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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面上沾了灰,卷耳抬手,輕輕給他擦了擦。 擦不掉。 白玉一般的臉上,血痕,擦傷,灰塵。 “怎么擦不掉呢?!本矶煅?,“怎么擦不掉呢?!?/br> 這一身的傷痕累累,怎么擦都擦不掉啊。 明慎伸手輕輕把她攬入懷里,他閉了閉眼,聲音沙啞,“不哭了,我沒事的?!?/br> 他離開時不見她,便是不想看她哭。 眼淚透過肩上的衣衫沾染到皮膚,明慎恍然覺得那塊皮膚灼燙。 “不要哭了?!彼曇粲行┏?,還撐著力氣笑,“你哭的,我也有點難過了?!?/br> 這是明慎第一次抱她,不是卷耳想過許久的清雋松香,他衣服沾了灰,上面有血的味道,也有塵土的味道。 她的明先生不該是這樣的。 卷耳抱的他越來越緊,心疼的快要窒息。 不該是這樣的。 明先生最愛讀書了,他看不見了,該有多難過啊。 懷里的人柔軟溫熱,明慎撐著許久的肩膀,有些微微的塌了。 他沒想到,最終讓他卸下疲憊的,會是她。 第一個為自己哭的人,竟然是懷里的小姑娘。 半晌,明慎微微退開身,手指摸索著碰到卷耳的臉,輕聲道:“不許哭了,眼睛會疼的,嗯?” “好?!本矶宋亲?,眼睛紅紅的,她抬手摸了摸明慎覆于眼前的綢帶。 她想起明慎離開那日,不肯出門見她。 應是從那時開始,他就已經看不見了。 她指腹溫暖,透過薄薄一層布傳到他眼皮上,明慎眼珠轉了轉。 卷耳又想哭了。 聽她又要哽咽,明慎笑道:“幫我打點水來吧,處理一下傷口好不好?” 卷耳這才注意到他手上的傷。 她擦了擦眼淚,又低低‘嗯’了一聲。 怕她一個人再哭真的傷了眼睛,明慎溫聲道:“我和你一起?!?/br> 他起身去夠木杖,誰知卷耳一把握住他的手,“我扶著你?!?/br> 明慎笑了笑,竟真的沒去拿那根木杖,他微微收緊卷耳的手,“聽你的?!?/br> 他看不見,可心底卻逐漸明朗。 明慎想,皇帝必然還會試探自己,并且帝京這地方并不適合卷耳。 若有機會,他應該帶她離開。 卷耳小心牽著他走到院子里的小廚房,“你在這等一下,我燒水?!?/br> 她鼻音很重,明慎抬手摸到她的臉,潤潤的,卻沒有讓他心慌的眼淚了。 明慎放下心來,“好?!?/br> 不知為何,看著她哭,他更難受。 郡主素來嬌養長大,卷耳手忙腳亂的燒了一鍋水,明慎在一旁不斷指導。 “火不要太大?!?/br> “你怎么知道火大了?” “我聞到煙了?!?/br> 卷耳滅了火,把水舀出來裝到旁邊的木盆里,她剛要端起來,卻有破風聲傳來。 那弓箭速度極快,他看不見,更不要說躲開。 可若有人為了他不要命呢。 弓箭刺入皮rou的聲音讓人驚恐,她失去意識前,看到明慎一向平靜的臉上終于鋪滿惶恐。 生當復來歸,死當長相思。 卷耳想,若她真就這樣丟了命,便也算是做到了‘死當長相思’。 * 皇帝幾乎叫了整個太醫院的人來了王府,那一箭是皇帝為了試探明慎安排的,如今卻是卷耳替了這苦難,若這姑娘真有什么意外,皇帝幾乎不敢去想平南王的反應。 王府里一片愁云,平南王正暴躁地大喊,“一群廢物!一個箭傷你們都治不了嗎?!” 那御醫看了眼床上趴著的小姑娘,艱難道:“王爺,郡主這傷幾乎貫穿心脈,臣……臣實在是無力回天?!?/br> 眼看著王爺被他的話激一個趔趄,御醫急忙要伸手扶住他,卻被他暴怒擋開,“滾!都給本王滾!” 那群皇帝派來的御醫擦了擦臉上的汗,看著床上的人搖了搖頭。 回天乏術啊。 平南王大步走到卷耳床邊,卻在靠近她時又猛地定在原地。他聲音一瞬間蒼老了許多,失神地盯著那張蒼白的小臉,剛才還能吼御醫的人,此刻卻聲若蚊蠅,“囡囡,你不要嚇爹爹?!?/br> “爹爹答應過你阿娘的,爹爹要一輩子護著我們的囡囡的?!?/br> “你這樣,讓爹爹怎么和你阿娘交代啊?!?/br> 床上的人臉色蒼白,自是沒有回應。 距離卷耳中箭,已經過去了一個時辰。御醫用藥吊著她的命,只盼著能讓她多撐一會,,希望能出現什么奇跡。 可這世上,哪有什么奇跡。 * 明慎到華蓮寺的時候,沒有拿那只木杖。 他看不見,看不見巍峨九百階,看不見這一路嶙峋怪石。 可他能看到自己的心。 明慎一身白衣上染了大片卷耳的血,那黏膩血腥的味道,卻成了他走下去的唯一動力。 他雙膝跪下,緩緩彎腰,前額觸到冰涼的地面。 似有她的聲音響起,在清風里,在塵埃里,在心底里。 “明先生,你真好看?!?/br> “明先生,我受傷了,可以不用補習了嗎?” 明慎呼吸抽痛,他起身,跪下,覆目的綢布下,有兩道并不明顯的濕痕。 “明先生,如果你不知道會陪誰一輩子,那個人可以是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