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0節
從小母親不在身邊,父親因為工作原因常年不在家,他頂著鐘少爺的頭銜受蔣玉茭“照顧”,看似溫柔大度的繼母居心不良,他身邊卻連一個求助和信任的人都沒有。 十歲就開始洞察人情,卻還知道收斂鋒芒努力蟄伏下去,那時候他還小,斷然想不到太深的東西,而愿意低頭蟄伏,無非也不過是出于一種求生的本能。 就算知道蔣玉茭臉上帶了一層面具,甚至周圍所有人都戴著面具,他也得笑臉相迎,于是那個年少的鐘家小少爺,成天插科打諢,不務正業,桀驁不馴。 他們希望他長成什么模樣,他就長給他們看。 而她與他之間的不同在于,一個出生在物資匱乏的環境,要抵御饑餓貧窮,而他出生在繁華富貴中,看似錦衣玉食的遮掩下,面對的世情冷漠和人心險惡可能比她見到的更甚。 梁楨想,當年那個十歲的小男孩,一面用玩世不恭來應對虛偽欺騙,一面肯定也躲在暗處吞過很多委屈和孤獨吧? ”鐘聿…”梁楨抬頭用手臂纏住他的脖子,給出一個擁抱的姿勢。 鐘聿愣了下,問:“怎么了?” “我要為我之前說的話道歉?!?/br> “什么話?” “太多了,具體不大記得,但以前你在我的印象中就真的是個不求上進也不知人間疾苦的大少爺?!?/br> 四肢不勤,五谷不分,肆意妄為的同時真的就是一副沒被世界欺負過的樣子。 以前,起碼在五年前,梁楨對他的認知就是這樣,甚至說更難聽一點,他就是個成天無所事事的寄生蟲。 “那現在呢?”他低頭盯住梁楨的眼睛問。 梁楨苦笑,“現在知道我們之間其實有很多相似之處,同樣被拋棄,小時候同樣孤獨,同樣孤立無援,只不過我們應對的方式不同?!?/br> 她讓自己變得堅硬,讓遭遇的厄運長成一層層盔甲裹在身上,而他卻順應環境同化,讓自己變得跟那些人相同,欺騙虛偽地戴著面具在那個光怪陸離的世界里求生。 鐘聿用手指揉著她的腰rou,“同情我?” 梁楨搖頭,“不同情!”她也不是什么富有的人,拿什么去同情他?“但是我想說的是,以前如何都過去了,孤獨也好,害怕也罷,我們好歹從那些最難的日子里走了出來,現在你有我,有豆豆,我也有你,有豆豆,不再是孤孤單單一個人了,已經足夠幸運…” 她抬著頭,手臂圈住鐘聿的脖子,身子半趴在他胸口,以一種絕對糾纏的姿勢跟他說了這段話。 那一刻的梁楨眸色蓄光,溫柔而又堅定。 鐘聿覺得眼前的人似乎跟許多年前那個女孩重了影。 當時他生病,無人料理,不知為何鐘盈會陰差陽錯讓暑期鐘點工的梁楨去給他送藥。 大熱天她登門,穿一件短袖白t恤,胸口繡了“一中”的字樣。 那是她的校服,竟有人穿著校服去給人當保姆,后來再見她是在鐘盈家里,他碰巧去取個東西,也是她給開的門。 扎著馬尾,白t加藍色帶白鑲邊的褲子,那次是一身校服。 鐘聿第一次覺得竟有人把校服穿得這么好看。 一眼萬年么?倒也不算,他周圍不缺漂亮姑娘,頂多算有了好感,后來幾次“巧遇”下來他越發覺得她有趣,身上那種“生人勿近”的氣質太過凌冽,可是你刺她欺負她,她又會像小獅子一樣迅猛地反擊。 如果總是迅猛也就算了,沒人哪個男的會喜歡過于堅硬的女人,可她又好像特別厲害似的,總在某個不經意的瞬間,給你一個溫柔笑容,直擊你的心靈。 就像現在這樣,她像貓一樣貼著他纏著他,跟他道歉,再說這些軟得不像樣的話,鐘聿覺得自己整顆心臟都被她捏在了手里。 是啊,足夠幸運! 在彼此穿過歲月的荊棘,卻還能以最純粹的面容相擁。 鐘聿抬起梁楨的下巴,低頭親上去…… “我想跟你說個秘密?!彼寐詥〉穆曇糸_口,利用親口勿的間隙抓到梁楨一只手,穿過他的睡衣蓋在腰腹上。 梁楨摸到那里一塊凹凸不平的凸起。 “……之前我跟你說,這塊疤是之前在美國被人持木倉搶劫而受的傷,其實我只說了一半…”他用呼吸慢慢勾勒梁楨的唇形,“木倉傷確實是木倉傷,兇手也確實搶了我的錢包和手機,但對方目的其實并不是這些東西,是有人蓄意營造了現場?!?/br> “什么?”梁楨幾乎是一豎而起。 鐘聿摁住她的肩,“你先冷靜,聽我把話說完?!?/br> 梁楨試圖消化他的話,木倉傷,蓄意營造的現場,“所以你的意思是,當年那起搶劫案并不是意外,而是有人故意要加害你?” 鐘聿點了下頭,“差不多這意思?!?/br> 這就有些超出她的承受范圍了。 異國搶劫案,持木倉,拍電影嗎? “對方為什么要害你?”她記得之前鐘聿跟她提過一次這事,兇手早就已經去世,“你們之間有仇嗎?” 