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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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蘊抬頭,淚眼朦朧問:“當真?” 寶寧點頭。 季蘊果真被安慰到,握住寶寧的手,堅定道:“姐你放心,我以后一定更用功地讀書、練武,早一日出頭,帶你離開那個地方!” 寶寧笑起來,摸了把他的頭發。 …… 又過了三日,少府監送來聘禮。 裴原犯的錯是謀逆,伙同太子裴澈欲要弒君即位,幸被三皇子裴霄及時發現,才沒釀成大錯。 圣上勃然大怒,當即將兩人打下牢獄,廢了太子位和爵位,下了秋后處斬的旨。但后來裴澈忽然在獄中病重,出獄療養后沒幾日便失蹤了,裴原也傷了身子,成了不良于行的廢人。兩個兒子都出現這樣的事,圣上年紀大了,又氣又急,大病了一場。好了后許是想開了許多,沒再追究裴原的罪過,將他放了出去。 說的好聽點,裴原是個失寵的四皇子,說的不好聽點,他就是被圣上放棄的兒子,等著他自生自滅。 寶寧早就做好了聘禮微薄的準備,但等真的看見后,還是吃了一驚。 一口生銹掉漆的大箱子,草草裹了幾條紅綢,打開后里面只有三袋小米,和用破布包裹著的五兩銀子。 季嘉盈當場就笑出了聲:“我道是四皇子落魄,沒想到已經落魄成了這樣,就算是只有幾畝地的農戶家娶媳婦,也不會這么寒酸吧?” 少府監來送禮的太監還沒走,聽女兒這樣講,榮國公臉上有些掛不住,喝了句:“嘉盈,住口?!?/br> 小太監倒不在意,笑著道:“四姑娘說的也沒錯,圣上說了,四皇子雖不從玉碟上除名,但其余待遇與庶人無差。國公爺別嫌咱們送的聘禮寒酸,實在是聽差辦事,奴才也沒有辦法?!?/br> 榮國公小心瞥向寶寧的臉色,見她還是一副笑盈盈的樣子,心里放松了許多。 對這個女兒,他是有些愧疚的,但是有心無力,陶氏強勢,他也確實需要倚靠陶茂兵,不敢違背這個妻子的意思。 不過既然寶寧不在意,他心里也好受了許多。 陶氏給拿了些賞銀,又客氣兩句,將少府監的太監送走了。 寶寧道過謝,帶著那個大箱子回了許氏的院子。 身后季嘉盈的聲音傳來:“嘁,還笑得出來呢,不知道是真傻還是假傻?!?/br> …… 回到房里,許氏自然又是不平了一段時間,但怕傷了女兒的心,她也不敢表露出來,偷偷躲在外頭嘆氣。 嘆過氣后,繼續回屋子里幫著寶寧一起繡嫁妝。 出嫁的日子定的太匆忙,就在十天后,說那天是個吉日,過了時間還得再等半年,四皇子怕是等不了。 等不了是什么意思,大家都心知肚明。 寶寧以前雖然沒定親,但嫁妝也一直在做著,她和許氏都長了一雙巧手,十日里緊趕慢趕的,終于是做完了。 迎親的日子一晃就到了。 少府監遣來了一輛四面漏風的馬車,果真是將圣上的旨意貫徹到底,要將裴原視為庶人。 季蘊去看了眼,回來氣的心口發疼,坐在臺階上生悶氣。 寶寧笑著勸了他幾句,沒往心里去,對著鏡子貼花鈿。 她很認真地打扮了一番,按著成親時新嫁娘該走的那套流程,開了臉,綰了發,戴上鳳冠。