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節
陳順的視線掃過顧大小姐帶來這婢女輕顫的雙手,眼中閃過一絲輕諷,呵,這顧家可真是后繼無人了么,不僅顧大小姐本人辦事不太穩重利叨,就連個婢女遞個東西都會手抖。 心中那么想著,面上倒也沒晾著從安,他稍稍抬眼看了一眼自己身旁的小侍。 那小侍立刻上前一步,接過了那方鎏金錢刻紋銀盒。 只聽陳順道:“顧大小姐這是什么時候……成了顧家當家人了吶?” 陳順心里對于顧和以這次前來的目的心知肚明,不過卻沒有半點想要提起的意思,開口問的事情看似無關緊要。 顧和以內里又不只是個深居閨閣的十七歲少女,自是聽出了陳大人口中的深意,只故作不懂,“陳大人說笑了,這京城之中關于我顧家的流言甚廣,大人耳聰目明又怎會不知?自打和以父親與叔父去世那一刻起,和以不就已經是顧家的當家人了么?” “這當家人,可不是顧大小姐自己輕飄飄一句話就能成了的,怎么著也得是能撐得起事兒來,你說呢?”陳順微微揚著嘴角,眉目之間依然是那溫潤柔和的模樣。 只是這話說得實在是太白了。 而且是故意說得這么白的,明擺著是要下了顧和以的臉面。 就連從安一個文墨不通的十九歲婢女都能聽出這話里面的不善來,不由得緊張地瞥了一眼自家小姐。 顧和以不動聲色地斂了斂眉,九叔說得對啊,這陳大人還真不是個好相與的主。果然不能被這副溫溫潤潤的模樣給蒙騙了,太監的陰陽怪氣他也真是一點兒不差啊。 “呵呵,陳大人說的在理?!彼樕峡囍鴦艃?,盡量讓自己的笑容看起來正常一些,“那和以便開門見山地說了,我父親與叔父葬身海難對顧家影響頗大,但和以如今已經尋了可以繼續出海貿易的法子,望大內的香料供應還能由我顧家著手,所以特此拜訪陳大人?!?/br> 陳順押了口茶,也不看她,“明年年初的香料,怕是供應不上了吧?!?/br> 他語氣放的淡,不是疑問句,而是肯定句。 “大人多心了,和以早已與家中管家商議了此事,絕不會誤了事的,還請大人放心?!?/br> 顧和以嘴上這么說著,語氣也是信誓旦旦,可心里邊早就打上鼓了。這陳大人明顯就是完全騙不過去的主啊,可能是因為在后宮那種吃人的地方待過不少年,所以心思通透的跟明鏡兒似的,恐怕她還沒開口呢,這陳大人就已經知道她是怎么想的了。 好在這回陳順并沒有把話挑得太明了,只是輕輕地“噢”了一聲,還點了點頭,語氣上也看不出來到底是信還是沒信。 之后就直接沒有回音兒了,顧和以坐在這圈椅上,怎么看都有些尷尬。 只是她知道這時候也不能亂了手腳,表現出來自己的慌亂來,于是深深吸了口氣,緩緩吐出,抬手自己也押了口茶。 陳順又淺飲了一小口,一盞茶已經快見了低。 他將茶盞撂在了那漆木桌上,起了身,“行了,情況本官都了解了,至于接下來這香料供應是否繼續,就等著本官的話吧?!?/br> 顧和以聽了這話,心里一緊,她當然知道這不是什么好話,這種話就跟面試時候告訴你回去等消息吧似的,八成是已經沒戲了,“陳大人,這……” “顧大小姐,請吧?” 陳順已經站在廳中,稍稍回了下頭,臉上依然帶著三分溫潤的笑意,好看且討喜。 但顧和以這怎么也歡喜不起來啊。 目送著府中的小廝送走了這位顧大小姐,陳順一甩袖,雙眸瞇了一下。 顧家兄弟葬身海難,下半年定是沒有新的香料入到他們顧家庫中,就算年初真的能將大內所需的香料供應上,恐怕也是上半年庫中剩下的,又或者是從別家高價購入的。 雖然差別可能不會太大,但這京中做香料貿易的又不止顧家這一家,顧家供應不上,他還有別的選擇,何必冒這風險呢? 