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7你討厭我嗎
第五天天還沒亮的時候,褚婪就醒了。 這幾天忙著處理完了褚豪生的身后事,一切塵埃落定。 他的心底卻好像藏了一個打結成一團的毛線球一樣。而他變成了一只貓,將它翻來倒去撓了好久,卻始終被那根找不到的線頭鬧得心煩意亂。 腦子里一片亂糟糟的,幾天里因為失眠根本沒睡多久,這會兒卻也睡不著了。 那口鍋已經沸騰得太過,卻被蓋子密封得嚴嚴實實,噴薄的蒸汽東沖西撞想要一口氣奔騰出去,卻被死死地壓回來。 索性直接驅車去工作室。 路過那個拐角處時,他鬼使神差地放慢了車速,然后漸漸停了下來。 之前被血液浸透的地方,幾乎已經看不太出什么了,只是殘留著扯起的警戒線的痕跡。一個穿著熒光綠環衛服的老大爺,正提著一把大掃帚,在旁邊清掃。 也是,這里車來車往,塵土一層又一層地蓋過去,實在太容易蓋過一條平凡又脆弱的生命了。 只余警戒線連同地上仔細看才顯出一點的深色,算作它來過這世間的最后一絲殘響。 褚婪的手指無意識顫動了一下。 沉默之后,他剛要將車開走,就見到一個吊兒郎當的年輕人走到了環衛工的面前。 說年輕只是相對于老大爺而言,這人看起來也有叁十多歲了。 他張口就是要錢花,兩人明顯是父子。 那父親先是問已經把這個月大半工資給了他怎么又要,在兒子堅持之后,雖然滿臉rou疼不情愿還是小心掏出自己包著紙幣的小手絹,抽出幾張遞給了兒子。 兒子見他還有錢,想全要走,卻被剛剛還心軟無比的父親轉過身堅決拒絕了。 兒子愣了一下,忽然面露嘲諷:“你不會真要去那個什么古典音樂會吧?” 環衛工聞言眼里都流露出笑意來,點點頭:“是哇是哇,攢了好久總算把門票錢攢出來了?!?/br> 兒子切了一聲:“那門票再貴,你都攢了多久了,也用不了這么多錢吧?” 環衛工聽了立刻又像只護食的小動物一樣,連忙團吧團吧把錢藏進衣服里,這才訥訥道:“我……我要交學費的,要去市里那個音樂學院念書的?!?/br> 那兒子聞言立刻哈哈笑了起來,笑得直不起腰,笑他沒幾年好活了還瞎折騰這些有的沒的,去學那些吃穿不愁的富裕人家的燒錢玩意。 “誰家大學要你這種糟老頭子???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你能有那能耐還在這里掃地?”兒子的口氣越發嘲諷,眼里全是輕視。 環衛工卻好像根本看不見他的眼神似的,一雙因為上了年紀而發黃渾濁的眼睛里居然放射出驚人的光芒來,只是連連笑著應:“行的行的,我學了的。你媽在時還夸好聽哩?!?/br> 最后兒子走時啐了一句:“越老越蠢?!?/br> 之后又有圍觀的似乎與這對父子相識的人走過來,紛紛像其兒子一樣,投以輕視和嘲弄的目光,背過身去后更是咯咯直笑,張口閉口“那個瘋老頭”。 但環衛工卻對這一切視而不見一樣,樂顛顛地哼著不高明的調子,枯瘦的手指在cao縱著掃帚清掃地面的同時,間或慢吞吞地在掃帚桿上似模似樣地彈動兩下。仿佛手里不是又臟又臭的破掃帚,而是最名貴精巧的樂器。 而褚婪已經滿眼看不見別的了,他滿腦子都裝滿了那個“瘋老頭”談起音樂時,亮得嚇人的眼。 像一束強探照燈發出的光束,刺透所有迷霧和黑暗,穿過無數畏縮和流言,無憂無懼,一往無前。 在將盡時分最濃重的黑夜里,他帶著滿身泥濘和半生襤褸,堂堂正正、毫無畏懼又毫不遮掩地向著東方的地平線發足狂奔,燃燒所有的生機與火熱,去擁抱那終將與他會合的——一線黎明。 鍋里的水終于咕嘟咕嘟地狂沸起來,將整個封鎖嚴密的蓋子都撞得顫動。 然后是“嘭”的一聲巨響。 …… 這會兒已經到了早飯的時間,安笙剛咽下最后一口小籠包,掏出手機在刷新聞,就忽然接到一個電話。 她能感覺到電話里男人的聲音有些不同尋常,似乎平靜的表面下藏著什么未知而躁動的東西。 但不難聽出男人話里不容錯辨的認真。 “喂?” “安笙,”他頓了下,嗓子有些不受控制地發抖,“你討厭我嗎?” 少女沉默了一下,終于還是如實回答:“不討厭。你……”打電話來是要做什么? 畢竟兩人已經有相當長的時間沒有聯系過了。 幾乎是話音一落,安笙就聽見那邊傳來一聲,不,半聲奇怪的叫聲。 因為電話被忽然掛斷了。 安笙還在想那“嗷”的一嗓子,不像是人能發出來的。 但她更沒想到的是,緊接著,她的樓下就出現了一個——更加奇怪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