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從來最是傷情苦,春春流淚到天明(3)
這時外面有人敲門道:“趙長老,外面有一艘倭船,正向我們靠近,你快出來看看?!壁w太道:“是倭寇嗎?”那人道:“不太像?!壁w太道:“若不是倭寇讓過就是了,不要惹他們?!币贿呎f一邊穿上衣服道:“你卻少待,我去去就回?!遍_門出去了。 平田信子一聽倭船幾乎跳起來,但雙腳一疼重又坐下,忖道:“我這樣子如何走得到外面,上得去船啊?!彼匆谎圳w長憶心道:“罷了,我心既種下了那姓石的影子,他今死了,我把他這孩子給他養他,讓他在地下也謝我一謝,今生不著,明世圖個夫妻吧?!毕氲竭@渾身一軟,重又躺下,一會工夫聽到那些人大聲的歡乎道:“走了!”知道自己與那倭船擦肩而過,今生也別想再回日本了,眼角落淚看了看趙長憶,心道:“那個狠心的也不知在地下看見沒看見我的負出?!笨伤f想不到的是,那個狠心的就在那艘倭船上面。 石戎費力的睜開雙眼,陽光透過艙室的窗戶射了進來,刺的他眼睛一疼,他急忙閉上眼睛等了一會再重新睜開。 這是一間很樸素的艙室,艙中沒有床榻,鋪了一張大草疊子,石戎就躺在疊子上。在他不遠處坐著一個倭人打扮的中年人,正在閉目養神,石戎身子一動那人立即睜開眼睛,一雙眼中電光流轉,目不轉睛的看著石戎。 石戎向他一笑,心中暗道:“看來我是讓這倭人給救了?!彼纯瓷砩?,穿的也是倭人的衣服,不由暗自好笑,卻故意不去理那倭人。躺在草疊上努力回想,昨夜的一幕重又出現在腦海里,他們三個落入海中之后立即被海浪打得分了開來,黑暗之中石戎死死抱了一人在海中隨水漂泊,也不知漂了多長時間,只覺天上的雨越下越大,終于他支持不住昏了過去,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那倭人見石戎醒來向他先是一笑,隨后一言不發的躺在那不由的一皺眉,道:“那尼歐帶斯割?”石戎被他從回想中喚了回來,不解的看著他,那倭人又用漢語問道:“你是干什么的?”石戎剛想尋個謊話,那人卻拿出一支鐵筒道:“這個,你從那里得到的?” 那正是平田信子給石戎引火的鐵筒,石戎指著它緩緩開口道:“平田信子!”那個倭人雙眉一展不見什么動作就已到了石戎身前道:“是平田信子給你的?你是什么人?她為什么給你?她現在何處?”石戎長吸了一口氣借此穩定心神,飛速的做出判斷:“一、這個人的武功極高,二、他與平田兄妹交誼非常?!庇辛诉@兩條他的話也來了:“我是朝鮮人,在平田先生的船上做事。他們的船昨天因海風太大,震動火藥已經被炸掉了?!?/br> 那倭人面色一變道:“那平田兄妹呢?”石戎道:“平田先生當時就給炸死了,平田小姐傷了手足,被我救出來了?!蹦琴寥嗣嫔粚挼溃骸澳锹泛疃?!”石戎雖不懂日語但也看出他關心的地確是平田信子,而不是平田八郎,于是又道:“我們被一艘貨船救了,但昨夜大風雨的時候我和妻子又被打下船來,平田小姐怎樣了,我就不知道了。對了,先生是救了我一個嗎?可曾看見我妻子?”石戎心道:“我昨夜抱住一個,不論是誰都可以暫時充做我的妻子?!?