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節
說完,他就翻過身睡了過去。 季遠川掀起車簾的手一頓,隨即沒有猶豫地鉆了出去。 那人竟然還沒走?季遠川以為自己已經把一切都說得很清楚了,這人怎么還不死心? 跟就跟吧,大路又不是他家的,他也管不著。 季遠川下車騎了會兒馬,因為趕路也有一會兒了,這時車隊的行進速度并不快,他就騎馬走在最前頭,與賀州、應獨睿等人并列前行。 就在季遠川與身旁的人聊得投入時,從身后突然傳來了一聲馬鳴聲,除了已睡得深沉的王風啟,其他人都被引得朝發聲地看去。 而季遠川還沒來得及回頭,身下的馬突然停了下來,然后扭身朝后跑去。 一旁的人注意到季遠川的反常,剛要詢問原因,就發現自己身下的馬不動了。 整個車隊都停了下來,不管他們怎么驅趕,這些馬都一動不動。 最開始季遠川沒想到顧長盛的身上,直到看到所有的馬都十分反常,他這才意識到是顧長盛搞的鬼。 果然,沒過一會兒,馬直沖隊尾,在顧長盛的不遠處停了下來。 季遠川目光沉沉地看著顧長盛:“是你做的?” 顧長盛驅趕著身下的馬朝前走了幾步,在距季遠川一臂之遙的地方停住。 只聽他否定道:“我怎么會有如此大的能耐,肯定是你們的馬出了什么問題,與我可沒關系?!?/br> 對他的否定,季遠川并不覺得意外,只是奇怪他為何要這么做,這樣不是有暴露他擁有神馬的危險嗎? 季遠川看了看顧長盛身下正打著響鼻的大馬,若是他沒有猜錯的話,這馬就是神馬了,似乎看起來比曾經更威武雄壯了許多。 只看了一眼,季遠川就迅速將目光移開,他不能讓顧長盛知道自己早已經明白了其中的關鍵所在。 沒有再說話,季遠川嘗試著指揮馬兒離開,可是曾經管用的指令和cao作在此時全都失了靈。 季遠川不耐煩地看了顧長盛一眼:“你到底想怎么樣?” 顧長盛笑了:“我沒想怎么樣!” 只是這笑在季遠川看來非常欠扁。 這時,有人找了過來,是應獨睿,他打斷兩人的談話。 “季掌師,車隊突然停了下來,原因未知,不知下一步我們該如何做?”這種情況還是第一次發生,本來已經很少勞煩季遠川出動,這次則不得不前來打擾了。 應獨睿是走過來的,他見季遠川的馬能跑到車尾,還以為季遠川的馬是正常的。 季遠川將目光從顧長盛的身上移向應獨睿,想了想道:“或許是馬兒累了,那就暫時歇歇,給它們喂些水和草料?!?/br> 顧長盛見突然出現的應獨睿,不悅地皺了皺眉,但也只是一瞬間,神色很快恢復平靜,看不出任何端倪。 應獨睿得到了處理方法,很快便離開了,至于旁邊的顧長盛,他根本沒有認出來。 反正季掌師沒有介紹給他認識,沒準兒是根本不重要的人也說不定。 看著應獨睿走遠后,季遠川也下了馬,顧長盛沒多想便跟著翻身下馬。 雖說此時馬看起來很聽話的樣子,但季遠川依舊將韁繩牽在手中,而顧長盛則是毫不在意地任神馬亂走,韁繩完全拖在地上。 眼見周圍沒了旁人,顧長盛靠近季遠川,輕聲道:“夫子,我只是想與你好好談談,不要再說氣話,心平氣和地談談好嗎?” 還心平氣和?季遠川都要被氣笑了,事實上他也確實笑了,只是這笑多半是嘲諷:“你竟然覺得我昨晚說的都是氣話?” 看著季遠川似笑非笑的臉,顧長盛心中突然涌起了一股恐慌,這讓他的大腦有了一瞬間的空白,他輕聲問了一句他自己都沒聽輕的話:“難道不是嗎?” 季遠川異常認真且用力地看著他的雙眼,一字一句十分緩慢地告訴他道:“我昨晚說的每一句話都是認真的,沒有一句是氣話,那些都是我心里最真實的想法,我沒有必要去騙你?!?/br> 心中最后一絲希望被打破,顧長盛明白無論他如何欺騙自己,事實最終都會以非常直白的方式呈現在他面前。 哪怕他心中一直不肯相信。 見他一副完全沒了魂兒的模樣,季遠川明白,這次他相信了自己的話。 既然一切都說清楚了,就沒必要再留下了了。季遠川牽著韁繩就要走,這次馬兒肯動了,他心里松了口氣。 這時,背后響起一道輕淺的聲音,輕到你不注意就會忽略,輕到一開口就消散在風中。 “為什么?為什么?”為什么你可以這么輕易地放棄我? 第136章 拒絕的夫子 因為什么? 因為你我之間沒有信任,因為我們都回不到當初,因為我們的開始本就是一個錯誤…… 季遠川沒有轉身,背對著他道:“哪有那么多為什么,顧長盛你該試著長大了,沒有我,你會過得更好,而我……也是一樣。 我現在覺得自己很自在,不用再去思量,去權衡,更不用再去計劃什么,我很享受現在的狀態。顧長盛你也該走出來了?!?