,有點你當年的樣子?!?/br> 沈致握著茶杯的指節動了動,眸色低垂,聽見梁爺說:“那時候她放學也不肯回沈家,就趴在地板上寫作業,寫完了就跟著我們練,后來出手越來越狠,她天資不見得是最好的,但是勤能補拙,跟她同時期的人大多都被她打趴下過,怎么樣?你問我要人,武館都是大老粗,你又要有點文化水平腦子活的,我這里可就這一個高材生,你看呢?” 沈致回國自然是要來親自拜訪梁爺,順便問他討要個人放在身邊,倒不完全是他不信任集團里面那些安保部門,他也有自己的人,只是梁武館的人他知根知底,用得更安心些。 梁爺當然有自己的盤算,沈家那邊的動靜他聽說了一二,據說沈致回來半月有余都沒回過沈家,更只字未提婚約的事,如果沈致不承認淺淺,那么她后面的處境將會變得十分尷尬,一個被沈家拋棄的丫頭,誰敢接盤? 他作為淺淺的師父,有些事情不得不為她多走一步,況且沈家老爺子臨走時還交代了他一些事。 而沈致卻因為“高材生”三個字若有所思。 謝錢淺剛被接去沈家時,膽小自卑,轉來那年,沈家把她安排到沈鈺同班,結果第一次考試就雙科墊底,沈鈺嘲笑她笨,拉低班級平均分,還故意捉弄她把她試卷撕了,沈家人雖然說沈鈺胡鬧,但沒有人會真正為了謝錢淺責罰沈鈺。 那時的她弱不禁風,只會捏著小拳頭渾身發抖,雙眼通紅地躲在角落,不敢看沈鈺一眼。 沈致依稀記得她的成績是真的差啊,所以這些年在她身上到底發生了什么? 沈致放下茶杯,眸子里透出些許淡而不明的光澤,頎長雅致的身影一半落入燈光下,這趟回來,就連梁爺看著他長大的,現在也有些摸不清他的脾性。 總說人的心境能改變一個人外貌,從前那個滿是鋒芒的冷僻小子,如今卻端著一派悠閑從容,知道的自然清楚他在國外待了許多年,不知道的看他現在這模樣像是在山中修煉多年似的,倒有些仙風道骨之感。 梁爺的休息室在二樓,一扇落地玻璃可以清晰地看見一樓學徒們練習的情況,但特殊的材質讓外面的人看不見里面,倒不是方便他監視學徒們練習,而是無形中會給學徒一種心理上的壓迫感,學徒們摸不清祖師爺是不是在上面看著他們,自然也不敢瞎哄鬧偷懶。 謝錢淺并不知道自己此刻打在活沙袋上的招式都落在二樓那雙清幽的眼眸中。 只是突然,身后的人陸續停下動作,此起彼伏地喊著:“大師兄…” 謝錢淺剛回過頭去,突然一個踢擊,她面前的沙袋朝著謝錢淺的面門就狠狠撞來,那速度根本不給人任何反應的機會,幸虧謝錢淺身子靈活,往左一閃躲過了沙袋的攻擊,也同時看清了沙袋后面戴著護腕的沈毅,她皺眉道:“我惹你了?”當即來了火,一拳貫穿沙袋朝著沈毅就砸了過去。 沈毅狹長陰冷的眸子沒有絲毫躲避,回手一拳爆發出強大的穿透力,整個武館都發出沉悶的撞擊聲。 所有學徒全部錯愕地停下手上的動作朝這里看來。 謝錢淺短發一甩讓過沙袋直接一躍而起朝他踢去,沈毅二話不說,快狠準地握住謝錢淺的腳踝,她整個人站立成一字馬,以一種難以想象的柔韌度呈現著。 然而下一秒沈毅眼里閃過一抹狠辣,直接近身快摔,眼看謝錢淺的身體就要被摔在地墊上,她突然用力向后仰去,一個后空翻避開沈毅的拳頭,蹲下身的同時,膝蓋狠狠往上撞去,與此同時沈毅的拳頭以一種刁鉆的角度砸到她下頜。 兩人幾乎同時攻擊到對方罩門,然而謝錢淺的膝蓋狠狠撞上沈毅的小腹,沈毅的拳頭卻突然收住力道,拳風貼著謝錢淺的面頰而過,并沒有傷她分毫。 武館里霎時間寂靜無聲,所有人都嚇傻了。 距離上一次大師兄和大師姐打架已經三年過去了,那一次沈毅直接卸了謝錢淺的胳膊,梁爺大發雷霆,差點把沈毅逐出師門。 梁武館的人,沒有人不懼怕沈毅,他是整個武館謝錢淺唯一打不過的人,不是輸在技巧和速度,而是在力量上她永遠無法超越沈毅。 但這么多年,梁爺始終不允許沈毅收徒,原因是他德不配位,心氣浮躁。 