寶寧想的很開,日子是要自己過,旁人愛說什么也礙不著她的事,再落魄,也得干凈漂亮,活的舒適。 何況,她也沒落魄成那個樣子不是? 寶寧本就是個美人,即使素面朝天,容貌也是府里六個姑娘中最出彩的,現在穿上大紅色的喜服,又抹了口脂,更是讓人移不開眼。 她回身,笑著問許氏:“娘,我好看嗎?” 許氏抹抹眼淚:“我們寶寧最好看了,四皇子一定會很喜歡你的?!?/br> 寶寧笑得更高興,眼睛像彎小月亮。 又等了會,到了吉時,季蘊將寶寧背出府門,送到馬車上。 少年的背還有些單薄,但已經很穩了,他一步步走著,聲音有些顫:“姐,我以后會常去看你的,你要對自己好一點啊?!?/br> 寶寧貼著他的耳朵道:“放心吧,你jiejie什么時候對自己差過?!?/br> 季蘊樂出聲:“姐,你放心!以后姐夫要是敢欺負你,我幫你揍他?!?/br> …… 榮國公府的大門口,該來的人都來了。 陶氏一臉的事不關己,季嘉盈抱著胸在看好戲,葉姨娘帶著她的六姑娘畏畏縮縮躲在最后面,露出雙黑溜溜的眼睛看著她,眼神中一半嘲諷一半害怕,怕自己以后也會落到這樣的地步。 唯有明姨娘和許姨娘擔憂地看著她,眼中有淚。明姨娘是二姑娘的生母,精明利落的性子,和許氏是好友。 寶寧坐在馬車上,撩了簾子向她們揮了揮手,還沒來得及說句話,車夫“駕”了一聲,緩緩開走了。 …… 一路上,寶寧都在回憶裴原的樣子。 寶寧對他是有些印象的。三年前的上元節,她隨著姨娘和陶氏出府玩,站在酒樓臨街的窗邊往下瞧的時候,看見一個鮮衣怒馬的少年打馬揮鞭地過來,身后跟了一眾黑衣侍從,驚得路人紛紛躲避。 少年容貌極盛,一身囂張氣勢,鞭柄是銀的,在黑夜中抽出一道光。 店小二說,那就是四皇子裴原,不學無術,一身紈绔習氣,還殺過人,但他是皇子,誰都不敢惹,只能躲著。 那時候,誰都沒想過裴原會變成現在這樣,寶寧也沒想過,他們之間竟會有這種糾葛。 但不管他原來是什么樣的,以后都是她的丈夫了,她總不能撇下裴原不管。 寶寧想,她盡心待裴原,問心無愧,與他好好過日子,至于以后的事,便隨遇而安,走一步算一步吧。 馬車不知走了多久,晃晃悠悠的,像是走到了什么荒郊野外。 寶寧早上便沒吃飯,早就餓得心中發慌,快要受不住了的時候,車終于停了下來。 車夫掀開簾子沖她道:“四皇子妃,到了?!?/br> 第3章 破屋子 沒人攙著,寶寧自己下了車。 盡管早已有了心理準備,但看著眼前的景象,她還是吃了一驚。 一片荒樹林里有一個不大的小院子,大門是籬笆做的,搖搖晃晃,好像風吹一下就要倒。房子是低矮的兩間茅草屋,大冬天的,一看就四面漏風。前幾天剛下過雪,現在院里的雪還沒化全,一半水一半雪,泥濘骯臟。 這不像是皇子住所,反倒像是個被廢棄許久的破院子。 寶寧轉頭看了看周圍,別說村莊人家了,就連個鄰居都沒有,目之所及全是掉完了葉子的樹,只有馬車駛來的方向有條羊腸小路,彎彎曲曲看不見盡頭。 這地方,一個普通的大活人住著都難以生活,何況四皇子那樣本就行動不便的人呢? 都說少府監那些人最是勢力,現在看來可半點不錯。當初裴原風光時,一個個搶著巴結,送最好的東西去,現在卻連間像樣的房子都不肯給。 