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縱使被面紗蒙了半張臉,云清夢也當真是美的,在“佳人夜泊”的歌女中,便是眾星攬月。那雙勾了淡紅眼線的柳葉眼極其傳神,蹙眉似垂淚,彎眼藏笑意,面紗下若隱若現的紅唇一翹,未唱曲兒便虜獲場下人的心。 彎身朝眾人鞠躬,直起腰后云清夢沖臺側頷首。有倆打雜的搬上擺了工具的案桌,又拉開一長卷軸,云清夢握起蘸了墨水的粗毛筆,揮毫在紙上題下瀟灑的四字——富埒陶白。 何人不愿自己腰纏萬貫,聽眾高輝手臂,誰都想得到這卷毛筆字。云清夢遂了眾人的愿,扭著圓?臀從臺階而下,輕盈地踏上過道,經過顧從燃身邊時開衩下的那條長腿白得抓了顧從燃的眼球,清幽的櫻花香鉆入了他的鼻腔。 今晚的云清夢雖不賣歌喉,可展示了另一絕活,也讓大家心服口服。歌廳散場,顧從燃品完一壺茶,特意拖在最后才離去。偏門人少,他倚在與偏門連通的暗巷點一根煙,橘黃火光在漆黑中時明時滅,煙灰簌簌往下飄落。 更夫敲鑼巡夜,一慢兩快的銅鑼聲響徹安靜的街巷,正是三更時。風搖影動,不多時,偏門閃出個纖瘦的人影,細高跟敲在青石板上,嗒、嗒、嗒,距離顧從燃的方向越來越近。 大約是聞到了空氣中濃烈的煙味兒,對方抬眼注意到他,急急忙忙轉了身就想逃,高跟的跑不過平底的,只一瞬那人就被顧從燃逮住按在墻上。 “云清夢?”顧從燃欺身上前,借著月光盯緊了對方摘了面紗的臉。那臉濃妝未卸,眼神卻四處躲閃,紅唇微啟似要說話,想到了什么又閉上了嘴。 “塾師,”顧從燃點點對方的喉結,“男的?!?/br> 冒充云清夢的男子讓面前的人迫近的氣息擾亂思緒,他后背貼在墻上,也沒在意墻灰是否蹭臟了自己的旗袍,胸腔里揣著的心臟因了對方的話而劇烈跳動。 顧從燃掐滅煙頭,那手扶到男子腰上,不輕不重地揉了把腰間rou,在預料到那人要躲時飛快地把人摟緊了:“告訴我名字,我給你保守秘密?!?/br> 若光線再亮堂點,顧從燃便能覷見對方臉上的慌亂。但瞧不見也不礙事,掌下那繃緊的身子就能讓他感受到這人的情緒變化。 “許沉河?!蹦凶勇暰€溫潤,糅雜了幾分緊張。 “隔街的學館?”顧從燃另一手從許沉河旗袍的開衩處鉆進去,抬高了手將旗袍撩起,“一介塾師怎么跑歌廳搶歌女的風頭來了?” 下半身涼颼颼的,初秋的晚風灌進去,添上顧從燃的手在他臀上一揉,許沉河打起了哆嗦,推拒著對方的身子解釋:“清夢是我好友,她不在城里了,我替她……” “替她騙我?”顧從燃沒被推動,反壓上去扯近兩人的距離,手雖不規矩,但沒越界鉆進最后一道防線,“你知道我是誰嗎?” “顧爺?!痹S沉河扒拉著顧從燃的手,“抱歉,我該回去了?!?/br> “騙了人就想逃脫罪責,天下哪有這等美事?”顧從燃用皮鞋尖兒踢了踢許沉河的高跟鞋,手抽回來給他抻好裙擺,“到我車上,把衣服換好了送你回家?!?/br> 許沉河明白到了車上就不只是換套衣服那么簡單了,但手被顧從燃攥著,他別無二選,隨顧從燃沉穩的腳步來到車前。 是一臺锃亮的四門別克,停在濃密的樹蔭下,車上無人。許沉河被顧從燃拱上后排,繼而后者也上車了,門砰的關上,顧從燃托起許沉河的腳腕,為他摘下了累腳的高跟鞋。 許沉河腳踝上方被鞋子磨破了,顧從燃一碰,他就蜷縮起來,屈著腿讓裙擺下的風光顯露得更多。 “歌廳那總管當我是其他人那般好糊弄,云清夢在幾月前便銷聲匿跡了,也就腦子空有廢料的人信你是云清夢?!鳖檹娜及岩浑p高跟鞋往座位下一扔,脫了自己的外套往許沉河身上裹,“你呢,騙過他們幾回?目的是什么?” 見許沉河撇開了臉不開口,顧從燃托著額嚇唬:“莊家還有人在尋云清夢的下落吧?” 不難聽出自己正被威脅著,顧家買通消息的渠道那樣多,沒必要為難他這一普通人,顧從燃糾纏他恐怕絕非源自云清夢。 “歌廳的??椭狼f家內部消息的并不多,只道她出場的次數少了?!痹S沉河摘下假發,手背抹了把自己的紅唇,“清夢是歌廳的臺柱子,‘佳人夜泊’不能沒了她這位佳人?!?/br> 云清夢離開京城前與他見過面,這事讓總管窺見,當夜就找上門來詢問云清夢下落,他不說,總管便拿誣賴學館一事加以要挾,最后他想了兩全其美的法子,借以云清夢之名登上舞臺蒙蔽觀眾的雙眼。 “今天是第二次,第一次是莊家聞訊而來,我才得以躲過這荒唐做法?!痹S沉河用掌心揉去眼尾的紅,“今天您來了,總管左右衡量,最不敢得罪的還是您?!?/br> 莊家是商賈巨富,但顧家是軍政要人。 “你說他現在得罪我沒?”顧從燃拿下許沉河的手,托起對方被抹得臟兮兮的臉,理順了那頭柔軟的短發。 一身旗袍穿在男子身上卻不違和,比起傳聞中的云清夢,這位冒充的反讓顧從燃更心悅。 他心悅,許沉河可不,只覺自己小命被拿捏:“您別怪罪總管,要追責找我便是?!?/br> 顧從燃當然找他,幾年前臨走記住這張臉,留洋在外未與好友莊十弦斷過書信,信中談得最多的就是他。歸來京城,從莊十弦口中得知一介塾師竟跑去冒充歌女,他特意前去,卻不當場拆穿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