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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晌,謝晉聽見他開了口,嗓音微低,卻仍舊清朗動聽,“謝了?!?/br> 謝晉無聲地搖了搖頭,轉身推門出去了。 房間里頓時只剩下慕云殊個人,他站在書案前,目光直停在那幅畫上,鏡片后漂亮的眉眼漸漸像是攏了陰沉的情緒,好像還帶著些難言的煩躁。 彼時,敲門聲忽然傳來,緊接著便有人推門進來。 那分明是方才還在院子里的老槐樹下和她的小孫兒起打槐花的老婦人。 只見她手里端著只瓷碗,里頭是烏黑的藥汁,熱氣兒氤氳著飄散出來,空氣多添了幾分發苦的味道。 慕云殊眉頭微擰。 老婦人卻笑吟吟地端著藥碗兒走了過來,“少爺,該喝藥了?!?/br> “放著吧?!?/br> 他低下眼簾,淡淡地說了句。 這話說完,慕云殊卻遲遲沒有見她依言將手里的藥碗放下來,于是他抬眼看向她時,便正對上那雙滿含笑意的眼睛。 “……” 賀姨總是這樣。 當慕云殊伸手去接她手里端著的那只藥碗時,那個穿著背帶褲的小豆丁忽然從門外跑了進來。 碟剛出鍋的槐花糖糕被還沒有書案高的小孩兒放在了他的面前。 “哥哥喝完藥,吃糖糕就不苦啦!” 慕云殊端著藥碗,低眼的時候就看見小孩兒正仰著頭用那雙圓圓的眼睛望著他。 或許是因為那碟糖糕。 慕云殊竟破天荒地伸手摸了摸小孩兒的腦袋。 眼見著慕云殊喝了藥,賀姨這才算是松了口氣。 這位慕家的少爺向來體弱,十多年來,湯藥從來就沒有斷過。 慕家的大爺慕羨禮怕他不肯按時喝藥,就讓賀姨每每送藥時,定得盯著他喝了才好。 于是賀姨這盯,就差不多快十年。 當賀姨收了碗,抱著自己的小孫兒走出去之后,屋子里的慕云殊伸手捏起塊糖糕。 微燙的溫度帶著槐花的香味裹著糖霜,入口的瞬間就很好地和了口腔里殘留的藥汁的苦,令他瞬舒展了眉頭。 看當他再次看向書案上的那幅畫時,他停頓良久,最終將手里的那半塊糖糕扔進了瓷碟里,他提了筆,蘸了墨,站在那幅畫前,卻始終未能落筆。 直至天最耀眼的陽光漸漸收斂了顏色,濃蔭枝葉在窗欞間留下斑駁淺淡的影子,立在案前許久的男人忍無可忍,將手里的狼毫隨手扔進了旁的筆洗里,水花激蕩的瞬間,墨色暈染散開。 快十年的歲月,令他在不知不覺,失去了些東西。 譬如此刻,當他站在這張書案前,提起筆時,心頭卻好似再也沒有當初的那份熱忱。 就好似當初曾那樣燃燒過的心火在這冗長的歲月里,漸漸地沒了聲息。 外面有關于《天闕》的爭論仍然沒有消停過,慕云殊把自己關在院子里已經有小半個月了。 誰也不知道他心里頭究竟在想些什么。 天色徹底暗下來的時候,房間里照常被賀姨點上了安神的冷樨香。 絲絲縷縷的煙從鏤空雕花的香爐里竄出來,如天際里縹緲不定的云煙倒影,飄忽流散。 連日來的疲憊壓得慕云殊幾乎是閉上眼睛,就漸漸模糊了意識,不知道什么時候,徹底沉沉睡去。 忽濃忽淡的煙霧像是被風吹皺的籠輕紗,朦朧著他的視線,更讓他分不清自己此刻到底身在何處。 直到煙云撥散,眼前的切才漸漸明晰起來。 溪云纏裹寸流霞,層層鋪開來,時而濃烈時而清淺,如水般在天邊脈脈流動。 晨昏的光影好似都變得不再那么涇渭分明。 恍惚了瞬,慕云殊再回過神時,他發現自己不知道什么時候,就已經身在玉色長階之下。 而在那被淺薄的霧色朦朧掩映著的綿延長階之上,是座古樸華美的宮殿。 慕云殊站在那兒,不自禁地將周遭的切打量了個徹底。 瓊枝玉樹,巍峨殿宇。 煙柳畫橋,流霞似錦。 不似人間景,更勝人間景。 這分明,與他的那幅《天闕》里的所有景致,如出轍。 睡夢之的慕云殊不由地擰了擰眉,而漆黑靜謐的臥室里,在他睡前放置在靠近窗前的書案上,那幅名為《天闕》的畫被微開的窗外襲來的夜風輕輕吹起邊緣角,好似有淡金色的光芒閃即逝。 此刻仍然陷在夢境之的慕云殊已經踏上了那長長的階梯,走向那高高在上的瓊樓殿宇。 當他踏上最后級階梯,沉重的殿門便在陣“吱呀”聲慢悠悠地打開。 漫天的霞光裹挾著陽光的顏色與溫度,迫不及待地順著殿門流竄進去,慕云殊背著光,抬頭時,第眼就看見了那個蹲在殿門后,縮成團的小姑娘。 她的身形處于種半透明的狀態,光影照在她的身上,似乎都能穿透她的身體,不留痕跡。 有風忽來,吹得她烏黑的發在她纖瘦的肩頭來回拂過。 當她吸吸鼻子,抬頭瞧見殿外立著的那抹修長的身影時,她的那雙圓眼驟然大睜,像是不敢置信似的,她甚至還伸手揉了揉自己的眼睛。 慕云殊站在那兒,幾乎是還沒來及反應,頃刻間,蹲在空蕩蕩的內殿里的女孩兒就已經如風般撲進了他的懷里。 “云殊!” 她盛滿驚喜的柔軟嗓音就在他的耳畔,準確地喚了聲他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