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節
老文書臨時被抓來干活心中本還有些不滿,但見這面前人話說的還算好聽,耐心便好了幾分。再加上這人是青明書院的掌師,便也樂得賣幾分面子。上頭的那幾個人可能看不上這人的身份,但他家中還有子弟要去青明書院求學呢。 “我也不與你多說,這事本來不算什么,那顧長盛考場作弊可是既有人證也不缺物證。 他當時若是承認了,便什么事也沒有,頂多也是取消考試資格,三年后也不能再考就是了,可六年后不是還能再考么。 若是遇上圣上開恩科,那就更好了,可他偏偏死不承認,偏說是有人栽贓陷害他,這就是胡扯了。 那幾位從上面下來的考官,那個不是金尊玉貴,會自貶身價來陷害他……” 說了不少,季遠川仔細聽完,也就明白了這人話中的意思。 總而言之,就是一句話,認罪就放人,不認罪就關到你認罪。 直到這時山長都沒來,季遠川早就明白山長今日恐怕是不可能來了,不管是因為什么原因,季遠川不可避免地對山長有了些許失望。 那背后之人既然想斷了顧長盛的科舉之路,只怕早早將一切準備好了,他便是想替顧長盛洗清冤屈,也多半是有心無力。 不過他也沒想改變什么,能將顧長盛救出,他便滿足了,其他的,以后再說吧! “大人,可否容在下前去勸阻顧長盛一二,也好將這件事完結,省得占用了大人的時間,妨礙大人休息?!?/br> 老文書早就揣測出上面那些人的心思,若真是什么要緊事怕是根本不會落到他手上,便同意了季遠川的請求。 季遠川道完謝后,一綠袍差役領著他幾經輾轉,最后在一處小屋前停了步。 那小屋看起來年久未修,外面并未掛鎖,而是用繩子將門栓繞了幾圈,門上面結著好幾層蜘蛛網,里面不但沒光映出,就連個響聲都沒。 看起來倒像是個鬼屋。 季遠川不可置信地問了問帶路人:“你們就把人關在了這?” 差役不屑地撇撇嘴,漫不經心地道:“這算不錯了,風吹不著雨淋不著,一個作弊的考生還想待在哪兒?” 季遠川心一梗,心知與他多說無益,便沒再說話,走上前將繩子解開。 “顧長盛你在里面嗎?我來救你出去了,顧長盛你在里面嗎?我是季遠川……” 可是直到繩子被完全解開,里面還是沒有半點聲音。 難道出了什么事? 季遠川連忙推開門,看到的是一片黑暗。他又往回走,將身后差役手中的燈籠一把搶過,嘴上道:“借用!” 沒等對方回應,他已經提著燈籠又朝小屋走去。 差役有點生氣,但還是沒說什么。 光亮如潮水般涌進小屋,季遠川也看清楚了屋內的情況。 擺滿了雜物的房間,四處皆堆著厚厚一層灰塵,一眼望去沒看見顧長盛的人影。 “顧長盛顧長盛……” 人呢?人去哪兒了? 就在季遠川急得不行犄角旮旯到處找時,在他身后響起了用道微弱而又不確定的聲音。 “夫子……是你嗎?” 季遠川動作一頓,隨即立馬轉頭,朝那聲源地看去。 沒有人!除了積灰的雜物,其余什么也沒有。 可他分明聽到了聲音! 除非是在那些雜物后面,季遠川便繞過那堆雜物,果然看到了一蜷縮著的模糊人影。 他拎著燈籠快速上前,微黃的光亮照出了顧長盛臟兮兮的小臉,和一雙疲憊的眼睛。 “夫子……” 季遠川放下手中提著的燈籠,蹲下與他平視。 “我來了,很快你就可以出去,別害怕!” 顧長盛呆呆地看著面前這個為他帶來光亮的男人,不顧早就蹲麻的雙腿,突然撲到季遠川的懷里,緊緊抱住。 季遠川下意識地回抱住懷中的人,輕撫他的頭,柔聲安慰道:“沒事沒事,你安全了,很快我們就可以出去了,你別怕?!?/br> 顧長盛將臉深深埋在季遠川的頸窩,聲音沙啞又緩慢:“夫子……我沒有作弊……我真的沒有……” 脖頸間漸漸染了一層濕意,季遠川既心疼又自責。 對不起,我什么都不能為你做,只能看你受委屈。 季遠川更加用力的抱住了懷里顫抖的身軀:“我知道你沒有,以你的實力根本不需要作弊,我相信你,哪怕所有人都不相信你,我也會相信你,你沒有作弊?!?/br> “我就知道……夫子一定會相信我……” …… 頗費周折,待季遠川能將顧長盛帶走時,已過了深夜子時,此時早已宵禁,便是想走也不能走了。 