/br> 那倭人不回答他的話,深施一禮道:“謝謝您救了平田小姐,我是他的未婚夫,我叫宮本雄次,初次見面請多關照?您說您是朝鮮人,在平田船上做事?那您是姓泉了?”石戎心道:“看來這朝鮮的內jian便是姓泉了?!彼麚u搖頭道:“我姓郭,名天兵?!睂m本雄次又是一禮道:“郭君。您可以起來嗎?” 石戎試了試,只覺身上發軟,好似全身的氣力都消散了,他搖了搖頭,宮本雄次道:“那我攙著您去見您的夫人好了?!笔旨泵暝?,宮本雄次順勢在他腰上一扶,把他半扶半抱坐起來,石戎也不客氣大半個身子都爬在宮本雄次身上,讓他攙著自己走出艙室。 石戎自己也不知道昨夜救的究竟是誰,心中七上八下,既希望是孟古又希望是厄赫,走出這間艙室直接到了對著的另一件艙室,宮本雄次拉開拉門指著躺在室中草疊上昏睡的一個女子道:“這是夫人嗎?”石戎連是誰都沒有分辨就道:“正是?!币粫r不知從那里來的力氣,不用宮本雄次扶他,自己便走了過去,仔細一看,卻是厄赫。 石戎心中一喜一憂,喜的是厄赫沒事,憂的是孟古只怕沒了,他回頭道:“先生沒有救到別人嗎?”宮本雄次一搖頭道:“只有郭君和夫人?怎么還有誰落水?是平田小姐嗎?”石戎心頭徹底涼了,搖頭道:“不是,平田小姐手足不便,一直坐在艙中?!睂m本雄次這才放心。 石戎又見厄赫身上的衣服也換了倭人女裝,心中猛的一跳,想道一路之上金千溢說的倭人極為好色,見女子不問老幼都要jianyin的話,不由臉色一變,宮本雄次看在眼里,明白他的意思,伸手來拍了兩下,一個倭女穿著木屐邁著碎步走了過來,宮本雄次用倭語問了些什么,那倭女輕聲細語的答了,宮本雄次又轉過頭來道:“郭君,夫人一直處在昏睡之中,但沒有什么不適的反應,請你放心?!笔置靼姿衼碣僚窃诎沧约旱男?,忙又供手一禮道:“謝先生?!睂m本雄次道:“既然這是夫人。就請郭君留在這里吧,也好招顧夫人?!闭f完深施一禮退了出去。 石戎守到深夜也沒見厄赫醒過來,他心中憂急,但幾次伸手探脈卻全無異樣,石戎心中有如火焚卻一點辦法都沒有,只能納著性子等著,這其間那倭女送來了飲食茶點,石戎飽餐一回,并在室里走了幾躺龍虎獨行步,功力漸漸恢復如常。 傍到晚上,拉門打開宮本雄次走了進來,看看仍昏睡不醒的厄赫道:“夫人只怕不是睡,而是中了什么毒了,不然怎么會這幾時還不醒?!笔忠沧圆聹y,忙拱手道:“請宮本先生診視一下?!睂m本雄次也不客氣拿過厄赫左腕切了一切,面色疑惑又切了右腕扔搖頭道:“我看不出是怎么回事?!笔执鬄槭?,宮本雄次想了想道:“你不要急,我帶你去見一個人,你若請動了他,夫人就沒事了?!笔旨泵Φ乐x,宮本雄次愛屋及烏對他也是很有好感,拉著他出了艙室向主艙而去。 到了主艙門口,宮本雄次拉石戎跪坐下,用手輕輕敲動艙門,里面傳出一聲倭語的問話?“那尼?”宮本雄次頭一低用漢語答道:“兄長!那個救過信子的郭君來道謝了?!崩锩嬗觅琳Z答了一句,宮本雄次面有難色又道:“請兄長見一見他吧?!蹦侵锩嬖贌o言語。 宮本雄次和里面說話的時候,石戎假做身子虛弱。