沈毅是沈老爺子唯一的女兒所生,他的出生不太光彩,是老爺子大女兒婚后出軌,懷的外面野男人的孩子,她嫁的那個陶家也是有頭有臉的人家,東窗事發后,陶家人做了親子鑒定,直接就將五六歲的沈毅送回了沈家。 礙于沈家的地位,陶家沒有撕破臉將此事張揚出去,但老爺子自知理虧,也送了不少合作安撫陶家人,而對于那個不成器的女兒,老爺子撂下狠話,不準她再回沈家。 于是沈毅就這樣養在了老爺子身邊,原本他叫陶安毅,回到沈家后沈老爺子給他改了姓,隨了沈家人叫沈安毅,這個外孫從小怪戾暴躁,看人的眼神里總帶著股兇相,渾身上下透著一股野蠻生長的痕跡,像一匹來自北方的的狼。 老爺子對他沒有任何要求,只希望他人如其名,沈家不愁他吃穿,一生安逸就好。 結果老爺子那邊剛蹬腿,沈安毅就擅自把自己名字中的“安”字去掉了,名為沈毅。 這件事直接導致沈家人認定這小子就是頭養不熟的白眼狼,明目張膽就不想安逸了,所以家家對他都挺提防,也有意不讓他進沈氏下面的企業。 在謝錢淺的記憶中,只有一次他頂撞沈爺爺,把爺爺氣得發了病,后來被沈致暴揍得躲在房間,三天沒敢出門,可自從沈老爺子去世,沈致出國后,沈家便再也沒人能壓制住他。 他平時來武館獨來獨往,不和任何人有過多交集,謝錢淺也不知道他今天哪根筋搭錯了? 兩人過招速度極快,一切不過發生在電光火石之間,沈致眉峰微凜,有些不確定地問:“那個人是?” 梁爺大怒,匆匆丟下句:“沈毅那混賬!”便趕忙下樓去。 坐在沙發上的沈致眸色微斂,再次看向樓下那道堅實的身影,緩緩起了身。 …… 謝錢淺攻擊沈毅的這一下不算輕,他額上青筋迸發,直接左步上前向右一閃,兩臂速度極快地穿過錢淺腰部,弓腰仰頭離地轉體,一系列動作快如閃電瞬間將謝錢淺摔于身下,力量壓制。 他十分清楚謝錢淺善于靈活拆招,原始的擒拿只要一擊即中,他便能將她困于身下。 周圍學徒瞬間倒抽一口涼氣,謝錢淺這下被摔得不輕,腦子一翁,目光似火:“你有???” 沈毅棱角分明的輪廓咄咄逼人地盯著她:“他回來了?” “誰?” “還有誰?你還真打算依了老頭子的話?” 謝錢淺突然反應過來沈毅在說什么,狠狠掙脫了兩下:“關你什么事?” 沈毅漆黑冰冷的眸子里突然涌出些許讓人無法探究的光澤,俯下身聲音軟了幾分:“能不能不跟他?” 謝錢淺錯愕地張了張嘴,她和沈毅向來不對盤,一言不合就要干一架,從小到大幾乎都是這樣,可如此反常的他謝錢淺第一次見到,她不知道沈毅哪根筋搭錯了? 梁爺已經從樓梯上下來大罵出聲:“你個孽障,給我松開?!?/br> 沈毅的眼里洶涌著翻滾的情緒,壓制著淺淺的手腕緊了緊,又突然卸去了力道,直起身子朝她伸出一只手。 謝錢淺直接忽視伸向她的手,翻身一滾離開他身前一躍而起。 梁爺此時已經走下樓梯,所有人轉頭看見梁爺的身后還跟著一個風骨卓然的男人,手拿奇楠沉香緩緩走下樓梯,目光似有若無地盯著打斗的地方。 梁爺一下來就大發雷霆上去給了沈毅一腳,直擊他腰側,沈毅沒有躲,站在原地像扎根在地里的木樁紋絲不動,只是眼神慢慢移向梁爺身后的人。 與此同時謝錢淺被一幫徒弟徒孫團團圍住,問她怎么樣? 她揉著后背嘴上說“沒事”,但臉色并不大好,抬頭往師父那看了眼,就見師父后面那個男人一身深灰色棉麻對襟衫,垂墜的質感顯出一種簡約的格調,立體挺拔的身形襯得布料修身服帖,配上那寡淡且從容的神情有種謫仙的美感。 最終,謝錢淺將視線落在他手掌間把玩的那串奇楠沉香上,似乎漸漸想起什么,這人竟然是昨天幫她們賠錢的冤大頭。 師父要是知道她昨晚去酒吧惹事免不了又一頓責罵,謝錢淺趕忙轉身避開他的目光,假裝不認識。 梁爺清了清嗓子,沈致在場,他不好當著沈致的面教訓徒弟。 沈毅卻冷眼望著沈致,眼眸中突然閃過一絲鋒利,渾身上下都透著股乖張可怕的攻擊性,往謝錢淺身前移了一步,直接毫不留情地擋住她的身影。 