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節
而從藏書閣回四宜小院,便必須經過中間的區域——學舍,此時正是晨讀過后,學生們都去食堂用早飯的時辰。 季遠川與王風啟便逆向穿流在一片學生海中,兩人不時對沖他們打招呼的學生點頭示意。 這時,迎面沖過來兩個打鬧的學生,跑在稍后的那個正氣急敗壞地追趕,口中大叫道:“長生,你給我站住……” 季遠川頓時如遭電擊,整個人愣在原地,腦子里一片空白,他嘴唇閉合了幾次,卻什么話都沒說出來,他的眼睛四處搜尋,卻只看到一片片天青色的學子服。 沒有,什么也沒有,到處都沒有。 而那跑在前面橫沖直撞的學生,并未注意到停住腳步的季遠川,躲閃間便狠狠地撞了上去。 霎時,季遠川懷里抱著的書簡和書籍,便如無數雪花般散開。 季遠川聽見有人喊“長生……”,他看著幾乎要將他包圍的漫天飛舞的紙張,只覺得時間似乎在此刻停止了一般。 他悵然若失地嘆息了一聲,原來……是他聽錯了。 下一刻,他就聽到書簡和書籍掉落在地的聲音,學生賠禮道歉的聲音,王風啟大聲訓斥的聲音…… 他明明都聽到了,他明明也身置其中,可他卻覺得自己整個人的思緒都麻木了一般,什么也想不起,什么回應也給不了。 直到王風啟突然拍了拍他的肩膀,季遠川這才如夢初醒。 而此時他的旁邊除了王風啟,便是擺放整齊的書,再看不見任何一個人。 王風啟擔憂地看向季遠川:“居澤,你怎么了?” 季遠川安撫地笑了笑,抱起地上的書,神色輕松地道:“沒什么,我們回去吧?!?/br> 沒什么,我只是突然想起了一個人,我從來不知道,原來僅僅是一個名字,對我的影響也如此大。 王風啟看著季遠川嘴角的淡笑,不知為何他便沒來由地感到一股心酸。 他突然想起了那日在梨水岸見到季遠川,倒在血泊中的季遠川。 自從那日過后,季遠川醒來起,王風啟便一直想問問那天到底發生了什么,為什么他整個人都不對勁了。 之前王風啟還以為是自己多心了,可經過剛剛那一幕,居澤那失魂落魄的模樣,他便知道自己的感受沒有錯。 居澤他必定經歷了什么! 王風啟抱著書跟上季遠川,看著面前這個個子依然高大,可身形卻清灈不少的人,猶豫再三還是決定問出口:“居澤,你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難處?若是我能幫得上忙,你千萬要告訴我,我一定會幫你的,我們是朋友??!” “我沒事!”可看王風啟打量他的眼神,一點都不像是相信他的樣子。 季遠川看著王風啟的雙眼認真道:“我真的沒事,只是……只是現在還有些不習慣,慢慢的,我會變好的,相信我!” 只要有決心,時間會幫助他淡忘一切…… 見季遠川的神情如此鄭重,語氣也如此肯定,王風啟心下也松了口氣,那就好那就好。 不過也是怪了,他怎么覺得季遠川生了場病后,人好像還更好看了,似乎眉目間更俊朗了…… 真是怪! 不行,作為友人,他應該積極寬慰,所以他又道:“居澤啊,我以過來人的身份告訴你,野花雖香,但到底還是不如家花?!?/br> 季遠川一驚,什么“野花”,那人什么時候變成了“野花”? 王風啟可不知他心中的震驚,繼續說道:“若要好好過日子,那還是得找個正經人,至于那什么梨什么水的姑娘啊,咱們平時就當個樂子瞧瞧,千萬別真將一顆真心陷了進去,這個你的記住了……” 季遠川傻了……好吧,原來這家伙是誤會了,那就將錯就錯吧。 季遠川從善如流地回答:“你說的對,就該如此?!?/br> 王風啟的觀點得到了肯定,心中得意,便要與季遠川好好述說一番自己的婚姻觀。 總而言之,千萬不要為“野花”傷心費神,一定要保重身體。 第124章 出發的夫子 關于游學路線的選定,上面的決定比季遠川想象的還要早,不到半個月,文書就送到了青明書院。 比預想中的早了半月,也比以往約定的出發時間早了半月,所以最后離游學出發時間只剩兩月了。 而他們的目的地則是西域三國之一的小宛國,他們青明書院前往小宛國的主要目的是學會小宛國的語言,至于學會之后有什么用處,則不屬于他們管了。 小宛國處于烏孫國和西夜國之間,國力與其他兩國不相上下。 據季遠川這段時間收集到的信息來看,小宛國女多男少的趨勢越加明顯,但女性的地位卻十分低微,遠不能與大秦的女子相比,也因此會有一些特別的習俗,這個就扯太遠了,往后再說…… 最后的兩月,季遠川建議山長停課,停甲字班全體學生夫子的課,主要將時間花在鍛煉身體上面。 這個提議一經提出,山長立刻便答應了,執行得也十分順利。 若是換作以前,先不說山長同不同意,就是那些學生也會覺得季遠川瘋了,大好時光不拿來讀書用功,竟然拿去做那傻缺的事兒,是不是生怕自己學得太好了。 可現在他們一個比一個跑得積極,馬車里的馬,就連老馬都不得閑了,八乘的馬車都被拆分了。 大家都明白,去歲的悲劇不一定會重演,畢竟西域三國是大秦的附屬國,怎么也不會像北疆那般危險。 