像拉門上靠了上去,舌頭快速一伸將糊在門上的紙添濕一塊,透過陰影向里看去,模模糊糊就見一人坐在室內賞看著一雙青刀,隔著門戶人雖看不清楚,但那刀上青光流轉,一長一短,正是石戎從麻包中找來的,厄赫那對大青和小青。 石戎猜道對方不肯見自己,但為了厄赫只得也像宮本雄次似的一禮道:“本來不敢擾先生的清靜,但不表示一下謝意在下實在有愧,而且還有一些小事要麻煩先生?!?/br> 室內仍無回答,宮本雄次便扯了石戎要走,石戎那里肯走大聲道:“先生既賞了我的刀,那道不肯見人嗎?莫不成大和武士便是這等重刀輕人嗎?”叮當一聲輕響,宮本雄次臉色一變,責怪的看了一眼石戎,這時室內傳出兩個漢字:“請進!” 宮本雄次拉開拉門對石戎道:“我兄長只請了你,我不便進去,你進去之后小心說話,不要惹他生氣?!笔贮c頭答應,其實跟本沒往心里去,大步往室內就走,宮本雄次急忙攔住,向他示意把鞋脫了,石戎暗罵他們事多,只得脫了。走進艙室,宮本雄次緩緩拉上拉門,跪坐門外相候。 室內坐著一個白發老者,他留著僅著頭皮的白硬短發,上唇蓄著雪白的一字須,又干又瘦,二目無神,穿著一身黑色的衣服,低頭看著面前小幾上的那對雙刀,石戎看什么會什么,倭人接觸的多了,禮儀也知道一點了,當下學著宮本雄次的樣子,深深一躬道:“前輩,郭天兵向你見禮?!崩险咭膊惶ь^,道:“你見過了,你的謝意我也領受了,你可以回去了?!笔终局粍?。老者也不在說話,如是二人就這樣一立一坐的對峙著。 不知多長時間過去,在老者那里似乎就沒有時間的觀念,而石戎卻等不起,一想到厄赫他就心火上升,身子動了動,剛要說話,老者卻先開口了:“你的內力很深厚,定力不應該這么差,你心中有事?”石戎忙道:“小可的妻子,自上船來就一直昏迷不醒,小可牽念不已?!崩险邍@口氣道:“你是分了心了,不要理她,你的妻子死了,你才會更加溶入到劍道之中,你也才更佩擁有這對寶刀?!彼捳f得極自然誠摯,但聽上去怎么都像是在開玩笑。 石戎暗罵這是什么理論,他想了想道:“小可的妻子活著一天,小可就對刀的信念有一天,若她沒了,小可也就不再練刀了?!崩险呙鸵惶ь^,眼中光線一轉,竟使石戎渾身一顫,但老者的目光馬上又收了回去,擺手道:“你出去吧,你的心不在刀上,你玷污了這雙寶刀。玷污了這間刀室?!?/br> 石戎那里理會他這種廢話道:“前輩要是喜歡這對刀,我便把它送給前輩,只要前輩肯救一救我的妻子?!崩险弑┡牡闪耸忠谎?,這回石戎有了準備,也直瞪著眼睛看著他,老者強壓怒火,一揮手雙刀從小幾上飛起,落在石戎身子兩側大聲道:“你出去!這刀沾了你的俗氣,我也不要!快走!” 石戎一笑拾起雙刀道:“刀可以沾上俗氣。刀法可不一定沾上俗氣?!闭f著雙刀出鞘猛回身在空中一舞,老者眼中神色盡是嘲弄之意道:“這就是你的刀法嗎?”石戎除了那一手偷自冷如馨的破陣刀法之外,再不會其他刀法,他想了想一笑道:“我的刀法不是使來看的,而是用殺人的,前輩既然看輕我的刀法,不如咱們打個賭,只要前輩能在三十刀只內勝了我,我就退出去。若不能,請前輩去救一救我的妻子?!?/br> 老者笑道:“你不過就是想借你那刀利之便,來削我的刀,然后取勝。你有寶刀,我便沒有嗎!”