寶寧正想著,籬笆門忽然開了,走出來了一個丫鬟打扮的女子,打量了寶寧一眼,問車夫道:“這就是四皇子妃?” 車夫點了點頭,笑道:“翠芙,你這下高興了吧?不用再待在這鬼地方,有人來接你的班了?!?/br> 翠芙搓搓手,抿嘴道:“可不是嗎,再待兩天,我都要瘋了。不說這里吃不飽住不暖的,就四皇子那個要死的性子……” 說了一半,翠芙終于想起見了四皇子妃是要見禮的。 她把后半句話收回去,福身行了個禮,又瞄了寶寧一眼,搖頭道:“長得真漂亮呢,可惜了,嫁了個那樣的殘廢?!?/br> 馬夫打了個哈欠,再次坐上車,招手道:“別說了,快上來,趁著天黑前還能回京城去?!?/br> 翠芙“哎”了聲,連句和寶寧辭別的話都沒有,一跨腿鉆進了轎廂里。 鞭子一打,馬兒仰頭嘶鳴一聲,帶著馬夫和那個叫翠芙的丫鬟轱轆轆地離開了院子。 “……”寶寧站在原地看著馬車遠去的影子,抿了抿唇,不知道該說些什么好。 那兩人是一點沒把她放在眼里的,別說是四皇子妃了,在他們眼里,她或許連個主子都不是,就是個被嫁過來受苦的倒霉新娘子,巴不得離她遠遠的。 罷了,靠山山倒,靠人人跑,靠誰都不如靠自己。 寶寧嘆了口氣,把蓋頭扯下來拿在手上,又蹲身將褲腿挽起,一步一滑地走進了院子。 她在心里想著,待會換了衣裳后,得趕緊將院子給掃干凈了,要不然若是失足摔了,可了不得。 院子不大,約莫就十幾步遠,很快走到茅屋門口。 兩間屋子是相鄰著的,幾乎長得一模一樣,只是其中一間的窗紙破了個洞,冷風吹過小洞,將整個窗戶都吹得呼呼作響,好像馬上就要被吹碎了。另一間看起來稍好些,至少窗戶很完整。 哪間是裴原住的呢? 寶寧思忖了下,往前踏了一步,準備透過窗紙的小洞往里瞧瞧。 墻壁上立了根大掃帚,她沒注意,不小心碰到了,倒在地上“砰”的一聲。 屋里瞬時傳出聲低啞的呵斥:“誰?” 寶寧張張口:“我是……” 寶寧剛說了一個字,裴原抓起床頭的杯子就砸過來:“滾!” 寶寧聽見破空聲,下意識往旁邊側了一步,眼睜睜看著杯子砸破窗紙,又擦過她鼻尖前一寸的地方,成一個漂亮的弧形落進雪里。 寶寧呆在原地。 屋里沒聲音了。 過了好一會,寶寧終于鼓起勇氣,從被砸開的窗戶洞里瞄了一眼,正對上裴原冷厲的眼,防備、厭惡。 “再不滾,信不信老子一掌拍死你?” 寶寧嚇得又將脖子縮了回去。 她是已經做好了準備要嫁給一個殘廢的,也知道裴原脾氣一向不好,但實在沒想到他竟然惡劣成這樣。這么看來,窗紙上原來的洞,或許就是他用什么東西給扔破的。 怪不得那會兒翠芙離開的時候,神情如蒙大赦。 寶寧抬頭看了看天色,約莫未時了,她只在早上起來后吃了半個包子,早就餓得不行。 要不先去做飯吧。裴原再兇,總要吃飯的,等待會送飯的時候,再和他好好聊聊,或許他的抵觸會少些。 但是,廚房在哪里呢? 寶寧在原地轉了圈,實在沒看到哪個像是廚房的東西,空蕩蕩的院子里只有兩個茅草屋,還有院角處,一個很低矮的小房子,應該是茅房。這院子太空曠了,冷風吹過來一點阻礙都沒有,寶寧凍得打了個噴嚏,朝著另一間房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