作者有話要說: 馬上男主就會章章出現了蛤蛤蛤 感謝在20200505 11:33:08~20200506 10:50:58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投出手榴彈的小天使:貓小樂 1個;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山冬 1個;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第13章 被之前帶她們進來的小廝一路引出了陳府,顧和以心情不好,也沒用從安扶著,直接自己一個大抬腿就爬上了馬車,驚得從安沒忍住訝異地看了她一眼。 馬車中飄散著馥郁好聞的熏香味兒,可這都已經絲毫勾不起她的興趣來了,她仰天長嘆了一句,“唉,這下倒好,多半是涼了?!?/br> 從安在她身后也跟著上了馬車,聽了她的話,不由得擔心得問:“小姐可是冷了?” 顧和以又嘆了一聲,涼了這么個詞她們古人也是聽不懂。她臉上顯得有些煩悶,一雙好看的柳葉眉緊緊地皺著,給從安解釋,“我是說,這大內的香料供應,大抵是輪不到顧家了,多半會被別家撈去這肥差?!?/br> 馬車緩緩前行,有冷風從縫隙中穿略而過。 “小姐為何這么講?”從安點了炭火,又抓了一小把香料灑進香爐中去,“陳大人不是說讓小姐回去等消息嗎?” 從安還真是跟顧和以原身這位大小姐整日待在宅中待太久了,這么一句誆人的話她竟然也信? 顧和以也不回從安的話,自己裹緊了斗篷倚靠在馬車一側,有一股淡淡的挫敗感縈繞在心頭。 她確實是沒什么和高官接觸的經驗,也不太會溜須拍馬, 顧宅之中上上下下,那么多事都由九叔管理著,與各大香料鋪子的生意也是九叔打點,給陳大人的禮也是九叔去備的…… 似乎什么事都是由九叔去辦,來見陳大人這是她頭一次自己出馬,不想還落得了這么個結果。 她需要學的東西太多了。 …… 顧和以領著從安剛一回顧宅沒多久,九叔就已經迎了出來,只道了一句“小姐回來了”,也沒追問結果。 “嗯?!鳖櫤鸵阅枘璧貞艘宦?,情緒顯得稍有些低沉。 九叔隨著她往里走,一看她臉上的神色就知道結果大概是不盡如人意,于是出言安慰著,“小姐,陳大人的性子難猜,你也不必太放在心上,興許會有好的結果呢?!?/br> “唉,難哦?!?/br> 顧和以搖搖頭,她心里已經做好了最壞的打算了。 順著小路往宅子里邊走,她心里怎么想怎么覺得不甘心。 被人拒絕了一次就……放棄了? 顧和以猛然頓住了腳步,從安和九叔全都停下來看她。她一手摸著下巴,劃拉了幾下,轉臉就對九叔道:“也不能坐以待斃,勞煩九叔照著以前大內需要的香料先把明年年初的準備好,每種香料都留出些富裕來,咱們倉庫里不夠的,全都從別家花些高價補齊了,質量也得有保證,多花些銀錢不要緊,主要是先把大內的生意給留下?!?/br> 她的語速極快,想到這都臘月了,也沒多長時間給他們準備了,又道:“這個事兒得盡量快些,九叔最近除了這件事,別的就別費心了,有什么問題都留給我處理就行。等九叔把所需香料都備好之后,與我講一聲,我再去拜訪陳大人一趟試試?!?/br> 顧家和京中香料鋪子、制香作坊的交易與合作,因為海難和葬禮守孝等事,九叔和王奕和忙不過來,停下了不少,可人家不會停下等你,肯定都會去找別家繼續供應香料,如今抓在手里能占分量的也就是官府和大內的,這要是大內的也叫別家搶跑了…… 九叔當然知道與大內交易的重要性,一回碰了釘子,怎么著也得再試上一回才行,他認真地點了點頭,“我之前已經與王奕和把咱們倉庫余存的香料全都清點一遍了,今日晚些了,明日我就開始著手從別家購入的事?!?/br> 顧和以應了一聲,“嗯,京中其他香料大戶估計巴不得這大內的供應易了主呢,九叔還得著手從一些小戶手里購入,零零碎碎的估計不太好辦?!?