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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嫁給殘疾皇子后在線閱讀 - 第138節

第138節

    他不能死,也舍不得死。他還不知道他的孩子是男是女,他還有很多事沒做,很多話沒和寶寧說。最重要的是,他仍舊欠給寶寧一個盛大的婚禮。

    如果他死在這大山中,被埋在雪地里,以后的日子,寶寧會受欺負。

    裴原忽然想到,她會不會改嫁?

    好像又有了些力氣。

    裴原用刀撐著地,咬牙緩慢地站起來。他絕對絕對不能死,至少六十年內,他不能死。他得盡快好起來,將寶寧接回身邊,看著她生下孩子,然后把她們一起圈養在身旁,寸步都不會再離開。

    人果真是要有些信念的,靠著這絲念頭的支撐,裴原忍著劇痛,又在及膝的雪中走了小半個時辰。

    暈厥過去的最后一眼,他看見在山崖的腳下,有一道熟悉的穿著白衣的影子。

    ……

    自從被擄走后,陳珈一直被關押在一處偏僻的營帳中,幾個匈奴兵看守著他。

    他沒什么事可做,好在也沒人趕打罵他,只是調笑而已,吃喝也會按時送過來。

    第三天的時候,陳珈發現事情的不對勁。

    他們沒有再攻城了。

    這并不奇怪,現在已經進入深冬,風大雪急,連著下了三天的大雪,匈奴兵缺少御寒的衣物,每天都要凍死幾個人,自然沒辦法再次進攻。

    古怪的是,那個叫淳于欒的一直沒有來找他。

    按著常理來說,俘獲了敵方最高將領的夫人,無論是來說說場面話,或是來示威幾句,至少應該露個面的??申愮焓冀K沒等來他。

    后來他才知道,淳于欒受了很重的傷,雖然從閻羅殿里被搶了回來,但元氣大傷,不僅短時間內無法復原,還破了相。

    原先的傳聞是,匈奴的這位左賢王容貌英俊,性格風流倜儻,許多姑娘對他芳心暗許。但現在,即便是從中軍大帳中出來的男人,也是一臉的后怕,暗中傳言淳于欒形如厲鬼,甚至還有傳言說他是不是惡事做得太多,被神靈懲罰了?

    不管原因如何,得知淳于欒過得不好,陳珈吃起飯來更起勁了。

    第五天的晚上,淳于欒已經清醒過來,雖然仍然虛弱,腦子還算靈活,他下了一個命令。

    要求將濟北王妃送回王庭作為人質,并派人回王庭向老單于索要御寒的衣物,以及十萬兵馬。

    他的理由是,與其損兵折將、無功而返,不如趁敵不備,派大軍圍困,一舉擊殺。

    陳珈被一支五十人的隊伍押送著,在第六日的早上就啟程,一路向北行去。

    ……

    寶寧已經連著五日沒有睡好了,這天,還沒破曉,她又睜開了眼。

    外頭還是安安靜靜的,一切都在沉睡,圓子在她的懷里也安穩地睡著。寶寧盯著帷帳,過了大概一刻鐘,聽見有雞叫了。又過一會兒,府邸從黑暗中蘇醒過來,有下人出來掃雪的聲音,寶寧坐起身,輕手輕腳下床,將窗戶推開一條小縫兒往外看。

    裴原還是沒有回來。

    寶寧失落地關上窗子。

    她心中明白,這樣的舉動很傻,并且毫無用處。裴原怎么會像是神仙下凡一樣,忽然出現在院門口?城外敵人的重重兵力還沒有撤去,城里連只鳥都飛不出去,城外也連只鳥都飛不進來……但是,她還是忍不住,在起床后,悄悄地去看一眼。

    萬一裴原忽然就出現了呢?

    寶寧總是想起他離開的那一天,他神色疲憊,心事重重,但還是很溫柔地安撫她。

    一回想起他那時候的神情、語調,寶寧便覺得鼻頭酸澀,想哭。她又不敢哭,她后悔極了,當初送裴原離開的時候,她為什么要哭呢?這是不是個不好的兆頭,是個要分別的兆頭?她當時要是不哭,一切就會改變了,裴原會順順利利地回來?

