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節
但還是生了一股不知名的悶氣。 他生悶氣十分明顯,便是冷著臉不說話,劉伯叫他吃飯,他嗯了聲,端起飯碗就吃,吃完了什么也不做,回到房間就看書,劉伯再剁菜的時候,聲音就小聲些了,就連沈遠道也不敢哼曲了,更不敢坐在躺椅上搖,灰溜溜的在書房寫起字來。 劉伯洗碗的時候看見了,就很想阻止沈遠道:家里沒錢買墨了!那點墨水留給少爺不行嗎? 可想了想,怕說起來又吵到沈汀,于是恨的不行,端出砧板開始備菜。 然后就一邊剁菜一邊嘆氣,想從前沈家的風光,想他家少爺之前的意氣風發,想到動情處,還想抹淚,可一擦眼睛沒淚水,倒是頭上汗水多,于是就將手高抬了抬,變成抹汗的了。 劉伯的眼淚早就在幾月前哭完了,這會子時間雖過了不久,可又像過了半輩子似的,于是感慨時間久遠,他已然沒感情再為從前哭了。 他現在擔心的是他家少爺。 十四五歲的年紀就遭了大禍,可一次也沒哭過,老爺不頂事,都是少爺在奔走,看著笑呵呵的,可是心里指不定多難受呢。 現在發發脾氣也好,免得將自己憋壞了。 他輕輕的剁菜,小心的剁了好幾天,然后聽得門被叩響了,劉伯不得不放下刀去開門,走到半路聞到了rou餡味,他人老鼻子卻靈,一鼻子就聞出今兒個送的菜里rou肯定多。 這家已經連著送了好幾天的吃食了。 他笑盈盈的接了食盒,帶著小胖墩敲門,“少爺,隔壁的虎少爺來了?!?/br> 沈汀便將門打開,看了折虎一眼,從書架上給他抽了一本書:“你書讀到史書了嗎?” 折虎乖乖的搖頭。 沈汀便將書給他,“拿回去好好看,不懂得來問我?!?/br> 折虎年紀小,城府再深在聽見這話的時候都忍不住笑了,他蹦蹦跳跳的回去了。 劉伯便將里面的菜給沈汀端出來擺在桌上,“少爺,您說,隔壁家什么時候上門請你???” 沈汀也給劉伯盛了碗飯菜,兩個人對坐著吃,倒是像爺孫,聞言道:“快了吧?!?/br> 他將門關的實實的,囑咐劉伯:“今天晚上不要留剩菜,餓他一晚上吧?!?/br> 想到沈遠道即將餓肚子,沈汀心里那股子邪火總算消失了。 作者有話要說: 以后不敢熬夜了,字碼不出多少,感覺還有些恐怖的恍惚。 下午還有一更。 第12章 腳印 折虎抱著書噠噠噠回折家,然后噔噔噔跑著找他二姐。 他將書獻寶似的遞過去,折晚接過一看,覺得給小沈先生投食的計策真是太對了! 然后就有些得寸進尺,“那你明天就過去讀書吧?” 折虎卻已經有了給人家做弟子的覺悟,自動的孝敬起先生來,殷勤的道:“那我讓平mama再給小沈先生一些臘rou吧?!?/br> 臘rou耐放,還好吃! 折晚也覺得可行,兩人手拉手去找齊婉君和平mama商量:“要不,再加一只羊?” 平mama就道:“也行,不過也不能讓人家覺得咱們上趕著。我看這樣,咱們明日再殺一頭羊,半邊給沈家送過去,剩下的自己吃?!?/br> 這樣就有借口了,好歹顯得矜持些。 于是第二天送了臘rou又送了羊rou,折虎便捎回了三本其他的書。 平mama拿過一看,夸道:“是個好先生?!?/br> 全是適合折虎這個年紀看的。 她拿起一本《三國開物》道:“宮里的皇子公主,京都的達官貴族都是用這書啟蒙知禮,這可是好書。?!?/br> 折虎難免羨慕:“平mama,你懂的真多?!?/br> 平mama拍拍他的小腦袋:“云州才多大,虎哥兒,別把你的眼界只局限于云州?!?/br> 折虎應聲,好奇的問:“平mama,那皇宮大嗎?是用黃金鋪地嗎?” 平mama正要說話,就見折晚又在那里作怪了,眉毛都要飛舞起來了,不由得罵道:“有什么你就說!” 折晚就乖乖的低頭翻書,不敢說話:說什么呢?說她去故宮旅游過? 然后便突然升起一種見過世面的驕傲,然后忍不住抬起頭淡淡的裝逼:“皇宮么,想來也不怎么樣?!?/br> 平mama狠狠地擰了她一把:“可不敢出去胡說?!?/br> 折晚吃痛的捂著手,撒嬌道:“我知道的,就是在你面前說說嘛?!?/br> 說完了話,被喊去吃午飯,吃完了午飯,折晚就被折黛拎去梨花院繡花,齊婉君要去鋪子里看看,平mama晚上要給大家做梅子酒,雖然把方子流程都告訴了秋娘,可還是不放心,于是便也去了廚房忙活。 折虎一個人在屋子里看書,看的是三國開物,他是個認真的孩子,一看進去就出不來,過了一會遇見了不會的,便想去沈家請教。 空手去可不好,折虎便去找平mama,可平mama正忙呢,話都不聽他說完就哄他出去:“虎哥兒,廚房可不是看書的地方,你好好讀書,將來給你阿娘掙個誥命夫人?!?/br> 她這是說在大明寺了空和尚的話呢。 