老者一邊說一邊從幾下的暗屜里取出一只錦盒,向石戎招手道:“你來看看這對刀,比你的刀如何?” 石戎收起雙刀,放到身后,空著雙手走過來,就見老者打開錦盒,里面用黃綾子裹著兩柄刀,只見刀柄,不見刀身,老者虔誠的把黃綾子慢慢除去向石戎道:“你看!” 那里面是兩柄無鞘長刀,又彎又窄,便如倭刀一樣,但刀柄一是翡翠一是瑪瑙,上用夜光珠拼成六個漢字:“隋大業十一年”,在灰暗的艙室里顯得那樣清析,這兩柄刀,一柄是rou紅色,看去就像十幾歲少女紅潤的臉蛋一般,燈光之下光彩細膩,好似可以透過皮膚就能看到肌rou一樣,另一柄刀是rou白色,雪光瑩瑩,就像一位成熟少婦的大腿,一如新洗凝脂,待君以試,燈光之下欲焰如火令人難制。 石戎大為驚異,看一眼老者,見他點頭同意便伸手拿起刀來,輕輕摩挲,滑潤細膩真的就像人rou一般,老者看著石戎驚異的臉色露出得意的笑容道:“你認識這刀嗎?”石戎搖頭道:“小可不識?!?/br> 老者道:“這是唐太宗李世民“定唐刀”,隋大業十一年征北。調李世民隨軍,他接到令符之后得天之隕鐵鑄成這對寶刀,隨煬帝至北,迫突厥始畢可汗解圍而去。從此他執這兩口刀,起晉中,破秦隴,下河南,收河北,斬二逆于玄武,退頡利與灞橋,逐得天下,定此刀為“定唐刀”。后大唐國亂,兵禍連結,這兩口刀不保于中原,而流落于我東瀛,老夫幾番用心才從他人手中用重金收來?!?/br> 老者說話間從石戎手中拿回紅刀身形慢慢而起,左腿向后,右腿略躬。雙手捧刀緩緩而起!一股驚人的氣息從刀上溢了出來,老者的形像完全變了,他不再是一個干枯的小老頭,而像泰山一樣站在石戎面前,二目中寒光如電,懾人心魄,他的刀雖沒有劈出來,但無邊的氣勢已將石戎整個人圈死在他的刀鋒所及之處,在石戎看來,那柄紅刀已不再是刀,而是一塊沉沉的烏云罩向自己的頭上,只要風合水氣,大雨傾盆將無可抵御,自己手中的白刀竟沒了生氣似低垂在自己的腿邊,光澤全失,不再像少女誘人的大腿,卻變得像一個接了多少客人的老妓那讓人發皺作嘔的下肢。 石戎不由自主的退了一步,老者大喝一聲紅刀劈落,石戎整個人立時陷入了一種絕望的境界,只覺得除了一死,再沒有什么可以讓開這一刀了。 老者臉上多了一絲殘忍的微笑,就在這個時候石戎突然轉過身去,手臂一屈,白刀自然挺起,叮的一聲,兩刀向觸,白刀立時從石戎手里飛了出去,而石戎抓出大青、小青翻回身來大吼一聲劈出一刀,老者眼中一絲驚異之色一閃而過,右手將刀一橫,大青、小青同時劈在刀上,石戎身子被震了起來,他在空中打一盤旋,穩穩的落下,雙刀橫在眼前,盡量不去和老者對視,讓自己的刀勢發揮出來。 老者收回雙刀,把他們重新包好,放回暗屜,然后才向石戎道:“你的刀法果然很好?!笔质掌鸫笄嗪托∏?,只覺得心頭如鹿撞似的,跳個不止,兩臂發軟不往的顫抖,心道:“這倭老兒的武功竟不在休靜和完顏空之下,遠勝索萬年等人?!崩险呦蛩姓惺?,他心驚膽戰的走了過去,見老者又恢復了那幅無神的樣子,這才重新在老者面前坐下,但這回態度恭敬,再不敢無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