    寶寧坐在梳妝臺前,看著鏡子里的自己,幻想著,裴原突然從門外走出來,出現在她的身后,告訴她,敵人已經撤兵了,其實這一切都是一場游戲,他耍著逗她玩的。他根本沒走遠,就在隔壁住著,身體也好得很,他只是想看她著急的樣子,想聽她說句好聽的話兒。

    ……從裴原離開至今,她連一句關于他的消息都沒有收到過。

    天冷成這樣,他現在人在哪里,有沒有缺吃少穿,舊傷好不好,她通通都不知道。

    她每天在憂思中醒來,在憂思中睡去,她每天都告訴自己,不要想太多,她得照顧好自己和孩子,要不然裴原回來會生氣的。但是這樣的告誡絲毫沒用。

    最讓人恐懼的是,她竟然連夢見他一次都沒有。

    他到底在哪里???

    ……

    寶寧沉默地坐在黑暗中,她眼睛望向窗子的方向,看著那片窗子一點點地亮起來。她深深地呼出一口氣,強迫自己露出微笑,聽見門外傳來腳步聲,劉嬤嬤推門進來了。

    寶寧裝作剛剛睡醒的樣子,笑著沖她比了個噓聲的手勢:“圓子還在睡呢?!?/br>
    獨自一人在房中的時候,她再怎么脆弱,那是她自己的事,但只要出現在外人的面前,哪怕是劉嬤嬤,她也不能展現出一絲一毫的脆弱。因為她是濟北王妃,所有人的眼睛都盯著她呢,如果她亂了陣腳,整個王府,整個豐縣,怕也就亂了。

    裴原臨走前告訴她,她是王妃,要爭氣。

    寶寧想,等裴原回來了,她一定得拉著他好好地抱怨和訴苦,還要邀功,要聽他的夸獎,讓他拿出私房錢來,給她買好吃的。

    他應該就快回來了吧?

    ……

    幾乎是同一時間,百里之外的代縣,將軍府中的一處臥房內,裴原突的睜開眼睛。

    他剛剛做了個夢,夢見寶寧獨自一人坐在黑暗中,正在偷偷掉眼淚。他想要去安撫她,但是根本碰不到,心急如焚,只能無力地看著她哭。在夢中時便覺得心臟緊縮難受,如今醒了,這感覺仍舊遲遲無法散去。

    寶寧現在在哪兒?她是不是還在危險之中,他得去救她。

    如此想著,裴原單手撐著床就想要坐起來,但左胸處傳來尖銳的痛苦,裴原眼前一黑,嘶聲跌下去,額上的冷汗冒出來。

    “醒了?”樂徐聽見屋里的動靜,撩開簾子走進來,手里端著一盞燈。

    他笑道:“我勸你還是安分些,后心那一箭的箭頭離心口只有半寸,你要是再這樣活潑地動來動去,傷口崩裂開,我可沒法再救活你一次?!?/br>
    裴原問:“這是哪里?”

    樂徐答:“代縣將軍府?!?/br>
    裴原松了口氣,他逐漸回憶起陷入漫長昏睡前的事,閉了閉眼,沉聲道:“叫宿維過來?!?/br>
    第158章 希望

    不過半柱香時間,宿維便匆匆趕來了。

    甫一見面, 他便痛哭流涕地跪到在裴原面前, 自責道:“末將自知失責, 聽信小人讒言, 貽誤了戰機,讓兩座城池都陷入危險之中, 還引得王爺受傷, 末將罪該萬死。懇請王爺再給末將一個將功補過的機會,待擊退匈奴兵, 末將定自裁謝罪!”