折虎就退出去,隔著門道:“也給平mama買宅子住?!?/br> 平mama:“快走快走!” 然后等他走了捂著胸口嘀咕:這一家人都知道怎么進她心窩子里撒嬌! 她當年本來想走的,結果就這么被一個一個的撒嬌留在了折家當廚房婆子。 折虎沒要到吃食,只能去他姐的院子里求東西,小小胖墩已經懂得了面子,“總不能失禮?!?/br> 還不是正式的先生呢,不拿東西上門他有些不好意思。 折黛就提起折圖留在家里的東西來:“他之前不是還想跟著李秀才附庸風雅嗎?房里可留了不少文人雅客的東西,筆墨紙硯,都是那小沈先生能用的上的?!?/br> 折晚也道:“他那么窮,想來不只缺吃的,還缺用的哩!” 這就簡單多了,折晚早就想把折圖的東西給丟了,現在廢物利用還能給家里做點貢獻,便興致沖沖的去折圖的書房里抄家。 書房里已經很久沒打掃了,打開門就好似有很多層灰撲面而來,折晚用袖子掩著口鼻嫌棄的道:“真是,這么好的地方,給他做書房白瞎了?!?/br> 她叫了秋宴和秋沁來,“打桶水,好好的擦擦,再將這里收拾收拾,將來做小學堂用?!?/br> 隨后就溜達起來。 嫌棄這把扇子難看,嫌棄那本書有墨汁,嫌棄這里的擺設太沒品味,嫌棄月拱門垂下的流蘇太老土。 她真是嫌棄死折圖了! 于是見著一樣東西都想給小沈先生搬過去,好眼不見為凈,折黛趕緊拉住她,氣道:“你去外間吧,啊,別在這里看了?!?/br> 折晚氣哼哼跑廊下凳子上坐著,嘟著嘴,鼻子一抽一抽,眼淚就嘩啦啦掉。 折黛趕緊過去,“唉喲,我又沒說你什么,這么大的人了,怎么就哭鼻子了?!?/br> 折晚惡狠狠的抬起頭,“我恨他!” 她張牙舞爪的,小小年紀,一口一個恨字掛在嘴邊。 她抽噎著,像是受夠了委屈,“我怎么就那么倒霉呢,碰上這么個爹?!?/br> 她上輩子的爸也不靠譜。 上輩子她活到了十五歲,死之前最埋怨的一件事情便是她爸爸只是個小警察,卻好像自己是什么蓋世大英雄了,這家吵架也要去勸,那家搬煤氣罐子也要去幫,幫來幫去的,自家要做點什么事情就要排到后面了。 自她記事的時候起,她媽就總在她耳朵邊抱怨:你爸又被誰誰誰叫走了,今天不回來吃飯。 你爸又要借錢給誰誰誰了,你的學費還沒著落呢。 你爸又在別人面前撐面子了,咱們家里哪還有錢捐款捐物? 這樣在抱怨聲中長大,折晚養成了一股霸道性子,凡是她的東西,凡是家里放著的東西,凡是她在的時候,她爸要是敢拿一點兒東西給別人,敢借一點錢給別人,她就會歇斯底里的吼的全小區都知道。 她那時候最引以為豪的事情便是拿著一把菜刀追著來她家借錢的鄰居砍,砍的是個人都說她有神經病。 只有她媽很滿意,拎著她回去跟她爸吵:都是你沒錢,沒能耐,還要面子,晚晚才變成這樣的。 她爸就罵回去:“都是你教出來的?!?/br> 她媽一把將她推過去:“那你教??!” ......... 所以當她知道自己再次投胎之后,她滿足的不得了。 終于沒有無休無止的爭吵聲了。 可還是倒霉,盡管她再一而再再而三的告訴自己折圖已經比上輩子的爸好多了,就是忍不住,她往折黛懷里一倒,哭的慘兮兮的:“大jiejie,我怎么就這么倒霉呢?!?/br> 折黛拿著帕子輕輕的給她擦拭眼淚,“只是一點兒不幸而已,你看,咱們家六個人,只有一個是不負責的?!?/br> 折晚就立刻道:“只有五個!他不算!” 折黛嘆氣,覺得折晚的性子嫉惡如仇,這樣不好。 可你說她這樣不好,一旦別人為了這事難受,就比如說前頭齊婉君沒走出來,她就能站在一個懂事的角度去安慰齊婉君,說的頭頭是道。 還是年紀太小了,沒經過事。 等以后經歷了人間慘痛,年少時候的這些傷痛自然就淡了,忘了。 然后猛然發覺自己想的不對,連忙呸了一聲:佛祖保佑,保佑我晚姐兒一輩子安平無痛無傷。 安慰了大的,見旁邊的虎哥兒又陰下了臉,嘆氣道:“兩個小祖宗,去吧,去書房看看,看見什么不舒坦的就砸了?!?/br> 好歹將氣發出來。 別給憋壞了。 折晚瞬間就生龍活虎了,一陣風跑進去,將一本書踩在地上狠狠的踩,“我讓你當道士,我讓你去修仙!” 折虎性子更爆些,做事也更實際些,拿起桌子上的硯臺就要砸——這硯臺是小舅舅買給他的,結果折圖看著好,就私自拿了去,折虎早就看不順眼了! 可他姐卻突然喊停:“我這書踩了擦擦還能給小沈先生用,你砸了的硯臺就不能給了?!?/br> 她趕忙過去奪硯臺,“真是個敗家子!這東西賣出去也是錢呢?!?/br> 說的折虎一愣一愣的:剛剛不是你罵的最兇嗎?嫌棄的最厲害嗎? 他委屈的道:“你那書都踩的不成樣子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