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1節
再加上年代久遠,墻面和天花板上都是翹起來的皮,有些地方甚至已經剝落干凈,露出里面深灰色的基地。 “你生豆豆的時候住的也是這種病房?” “不是,我住那頭,那頭是六人一間房?!?/br> “……” 鐘聿忍不住刮了下額頭,問:“這是三甲醫院?” “對啊,康平唯一一所有單獨產科病房的三甲?!?/br> “……” 鐘聿之前很少進公立醫院,也就梁楨養傷那陣子呆過,可是濘州的公立也不會差到哪去,康平更不能比,眼前這個條件在鐘聿的概念中頂多只是鄉鎮醫院的檔次,還是經濟條件不怎么發達的鄉鎮。 “當時為什么會選擇來這邊生豆豆?” 梁楨想了想,“當時我把我哥的骨灰帶回蘆溝坪安葬,后事辦完之后我就不想回濘州了,當時考慮得找個地方待產,而康平是蘆溝坪周圍經濟勉強可以,交通又便利的城市,所以最終選在了這里?!?/br> 鐘聿聽完苦笑,“難怪當時唐曜森派人找了你那么久都沒任何音訊?!?/br> 誰能想到她會跑來這么一座此前與她毫無聯系的小城窩著。 梁楨也苦笑,大概這就是宿命吧,不然如果當時被唐曜森找到,三個人后面的人生或許又會截然不同。 “走吧,帶你去我住過的地方看看?!?/br> 康平是十八線小城,經濟發展一般,這些年也基本沒什么大變化,梁楨輕車熟路就找到了她當年待產住過的那棟民房。 民房就在康平醫院斜對面的小巷子里。 鐘聿跟在梁楨后面,球鞋踩在不算平整的碎石子上。 “以前這條路也這樣?” “以前比現在更糟糕,好多地方都是泥地,要是碰到下雨的話會長青苔,比較濕滑,現在好歹已經鋪了一層石子?!?/br> 外面看著沒什么,走進去才直到巷子的進深很長,走了十分鐘還沒抵達目的地。 鐘聿又問:“你以前都是從這里步行去對面醫院產檢?” “不是,我沒辦法在康平醫院體檢?!?/br> “為什么?” “康平是公立,產檢需要先去社區建卡,我那時候連張結婚證都沒有,卡肯定建不了,所以都是去這邊的私立醫院產檢,不過我運氣還算不錯,碰到的產檢醫生比較負責……到了,就這里?!?/br> 梁楨在一間民房門口停住,鐘聿看了眼,二層小樓,外墻貼了瓷磚,雖不算豪華,但看上去還算整潔。 “這間?” “嗯,不過我當時不住樓里,房東在旁邊有間獨立的小平屋,一個月租金一百二,水電另算,我當時就住那屋,只是前幾年碰上政府整改,平屋被當作違章建筑拆除了?!?/br> 她說這些話的時候情緒很平靜,絲毫沒有一點難過或者委屈,但鐘盈卻覺得每個字都往心里釘顆釘。 “當時你找了個阿姨?” “阿姨是后來預產期塊到的時候才找的,我當時想著自己一個人,什么都不懂,總得有個懂的人在旁邊,起碼得熬過月子,所以就去對面醫院預約了一個護工?!?/br> “所以整個待產期你都是一個人?” “嗯,不過還好,可能是我從小身體素質比較強,豆豆也算爭氣,在肚子里的時候沒怎么折騰我,所以整個孕期我覺得不算特別難熬?!?/br> 她稀松平常地敘述這些事,但鐘聿怎么信? “你當時就不害怕嗎?” “也怕吧?!?/br> 她那會兒才十八歲,剛剛成年,很多事都不懂,卻要獨自面對生育這種關乎性命的事,怎么可能一點不害怕呢? “但我知道怕也沒有用,既然選擇了要這條路,無論如何總得走下去?!?/br> “就沒想過把孩子打掉?” “最早剛發現的時候確實想過,那時候也剛拿到錄取通知書,可后來做完決定就沒再動搖過?!?/br> 她脾氣倔,一旦作完任何決定,絕對是一條道走到底。 鐘聿對她這個脾氣真是又愛又恨。 “你真的讓我……”他忍不住摸了下梁楨的頭,想說些什么,卻覺語言匱乏。 他在此時此刻此地是一個完完全全的虧欠者,是他當年的沖動導致她往后這么多年的艱辛與委屈。 第472章 孤墳 “當時就沒想過回濘州找我?” “沒有!”梁楨幾乎沒作任何猶豫,“當時我并不打算讓你們父子相認,所以不可能回濘州找你?!?/br> “那后來呢,怎么又回去了?” 梁楨笑了笑:“因為之前從你爸那訛來的錢快用完了啊,我得回去找工作養活自己和豆豆?!?