    裴原的腰后靠著一個軟墊,安靜聽他說完,淡淡道:“罪不至死,起來吧?!?/br>
    宿維淚流滿面, 仍舊跪地不起, 裴原道:“你一顆愛國忠心,我早已看清, 此次失責, 也是中了旁人的圈套, 我并不怪你?,F在當務之急是要上下同心定下退敵之計,而不是責怪你此前的失誤。宿將軍請起吧?!?/br>
    宿維感動地站起身。

    他關切問:“王爺剛醒, 可覺得饑餓?廚房中一直留著人, 若您想用膳,立刻就能端上來?!?/br>
    裴原搖搖頭,問:“現在戰況如何了?”

    宿維答道:“連著下了幾日的暴雪, 昨晚才停下。我們原定從匈奴兵的后方襲擊,打他們一個措手不及,但是大雪封山,我們的人短時間內難以過去,這樣的天氣作戰也十分不宜,還未過齊連山便退了回來。但匈奴人也沒有退兵,二十萬大軍圍在豐縣城下,雙方僵持,沒有人敢輕舉妄動?!?/br>
    裴原閉了閉眼:“淳于欒死了嗎?”

    “受了重傷,臉也毀了,但是沒死?!彼蘧S神色變得憂慮,“就在昨晚,咱們的探子來報,說淳于欒派了一小支騎兵往北去了,像是要去王庭的方向。末將和幾個常年與匈奴作戰,對淳于欒性格較熟悉的將領交談過,他們的猜測是,淳于欒這人行事猖狂且固執,有種不到黃河不死心的蠻勁,他或許是不甘心這樣灰頭土臉地撤離,想要向王庭借兵,殊死一搏?!?/br>
    裴原的眼睛刷的睜開,定定看著宿維的神情。

    宿維說著,嘆了口氣:“只能期盼這個猜測是錯的,如果他真的借到兵,定會立刻發起攻勢,兵力懸殊,咱們幾乎沒有勝算。除非……邱將軍那邊能夠回兵相救。但是,石羊關是決不能失守的關隘,邱將軍又怎么能回得來?!?/br>
    裴原問:“石羊關那邊打了幾仗了,死了多少人?”

    “雙方只是打了幾場遭遇戰,大約幾百人的傷亡,還沒有大戰?!彼蘧S解釋道,“石羊關在西北方向,更加苦寒,一個月前就開始下雪了,冰天雪地的,雙方士兵俱是苦不堪言,都沒有大的動作。估計要等到開春了,這仗才打得起來?!?/br>
    裴原忽然問:“你不覺得古怪嗎?”

    宿維一時沒反應過來裴原的意思,細細思考一會,仍舊不懂:“王爺是何意?”

    “匈奴人什么時候變得這么富足了?”裴原眼睛瞇了瞇,“石羊關那邊說是派了二十萬的兵馬,豐縣城下也有二十萬,相加在一起就是四十萬。這還不止,淳于欒能回去借兵,說明王庭的守軍仍然充裕。但是,整個匈奴部落一共才幾百萬人,除去女人老人和孩子,真的是人人皆兵了?!?/br>
    “這……”宿維遲疑道,“或許這是淳于欒和納珠單于早已謀劃好的,他們下定了決心要打下塞北,所以不遺余力?!?/br>
    “倒也說得通?!迸嵩皖^看著自己的手指,聲音輕緩,“但是,士兵要吃飯,馬匹要吃草,他們的軍隊俱是長途遠征,一日要吃掉幾萬石糧食,這還不算運送糧草所需要的人力。出來兩個月,就足以掏空匈奴本就不充裕的糧倉了。況且,他們的百姓不要吃飯嗎?這還真是破釜沉舟,殊死一搏啊?!?/br>
    宿維如遭雷擊,恍然大悟,半晌后激動問:“王爺的意思是說,石羊關那邊的戰事是假的,是虛張聲勢,目的就是想拖住我們?”