夜里涼,在耗時耗力地打聽下,季遠川終于成功高價租了一差役的房間一夜,而那差役則高興地拿著錢與同僚擠去了。 許是白日受驚受累,顧長盛早早入睡,季遠川背著他進入房間,將他妥善安置在榻上。 望著如墨的黑夜,季遠川全無睡意,慢慢看著東方漸漸變亮變透。 輕輕拭去顧長盛眼角的淚水,他似乎想了很多,又似乎什么也沒想,最后一切雜亂無序匯成一個主題漸漸在心中成型。 哪怕他再不肯面對,他也必須承認,就像小說里的一樣,顧長盛最后還是不得不走上驚險萬分的那條路。 他曾經無數次希望顧長盛能走得輕松些,卻依舊于事無補。 第95章 頹敗的男主 即便顧長盛三年后依然可以參加科舉,可依那背后之人對他的憎恨,再使出一些下作手段簡直輕而易舉。 更何況,三年,足以揭開一個王朝虛假繁榮的外衣,那個時候科舉還能受到重視嗎? …… 巨大的疲憊感襲來,季遠川懷著復雜的心緒睡去,并未進入深度睡眠,只淺淺地瞇了下眼,天就快要亮了。 門外傳來人的走動聲,淺眠中的季遠川被吵醒。 先是低頭看了看顧長盛,發現他還在睡,只是睡得頗不安穩,眉心緊緊皺起。 季遠川輕輕嘆了口氣,他好像能夠理解為什么男主會成為一名鐵血帝王,他所經歷的雖說不是直面血腥的殘酷,卻是磨人心智的殘忍。 這要是擱現代,那就是喪父的單親孩子,在母親又無法依靠的情況下,自身十分優秀,本打算考著高考能有個好前程,誰知高考之路被徹底斷送,唯一的出頭之路啊…… 他認為他沒有看見顧長盛崩潰,這說明男主已經很優秀了,至于那短暫的脆弱感,則更是讓他心疼。 外面的響動越來越大,季遠川盡管非常想讓顧長盛多睡一會兒,可他更不希望他被人指指點點。 早早離開也好。 “長盛,醒醒,長盛……” 季遠川輕輕搖了搖顧長盛,很快對方動了動睜開了眼。 “我們回去了?!?/br> 顧長盛看著面前的人呆了呆,雙目無神的模樣似是搞不清楚狀況。 季遠川再重復了一遍:“我們要回書院了?!?/br> 顧長盛這才反應過來,眼睛盯著季遠川不動:“夫子,原來你真的來救我了,我還以為我在做夢?!?/br> 季遠川摸了摸他的頭:“我先帶你去吃點東西,你昨天是不是什么都沒吃?” 顧長盛說的極慢,一字一字慢慢吐出,聲音沙啞低沉:“夫子,我又餓又渴,他們什么都沒給我,我渴得難受……” 季遠川聽了心里十分難受,慶幸還好昨日將他接出來時喂了他一些水。 “好,我現在就帶你出去吃東西?!?/br> …… 季遠川帶著顧長盛從考院的側門出來,可正門那兒排的隊過長,他們即使是在側門也能瞧見那長而彎曲的等待檢查的隊伍。 顧長盛看著那邊許久未動,季遠川也不催促,只在邊上等著他,直到他轉過頭。 “夫子我好餓!” “好,我們去吃東西……” …… 回了書院后,顧長盛將自己關在了房間內,季遠川相信他不會做什么傻事,倒覺得應該給他多一些時間去思考。 此時男主處在一個人生的迷茫期,他需要時間去想通。 所以季遠川讓季母將在顧長盛門口鬼哭狼嚎的顧夫人拉開了,吵鬧只會讓他更加心煩氣亂罷了。 不過他也沒時間去與顧夫人解釋,雖然將顧長盛接了回來,可這并不代表一切都結束了。 顧長盛在考場作弊,這個行為和懲罰將會永遠記錄下來,不管是在教撫司,書院也是如此。 教撫司已經對他給出了懲罰,可青明書院卻還沒。 季遠川不能眼睜睜看著書院也在顧長盛的傷口上灑鹽,所以在山長做出錯誤決定時,他必須做點什么。 可是等他急匆匆趕到春山居,雜役卻告訴他山長不在。 在他的印象中,山長似乎永遠都會在春山居,不管他什么時候來,他都能見到伏在書案上處理文書的山長。 這還是第一次,他沒有見到山長。 不可能是巧合。 所以昨晚沒有看到山長也不是巧合……山長在刻意避開他。 不甘心找不到人,季遠川決定就在春山居門口死等,我就不信了,你還能不回來。 反正他絕對不允許顧長盛如小說里面寫的一樣,被趕出書院。 …… 季遠川在等了一上午,都沒見著人影,便想著去用了午飯再繼續過來蹲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