可是,不怕一萬就怕萬一,而且那些世家子弟,這次又是一個都不在名單上。 倒不是他們不想去,也不是他們就膽小怕事了,只是身處門第之下,反而會有更多的身不由己,一舉一動更受約束。 所以哪怕是他們想去,可若是過不了家中長輩那一關,那也是白搭。 …… 季遠川的身體經過兩個多月的細心調養,和不斷調整的身體鍛煉計劃,如今他的身體狀況已經恢復到了曾經的巔峰水平,或者說有過之而無不及更準確些! 告別擔心不已的季母,并將季母托付給山長照顧后,季遠川便與眾多的甲字班學生夫子,挑了個風和日麗的天氣出發了。 整個車隊加起來共有四百二十六人,其中有學生三百人整,雜役五十人,夫子七十五人,掌師一人。 本來學生遠不止這么多,但是有許多人心生畏懼,臨到關頭退了學,所以最后只剩下三百人。 夫子75人中,有一多半是騎射夫子,其中應夫子也在其中。 到最后,季遠川是整個車隊職位最高的,他有對雜役的調配權,和對七十五名夫子的管理權,以及三百名學生的保護義務。 季遠川在出發前便對這些人進行了分組。 五十名雜役主要是為了護衛學生的安全,以及平時為季遠川傳話,季遠川從中選出了一位役長。 而七十五名夫子分成了五組,每組由十五個夫子組成,并在十五人中選出一個組長。 然后每位夫子除了組長外,只負責四位學生。如果哪個學生出了事,則直接找那對應的夫子。 所以最后季遠川主要盯著的人就變成了五位組長和一位役長。 聽起來好像將復雜的問題簡單化了,可事實上卻是根本沒有,問題依然存在著。 一想到這些,季遠川總覺得自己好像被山長擺了一道。怎么輪到最后變成他得什么都要管了? 看著浩浩蕩蕩的車隊,季遠川心里不由生出了些許緊張。 希望一切順利…… …… 因為每位夫子必須與他們負責的學生待在同一輛馬車,所以季遠川除了外面幫他趕車的雜役外,馬車內只有他自己。 當然還有他帶上的許多亂七八糟的東西,不管有用沒用,先帶上再說,反正他一人獨處一輛馬車,空間大得很。 所以,最開始季遠川還是十分悠閑自在的。 只不過,好天氣在車隊出了桐城地界后就變了,天空忽然變得灰蒙蒙的了。 季遠川一看天氣不對,立刻要求快點趕路。 看這架勢應該是要下雨,那么車隊十之**是趕不到下一個集鎮,但好歹也要翻過這座黑森森的大山啊,夜間若是在此地留宿,怕是得遇上不少野獸。 不過,車隊還沒來得及駛出這片山林,雨就落了下來,夏日的雨點跟下小冰雹似的,雨點兒又大,聲音又響,密密麻麻地砸在人的頭上臉上,力道可不輕。 但即使如此,也不能停止趕路,除非天徹底黑了,或者他們找到了一塊地勢相對平整的平原。季遠川將命令下達給役長,役長很快便將他的意思告訴給其他雜役,然后雜役又去告訴夫子…… 一級一級傳遞下去,一切都顯得有條不紊,所以剛剛還因為下雨而引起的慌亂,很快就被撫平了。 雨勢越來越大,地面已經積起了一條條水流,泥濘的路立刻變得難行起來,車隊的行進速度不由變慢。 車隊里除了人命外,最值錢最重要的就是這一百多匹馬了,書院大半年輕強健的馬兒可都在這兒。 今日這一幕若是被馬場的雜役們看見了,估計得心疼死。 不過季遠川此時卻管不了這么多了。 好在車隊又繼續前進半個時辰后,有雜役來報在前面看到了一座破廟。 季遠川當即決定今晚就在那破廟過夜了。 若是只孤身一人,那自然寧可夜宿荒野墳地,也不會在破廟過夜,但他們到底人多,不怕這個。 很快,破廟就離他們越來越近,破廟雖破,看著卻不小,幾百個人進去竟也不覺得很擁擠。 看來這間寺廟也繁榮過啊。 季遠川一走進破廟,一個個期待的眼神便看向了他,好像在問:夫子,接下來該怎么辦呢? 季遠川看向役長道:“勞煩你帶人去看看馬兒,最好統歸于一處,晚上要留人守夜?!?/br> 役長沒有說話,抱拳離開。 季遠川又看向那五位組長:“陳組長安排人起灶做飯。王組長安排人打掃一下破廟,尤其注意一些漏水處。吳組長安排好今晚輪流守夜的人,今晚守夜的學生,明日不必趕車。趙組長帶人檢查一下周圍的環境,看看有沒有什么可疑的地方,記住不能走遠。還有……” 季遠川井然有序地吩咐下去,很快所有人便動了起來…… 第125章 幫忙的夫子 過了足有大半個時辰,眾人才吃上了熱乎乎的飯食,這時外面的雨勢也小了許多,季遠川還有余情捧著木碗在破廟門口用飯,聽著外面滴滴答答的雨聲,還有耳邊一直縈繞著的蚊蠅聲,他覺得頗有一番滋味。 就在這時,同樣在旁邊用吃食的一位學生突然跳了起來,一驚一乍地道:“夫子,我聽到了聲音!” 季遠川順著聲音看過去,只見說話的人正是甲字六班的水越保,他慢條斯理地咽下口中的食物,問道:“怎么了,你聽到了什么?” “那兒…那里……”水越保指著前方一個方向,“學生聽到那邊好像有人的聲音!” 季遠川順著他指的方向看去,入目之處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