鐘聿搖頭,“有個屁,我都不認識他是誰!” “那為什么……”梁楨問到一半,某個可怕的念頭卻閃過腦海,她震驚地看著鐘聿,企圖從他眼中看到一絲否認,然而沒有。 他始終安靜,低沉,且肯定。 ”…有幕后主使的人,所以這算買兇作案,對不對?”梁楨自己說出猜想。 眼前的男人定了兩秒鐘,繼而揉著她的頭發,“不虧是學霸,一點就透,果然還是聰明!” 第265章 清晨 梁楨又急又氣,“你還笑?這事很好笑嗎?” 鐘聿嘴里嗯了聲,把頭埋在梁楨的脖子上啃,他好像絲毫沒把這事放在心上,可梁楨腦子里都亂了。 她推了他一把,“你等等,你…” 好不容易把人拉開,她捧著他的臉問:“知道是誰要害你嗎?” 鐘聿:“不知道?!?/br> 梁楨:“不知道?這么多年了,你沒找人查過?” 鐘聿:“查了,但是死無對證?!?/br> 梁楨:“一點線索都沒有?” 鐘聿:“沒有?!?/br> 梁楨仔仔細細辨認鐘聿的眼神,想從他臉上找到一點蛛絲馬跡,然而卻毫無收獲。 她蹙眉:“真沒有?” 鐘聿沒回答,唇角往上勾了下,埋首口勿下去……情動時梁楨主動握住他的手,用半啞的聲音問:“你其實是知道的吧?” 知道是誰要對他動手,要他從這個世界上消失。 然而鐘聿依舊沒吭聲,只是越發用力,黑夜中那雙深瞳仿佛逆著光,里面暗影重重。 梁楨看到他額頭滲出來的汗,順著太陽xue微微凸起的經絡往下滾。 他自始至終不發一聲,可是梁楨卻還是能夠清晰感受到他的沉痛。 他從不曾想過要去跟誰爭搶,然而還是容不下他么? 梁楨在承受一波又一波沖擊的同時,雙手攀上去環住他的脖子。 她從不曾這么心疼過,只想好好抱抱他。 …… 陳佳敏已經不記得自己是第幾次半夜在這間賓館的房間醒來,身邊像豬一樣的男人鼾聲大動,她嫌棄地抬腿踢了腳,翻身下床,扯了椅子上的長外套把自己抱住,拿了手機和煙盒去了陽臺。 凌晨時分,腳下這條街正是最繁華的時候,燈紅酒綠間看似繁華熱鬧,可真正經歷過的人才知道,這里就是一個沼澤,一個泥潭,陷進去很容易,可爬出去卻很難。 陳佳敏吐著煙圈,劃開手機,相冊里剛存了張照片——燈光亮堂的高級公寓,那個男人一身挺闊襯衣坐在鋼琴前面,旁邊坐了個小男孩,以同樣的坐姿將手擺在鋼琴上,一大一小父子兩。 盡管只有一個背影,但已足夠令人心動。 原來他還會彈鋼琴啊。 實在難以想象他彈鋼琴會是什么模樣,是溫柔安靜多一點,還是不羈多一點? 陳佳敏抽了一口煙,白霧中間她仿佛可以想象出那張臉,五官好看,帶笑,深情…可是當霧氣被風吹散了,她腦海中浮現的卻又是另外一副面孔,那個看上去總是清高冷淡的女人一襲華裙站在露天的燈火處,回眸對著鏡頭溫柔一笑,笑容璀璨得猶如海上的星星。 他們是夫妻,愛人,日夜可以相伴。 此時凌晨,陽臺上冷風刺骨,但她可以想象他們兩人在床上相擁入眠的場景,可是憑什么呢?憑什么她要在這骯臟的泥沼里獨自掙扎,擔驚受怕,而她卻能一路錦繡,洗白成為人上人。 誰又比誰高貴一點呢? 陳佳敏一張張往后翻著照片,內心波瀾浮動,這時手機又震了聲,有條微信進來。 ——[明天有個場子,來不來?給你介紹個有錢公子認識!] 陳佳敏往后看了眼,呼聲震天,床上的高志強睡得正香。 她將煙咬在嘴里,握住手機敲字。 ”好,幾點,還有地址!” …… 梁楨那晚沒有睡好,天微亮就醒在床上了,翻來覆去睡不著,怕影響鐘聿休息,干脆先起床了。 沈阿姨還沒開始做早飯,梁楨看著時間充裕,準備打豆漿,剛把豆子泡上,食材準備好,身后突然響起聲音:”在搗鼓什么呢?“ 梁楨嚇了一跳,回頭見鐘聿站在廚房門口。 ”你怎么起來了?” “你不也起來了?”遂抬了下下巴,問,“在弄什么呢?” “哦,想給豆豆磨個豆漿?!?/br> 相對于牛奶和果汁來說,小東西反而更喜歡吃豆漿。 鐘聿走進去,料理臺上泡了一碗五顏六色的豆子,旁邊還有幾個容器,分別裝了紅棗,杏仁,核桃仁,蓮子,黑芝麻等,反正就是五花八門,顏色各異,鐘聿數了下,起碼有七八樣。 ”磨個豆漿需要這么多東西?” “嗯,五谷豆漿,另外核桃和杏仁是補腦的,要不要也給你磨一杯?” 鐘聿笑,過去上手就把人摟到了懷里,“你這話幾個意思?” 梁楨扭了幾下沒閃開,略討饒似地說:“問你要不要喝豆漿?!?/br> “這還差不多?!辩婍补碜影严掳蛿R梁楨肩上,“行吧,給我也帶一杯?!?/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