謝錢淺剛去沈家的那年還小,幾個月后沈致就出了國,至今他的樣貌和氣質發生了很大的變化,謝錢淺沒有一眼認出他,可顯然,沈毅卻認出了面前的人。 沈致的嘴角似有若無地劃過一抹清冷的弧度,目光沒有在沈毅身上停留片刻,淡淡地對梁爺說:“就按照您剛才的提議安排,明早人到位,我先走了?!?/br> 第4章 chapter 4 沈致走后,師父把她和沈毅叫上樓,劈頭蓋臉罵了他們一頓后讓沈毅先離開。 以往謝錢淺和沈毅對招,雖說是比試但沈毅招招都會下死手,絕不可能有半點心軟。 謝錢淺昨天攻擊沈毅的那一下當然也不會留情,所以沈毅突然收住力道的拳頭的確讓她存疑了片刻。 便是因為這個失誤,謝錢淺被師父訓斥心念不專,那記擒拿以她的實力完全可以躲過,偏偏慢了一秒被沈毅壓制住。 師父為了懲罰她近來的表現,讓她接個任務,利用暑假的時間好好磨磨性子。 梁爺不是貪財之人,但武館需要維持日常的開銷,所以他偶爾會接些外派任務,這些年基本上靠這些業務維持生計。 謝錢淺因為學業較緊,沒有出過任務,每次聽師兄弟說起那些任務中遇到的奇聞趣事,也挺躍躍欲試的,放假前她和師父提過,如果武館有生意,她這個暑假可以用來打工。 走時,師父并沒有告訴她要派她去沈致身邊,只說雇主會主動聯系她,這個任務結束后的報酬可以讓武館搬到更寬敞的地方。 因此師兄弟送別謝錢淺時,眼里都閃著晶亮的光,仿佛她出去是要干票大的。 …… 第二天謝錢淺是到傍晚才接到一個陌生男人的電話,讓她到玉昌路的聚雅廊,她換上一身輕便的黑色運動衣,戴著鴨舌帽就出門了。 到了地,她給那個電話回撥過去,老鄭從里面走出來接她,謝錢淺跟隨這個中年大叔進去后才發現,這個外面看著像古風特色私房菜館的地方,居然是個雅致僻靜的私人會所。 穿過長長的回廊,后面竟然十分寬敞,別有一番洞天,從外面根本看不出里面的布局這么大。 每個私人場所都有一個院落,需刷卡進入,建造得十分隱蔽,私密性極高。 老鄭帶謝錢淺走進一處大院內,對她說:“從那扇門進去就行,大少爺在里面?!?/br> 謝錢淺扶了扶帽檐出聲問道:“大少爺長什么樣?” 老鄭沒有多語,只說:“你進去就知道了?!?/br> 謝錢淺微微皺了下眉,沒有遲疑,朝那扇雕花木門走去。 一路而來,這家會所的風格都極具古風色彩,建造得頗有古典藝術氣息,謝錢淺以為這扇門后面也是古色古香的室內裝修,然而她低估了有錢人追求享樂的心理。 門后的確是個巨大的扇形屏風,而屏風后面,是現代化的室內陳設。 入眼的便是一個半圓形的茶吧,音樂不似vix那么勁爆,反而有些舒緩悠揚,幾個人坐在茶吧邊談笑風生,無論男女穿著都很考究,一看身份就不俗。 往里走可以看見后面還有個私家泳池,隨處可見的美女服務生,都是標準模特身材的女人,穿著旗袍,前凸后翹。 謝錢淺進來后,偶爾有人會盯她奇怪的裝扮看上一眼,大多數人都沒有太在意她。 這是她第一次來這種地方,以前她也聽師兄弟說過一些會所之事,這里倒沒有她聽說的那種污.穢yin.亂,反而處處透著種格調和優雅,像是真正上流人士的私人聚會場所。 直到一個穿著旗袍非常風韻的女人朝她走來問道:“謝小姐嗎?” 謝錢淺抬起眸子點了點頭,她笑得婉約客氣:“這邊請?!?/br> 穿過私人泳池,她被帶到了另一邊的房間,那間房更加隱蔽,打開門后,美女jiejie對她微笑道:“請進吧?!?/br> 謝錢淺緩緩走了進去,里面是純復古的裝修風格,大約六七個男人坐在沙發上,閑散地品鑒紅酒,有兩個男人身邊坐著兩位美女,謝錢淺雖然不關注娛樂圈,但她可以肯定其中那個茶色長發的女人是個挺紅的明星,因為這個明星曾出現在她喝的酸奶包裝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