/br> 這句話給顧長盛的打擊,遠比季遠川說心中無他更甚,他的心一寸一寸地變冷。 他一直以為曾經相伴的那段時光是能溫暖彼此的存在,可事實上并非如此嗎? 對夫子來說,那段時間里,留給夫子的也不盡是快樂嗎?他也曾經是夫子的負擔嗎?他似乎一直都不曾想過這個問題。 或者說,他一直都拒絕深思。 其實,他早就該發現了,那日他在青明山下守了許久,可一直沒有等到夫子的解釋,直到一個月后二叔的人找到了他。 那時他就該明白,夫子真的不要他了。 可是……原來夫子也曾為他們的未來籌劃過,只是……一切都沒有了,他現在什么都沒有了。 顧長盛不禁產生迷茫,若是夫子不再需要他了,那他的努力還有意義嗎?他一直苦苦堅持的動力就是有朝一日能保護夫子,有朝一日能光明正大的站在夫子身邊,能夠肆無忌憚地喊他的名字而已…… 可若是這一切都沒有了,他還有什么存在的必要?難道是為了成為二叔口中的人上人?難道是為了成為母親口中的光宗耀祖的存在?或者說是為了向嫡母復仇? 不,這些對他來說都沒有任何意義,他從始至終想要的……都只是能站在那個人身邊而已…… 可是,他卻弄丟了…… 如果那天他沒有那么沖動,如果他當做沒有看到,如果他悄悄退了出去,如果他沒有說那些絕情的話,如果他沒有傷害他…… 那一切會不會不一樣? 沒有哪一刻,顧長盛如此清醒地認識到,他真的失去了他最重要的東西。 車隊越走越遠,直到再也看不見,顧長盛只覺得連站立的力氣都沒有,他癱在地上,腦子里一片混亂。 不知過了多久,大雨傾盆,雨點兒噼里啪啦地砸在顧長盛的臉上身上,可他卻好像一點兒感覺也沒有。 他蜷縮在泥水中一動不動,只有一匹馬一直不曾離開。 他好像又想到了那日的情景,盡管他一直拒絕去想,可那日的畫面卻一直充斥在他腦海中。 衣衫不整的夫子旁邊躺著一個膚色雪白不著寸縷的女人…… 那個女人的皮膚是那么白,白到刺眼,身上還有曖昧的紅痕,只讓他覺得更惡心…… 有時,他會覺得自己沒錯,他只是不該那么沖動,如果他更委婉一些,事情也許就不一樣了…… 他不斷回想為什么他和夫子走到了如今這一步… 似乎是從他離開那日開始…… 那時夫子與他約定,每日必通一封信,他一直遵守著這個承諾,可是后來夫子的來信卻從每日一封變為一月一封。 而且信中提到的多是與生意有關,與他抱怨生意不好做,因為競爭激烈,時有虧空,怕他責怪。 可他怎么會責怪呢,錢財這東西才最是無用,沒了就沒了吧。 于是他寫信去安慰,但是后來他就再也沒有收到信了。 他派人去查,得到的結果卻是夫子留戀秦樓楚館,無暇與他寫信。 他自然不信,并決定親自回去看看。 剛下戰場,身上血腥之氣未清,又歷經半個月的山水跋涉,馬不停蹄的他終于趕到了夫子身邊,可看到的卻是最殘忍的一幕。 他想起了夫子對他的誓言! “若是我負了你,你便殺了我吧……” 好,那我就殺了你…… 夫子當時要與他說什么……說什么呢?他已經不記得了。 他一時怨恨夫子的無情,他就該狠下心來一劍殺了夫子;一時又惱自己的沖動,若是當時他沒有那么做,是不是就不一樣了? 無比矛盾的他決定什么也不去想,將全部都放在心中。 直到有一日,他看到了夫子做的千金頂,如潮水般的思念瞬間侵蝕了他,他真的很想再見夫子一面,只是見一面而已。 可等他真的見到了人,他才明白,他想要的不僅僅是遠遠地瞧上一眼那么簡單,他更想的是讓夫子陪伴在他身邊。 就像從前一樣。 但是,現在這一切都不可能了…… 夫子那天說了什么呢?他為什么記不太清了…… 雨勢越來越小,顧長盛閉上眼努力回想,可他能記起的只有夫子一張一合的嘴,卻什么聲音都沒有聽見…… 夫子說了什么,到底說了什么,如果當時他聽見了是不是就不一樣。 顧長盛的身體在顫抖,十指在泥濘的地面上無意識地抓撓,直到指甲翻開,露出鮮紅的血rou,可很快又被泥水染黑…… 夫子到底說了什么,說了什么? 顧長盛的十指深深摳入泥地中,麻木的他卻沒有感受到指尖傳來的劇痛…… 這時,一直陪伴著他的神馬突然仰天長鳴…… 顧長盛被馬鳴聲震得一驚,愣了許久,他突然傻笑起來…… 他想起來了,他想起來了。當時夫子說的話,他全都記起來了。 那時夫子是要解釋的,他定是有話要對自己說。 那些話一定很重要,只要他聽了,這一切就會有轉機。 顧長盛就像抓住了生命中的最后一根稻草,雙眼迸發出驚人的光亮,疲勞的身體也突然恢復了體力,他利落無比地翻身上馬,朝著車隊離開的方向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