/br> 鐘聿:“……” 當時出事后梁楨問鐘壽成“訛”了一筆錢,這筆錢一部分用來給梁波付了手術費,一部分花在了梁國財身上,還剩一部分她自己留著。 原本留著的這筆錢梁楨是想用來念大學的,但后來意外懷了豆豆。 “當時也辛虧有筆錢托底,不然我可能連生豆豆的住院費都付不起,所以換個角度想,其實豆豆也算是花著你們鐘家的錢出生的,你說這算不算命中注定?”梁楨仰頭笑呵呵地看著鐘聿。 一場槍傷讓她更加瘦了,近期又一直窩在南樓,皮膚白得都能看到下面的青筋,這會兒她就仰著她那張巴掌大的臉笑問,帶點調侃,也帶了點無奈的嘲諷。 鐘聿卻覺得她這模樣格外殘忍,簡直是在他的傷口上撒鹽。 “別拿這種事開玩笑,一點都不好笑?!辩婍不卮?。 梁楨聳了聳肩。 鐘聿又問:“帶豆豆回濘州后,有沒有試圖找過我?” “當然沒有!” “你就完全沒想過要把豆豆的事告訴我?” 梁楨停頓了一下,“說完全沒想過肯定是假的,特別是剛到濘州的時候,我因為學歷問題根本找不到一份像樣的工作?!?/br> 那時候豆豆還小,二十四小時都脫不開人,她必須一邊帶孩子一邊考慮生計。 “我只能打些零工,發傳單,小飯館洗碗,甚至從工廠接一些手工活回出租屋干,那陣子真的挺難的,甚至一度都要買不起豆豆的奶粉,那時候我是想過是不是應該把孩子的事告訴你,畢竟孩子是無辜的,即便我多么痛恨,但是沒理由讓他陪著我一起吃苦?!?/br> “那為什么沒去找我?” “害怕!” “害怕我會把豆豆從你身邊奪走?” “對,我當時考慮的是兩種結果,一是你不會愿意承認豆豆的身份,畢竟那時候你大學還沒畢業,正當玩的時候,大概不想突然多個兒子,二來就是你爸,我相信老爺子肯定是愿意認豆豆的,但是他絕對不會同意再讓豆豆跟著我過,最大的可能性就像當年處理你和你媽的關系一樣,而我是絕對承受不了跟豆豆分開的,我可能會死?!?/br> 她什么苦都吃過了,也承受了太多的分離,如果當時再把豆豆奪走,她相信自己肯定就垮了。 “所以就算我知道我當時那么做很自私,可是沒有辦法,我實在無法承受這樣的后果?!?/br> “所以你就一直瞞了這么多年,如果不是那天我不小心撞到豆豆和丁立軍,你是不是還打算一直瞞下去?” “對,一直!”她毫不猶豫地說出自己的決定。 鐘聿心里又被狠狠蜇了下,“真夠狠?!?/br> “是么?但你應該知道,我向來這樣?!?/br> 她何止對別人狠,對自己也同樣,不然當年又何至于放棄大學而選擇在十八歲的時候未婚生子。 “你就從沒想過,或許我愿意承認這個孩子呢?”鐘聿不甘心地問。 梁楨苦笑,“你那時候才多大?二十還是二十一?自己還在讀書,要如何承認?” “我可以娶你!” “娶我?”梁楨還是笑,“就算你那時候已經成年了,但你是鐘壽成的獨子,你的家庭背景和社會地位怎么可能允許你去娶一個像我這樣的人?!?/br> “你不試試怎么知道?” “我不想試?!?/br> “……” “而且那時候我也并不喜歡你!” “所以說來說去還不是因為你心里沒我唄?!?/br> 他耷拉著一張俊臉,倒又委屈上了。 梁楨真是被他弄得氣不能又笑不得,“對,你也不想想你那時候什么德性!” “我什么德性?” “無賴,霸道,花花公子?!?/br> “有么?” “沒有么?” “你說我霸道我承認,說我無賴我也不排斥,但你說我花就不行,你自己說這么多年除了你之外我還追過其他哪個女人?” “……” “還有你別總是一廂情愿覺得我怎樣怎樣,你應該也試圖深入了解我一下,其實很多方面我跟你想的根本不同?!?/br> “比如呢?” “比如我那時候對你耍無賴,主要是因為你總不搭理我,我只能搞點事出來引起你的注意!” “……” “我也不是對誰都霸道,大部分時間你的要求我都無條件去配合了,除非觸及我底線和原則的事?!?/br> “……” “至于說我花心,說我不負責任,天地良心當年你偷偷生了豆豆都沒告訴我,你怎么就知道我不會愿意為你們母子倆負責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