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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斷了聯系是真的,擔心也是真的。 折騰一晚上,又是清創又是消毒縫針,許沉河幫顧從燃辦了單人房,期間答應過不摻和的唐隨拎著新買的日用品單獨前來了,瞅見顧從燃包扎好的手臂,嘖嘖兩聲感嘆:“你們倆今年犯太歲吧,怎么那么背呢?” 顧從燃躺床上還沒醒,許沉河忙里忙外給他端水擦身子:“醫生說他傷口里有玻璃碴,到底怎么了?” “能怎么著,從夜店出來的,要么誤傷要么打架,等他醒了你自個兒問他去?!碧齐S倚墻上打呵欠,“瞧你這模樣,心軟了?” “你過來就為了看我心不心軟?”許沉河把毛巾擰得半干不濕的,解開顧從燃的病號服紐扣擦他被汗水弄得黏膩的胸腹,“那還真是讓你失望了,我現在就一護工,巴不得人好了趕緊走的那種?!?/br> “那你的手倒是別在他腹肌上摸那么久,”唐隨嘲笑他,“舍不得就舍不得,哪怕不饞他感情也饞下他身子,撇去情商他畢竟還是個優質男?!?/br> 許沉河作勢要把毛巾扔過去:“唐隨你煩不煩?” 后半夜麻醉藥效過了,顧從燃被傷口密匝的刺痛擾醒,睜眼便是漆黑的天花板。病房里空調度數調得不高,他卻疼出一身汗,支著床費勁地坐起來,動作中扯到了被壓住一側的被子,顧從燃才發現許沉河正趴在床畔沉睡。 怕吵醒對方,他復又躺回去,左手尾指碰了碰許沉河的手背,人沒醒,他又貪戀地將整只手掌覆在許沉河的手腕上,繼而不知足地往上,用食指輕輕地點了點許沉河的鼻子。 傷口還是疼,時間越長痛感越是明顯,顧從燃維持著仰躺的姿勢難受得慌,嘗試著抬抬右手,又放了回去,懷疑自己多半是廢了。 既然廢了,就不能再纏著許沉河了,總不能自私到讓對方跟個廢物過一輩子。 明天早上等許沉河醒了,就說幾句話把人氣走,自己再收拾包袱出院走人。 顧從燃躺在病床上天馬行空,到天邊微微亮時,傷口的疼痛變得不那么明顯,他又將自己的荒唐想法一個個戳破。 他還是看不得許沉河和別人在一起的樣子,他的小鳥必須是他的。 輕手輕腳下了床,顧從燃拉上窗簾隔絕一室融融的曦光,趿上拖鞋鉆進衛生間洗漱。落魄成這樣也管不著形象,顧從燃揣了手機到外面買早點,拎著幾袋子東西回來,手剛摸上門把手,門就被人從里面拉開了。 沒收住沖勁的許沉河重重地撞在他懷里,顧從燃手里拎著的包點全往地面摔去,他顧不上揀,左手攬住許沉河的后腰穩住對方的身形:“急什么?” 看清來人,許沉河往后退兩步,想責罵對方亂跑,又擔心自己那一撞把對方的傷口碰到了,站在門內又是攢眉又是瞪眼的好一陣子,才托起顧從燃的右手檢查:“有沒有撞疼?” “沒事,你看紗布還是白的,要真有事早就滲血了?!鳖檹娜挤吹钩闪税参康哪莻€,他享受被許沉河關心的感覺,卻怕自己太貪心會連這點兒對方給予的關切都失去,只好沒事人般抽出手,彎身撿起掉在門邊的包點,“你吃嗎?剛買的,還很熱,幾個你喜歡吃的餡都有?!?/br> 他試圖單手解開塑料袋的結,許沉河悶聲站著,直到顧從燃使不上勁要以牙借力,他突然氣上心頭,奪了袋子用勁往對方胸口砸去:“你一個傷患默不作聲跑出去還挺有理是不是?” 被砸中的地方擴散開酥麻的痛感,與傷口相比著實小巫見大巫,心理上的疼痛帶來的殺傷力卻反而對顧從燃更致命。 “我只是不想使喚你,”顧從燃垂眼看著許沉河,“你不用再為我付出什么,你不欠我?!?/br> “既然這樣,你昨晚就該推開我,”許沉河眼里盛著自嘲,“把我轟下車,在我背你的時候將我踹開,怎樣都好,你是死是活都不關我事?!?/br> “我不是這個意思,”顧從燃百口莫辯,“我不想你說出‘還我人情’這種話,就算欠也是我欠你的,你為我付出得越多,我越內疚,越覺得站在你身邊的我很不配?!?/br> “那就別站在我身邊,我沒了你還過得更安心?!痹S沉河擦過他的肩膀往外走,在門外突然轉了身狠狠搡了顧從燃的后背一把,“顧從燃,你是真的很不配?!?/br> 完全沒料到對方動作的顧從燃踉蹌了兩步撲到床邊,兩手下意識攀住床沿,牽動了傷口的右手臂突如其來劇烈的刺痛,他張嘴卻啞了聲,跪在地上抱著自己裹著紗布的小臂干嘔,臉上血色褪盡。 是他不配,當初他是怎么把許沉河的尊嚴扔進泥濘的,又是怎么在許沉河哭著找回自己的尊嚴后再次把它踩碎的。就算許沉河現在拿著匕首往他的傷口多添幾刀,他也死不足惜,廢物人格的他怎么能要求試圖拯救他卻被他踐踏過的人回到他身邊? 病房外,許沉河沒走遠,他躲在墻后掐著自己的手掌,事后仍為自己剛才的動作而感到深深的恐懼。他像一個矛盾體,既不希望顧從燃出任何事,所以聽到他名字的那一刻就愿意放下手頭上的任何事來到他身邊;又一遍遍冷漠地用言語或動作傷害他,想看看顧從燃能為他把底線放得有多低。 他被對方騙過太多次了,當顧從燃深情地對他說著好聽的高級情話,或是為了挽留他而做出令人動容的舉動,他都潛意識認為對方不過是把以前的事重復上萬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