    “我們畢竟不在前線,不知那里的實情,不好擅作主張?!迸嵩愿赖?,“派個得力的將領去,將此事轉告給邱將軍,由他來決定?!?/br>
    宿維應下。他眼角眉梢有了些喜色,聽了裴原的話后,越想越覺得有理,這局棋不是死棋,他們不是必輸無疑。

    他是左相董玉樹的門下,從陣營上來說,和裴原處在對立面,自然一直心有芥蒂。剛剛調任代縣守將時,他曾與裴原見過一面,當時只覺得四殿下這人確實是年輕有為,但并不服氣,心想他不過是命好投了個好胎而已,若換成他有這份好機緣,也不會做的差。直到現在,他才真的心服口服,心甘情愿稱自己為“末將”。

    裴原道:“與邱將軍聯絡一事不可泄露,你軍中的內jian可能不止戴增一個,部隊剛剛換防,底下的人并不熟悉,是人是鬼也說不清,小心為上。還有,京城那邊有消息嗎?”

    聽了裴原的前半句,宿維心中實實在在地咯噔了一聲,關于戴增的事,他一直沒有去深思,也不敢深思。戴增與他幾乎是同吃同住,他不可能與匈奴人有暗中的聯系,唯一的疑點是他曾經的身份,戴增原先是裴霄門下一個不得志的門客,后因犯錯險些被貶出京,機緣巧合下被他收攏。

    難道戴增是受了裴霄的指使嗎?

    通敵的人,其實是三殿下裴霄?

    宿維急忙收回了自己的心神,回答裴原的問題:“稟王爺,末將一直派人往京城方向送信,已經去了幾十批人,但截至目前還沒人回來?!?/br>
    裴原眼皮微闔,疲倦道:“回想這段時間的一切,安排得都太巧妙。先將邱將軍調走,再佯攻代縣,實際是想吞下豐縣。若不是對咱們的布防有足夠的了解,對每個守將的性格有足夠的了解,是做不了這些的。最詭異的是,京城靜了,北邊出了這么大的事,就算不發援兵來,怎么可能連過問一句都沒有?到底是誰,竟然有這么長的手腳,這么大的野心?!?/br>
    宿維沒敢說出心中的那個名字,他沉默了瞬,詢問道:“王爺,若不然,我再安排幾個弟兄便裝回京,掩藏身份,打探下京城是不是真的出了什么亂子?”

    裴原頷首:“好,就這么辦?!?/br>
    宿維看出了他情緒的不對勁,以為是傷口疼痛所致,心疼道:“王爺,那您先歇息吧。若有回信,末將第一時間稟報給您?!?/br>
    裴原先是點了頭,他看著宿維退下去,直到他已經走到門口了,忽然叫住他:“你等下?!?/br>
    宿維意外地回頭:“王爺,還有何事?”

    裴原放在被上的拳攥起來,看了他好一會兒,輕聲問:“豐縣怎么樣?王妃,怎么樣?有消息嗎?”

    這是他早就想要問,但是不敢問出口的問題。他太害怕得到壞消息。

    裴原從沒有這樣對未知感到恐懼過,像個懦夫一樣,這不像他,但是他克制不住。在和宿維交談的這段時間里,他細致地觀察宿維的每一個表情,想從中探尋到些蛛絲馬跡。他知道寶寧被擄走這件事可能就是個騙局,是淳于欒要引誘他上套的餌。他也知道,無論發生了什么,他唯一能做的就是穩住心神,盡全力打贏這場仗。但還是忍不住胡思亂想。

    他要是能變成一只鳥就好了,可以飛去寶寧的身邊,但現在,他哪里也去不了。

    宿維不可思議地看見,裴原的眼睛竟然變紅了。

    宿維記得,裴原五天前的黎明被那個叫樂徐的白衣大夫送進城中,那時裴原還有絲縷的神智在,眼睜睜地看著樂徐將他傷口上被血黏住的衣裳撕下,傷口太深,露出森森的白骨。那時的裴原像是個木頭人一樣,不喊疼,沒有掉淚,甚至還能和他交談,問戴增是否被制住,問外頭的雪停沒停。

    可他現在竟然哭了。

    宿維想了想,還是將實情告訴他,低聲道:“豐縣那邊許是不太好,攻城的那日起了一場大火,傳聞說,是有一隊早已埋伏在城內的匈奴兵趁亂劫走了王妃,在逃走時放的??捶轿?,或許陰差陽錯地燒到了西北角的糧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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