/br> “等孫旭一會兒回來我去問問他,他也搭過別家的商船出海,肯定是認識一些散戶小商人的?!?/br> 噢對,還有孫旭也是有些人脈的。 顧和以頻頻點頭,又問:“九叔,你最近主要在忙什么?我能做的都交給我做吧?!?/br> 九叔答:“就快要到年底,最近在加緊清點賬目?!?/br> 顧和以:…… 會計的活……她還真沒做過,最多就是去了解過單復兩種記賬法。 “那……九叔去忙收購香料的事,咱們要不臨時請個……?” 顧和以沒好意思直接說出再請個賬房的話,九叔替顧家又是當管家又是做賬房,人情往來也是很多都靠九叔打點,忽然再請個賬房,就跟她一當家就要換個人培養,過了河就拆橋似的。 沒想到九叔點了點頭,道:“以后咱們往制香方面發展的話,我一個人確實忙不過來,早晚都是要再請人來的,只是現在年底,各家也都在清賬,立刻尋個靠譜的也不太容易。小姐雖然不必年年親自做這種事,可多少還是得能捋得清賬目,不如我先與小姐講講如何做,再有不懂的,小姐來問我,我必定知無不言?!?/br> 眨了眨眼,顧和以露出了一個勉強的微笑,九叔這意思,其實就是叫她去學著清賬對吧? 好,她學。 顧家賬目來往相對固定,除去大內與官府,就是京中一些香鋪,長期合作供應的,想來……可能也不算太難? “那就勞煩九叔指點了?!?/br> “我現在手頭上還有些事情,小姐剛從外面回來也是累了,先去書房歇上一會兒,我處理完了便去尋小姐?!本攀宓吐曊f著,他雖然口上說要顧和以清賬,可心里也沒真要把這件事全都交給顧和以去做,這也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做得好的,最后肯定還是要他自己去核對才能放心。 九叔離開之后,顧和以帶著從安就往書房去。 沒人再與她說話,她又想到了今天在陳府的事。 陳大人多半是怕他們顧家來不及備齊或者香料質量不行才想要換別家供應的,她把大內所需全都準備好了列出個單子來,再去找陳大人,可能還有那么一點點回旋的余地吧。 畢竟口說無憑,她今日就那么一說,毫無憑證地說“我們能行”,誰敢信? 現在回想一下,著實不妥。 虧九叔還提點了她幾句,她這是完全沒抓住說話的重點啊。 也是她沒什么談判經驗,把事情想得太簡單了。 人嘛,總是要自己親自碰了釘子經了點事兒之后才能成長吧。 拿事實說話,才有用,她這回是長記性了。 不過借今天這一趟,跟陳大人表明一下態度,多少也不算是白走一趟,出了事也總得他們主動去說一聲才是。 顧和以匆匆去了書房,完全沒有發現賀穆清一臉緊張地在廊下站著注視著她。 賀穆清的手緊緊抓著自己的衣裳,心里無比期待著顧和以能回個頭看他一眼,可惜沒有。 貴人沒有將他作為禮物送給陳大人的打算。 早在中午的時候他就聽聞了,貴人帶著自己的婢女協著備好的禮去見了陳大人,將他作為禮物送給陳大人這種想法,似乎不過是他自己的胡亂猜測而已。 可……他在宮中時,實在是受夠了那種被有權勢的太監那猥瑣目光注視著的感覺,也實在無法忍受那種被骯臟的手摸在身上的觸感,碰到之前那種情況,腦子一熱,他下意識地就聯想到了宮中那些腌臜之事。 然后,他就對貴人說了那樣的話。 他太蠢了。 貴人……還會再理他嗎?還會再關心他嗎? 一種恐懼席卷了他。 離開了貴人,他怕是此生都再也遇不到這樣待他好的主子了吧。 心中一直以來的那些猜忌與懷疑,在此時被賀穆清自己埋葬在了內心深處,只余下了對于善意與溫暖的奢求。 他需得收斂收斂自己的那一身刺……想辦法讓貴人原諒自己,讓貴人消消氣才是。 作者有話要說: 小賀又要整幺蛾子了。 在小賀的觀念里,遇事先跪總沒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