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節
邢慕錚解了外袍,長臂一敞,擺明了要她伺候,錢嬌娘扯了扯唇,好脾氣攤開手中的衣裳給他穿上。 “什么不方便,誰不方便?”邢慕錚一邊穿衣一邊睨她,“你這般不想你男人睡你邊上,可還是野著什么心思?” 錢嬌娘抬頭瞪他,他這叫什么,倒打一耙? “你瞪我作甚?我可告訴你,你要是再敢偷偷跟王鐵牛有牽扯,亦或又給我蹦出來什么李鐵牛趙鐵牛,我就……”原是順口威脅說打斷她的腿,邢慕錚生生轉了話,“我就把他們五馬分尸!” 王鐵牛始終是邢慕錚心頭的一根刺,他可是親耳聽見錢嬌娘說私底下說中意王鐵牛,后來還那樣心疼他。保不齊他現在放她出去,她轉頭就去找王鐵牛重敘舊情了。本不過是一句調侃的話,越想邢慕錚竟越來氣,他一把將錢嬌娘勒住,粗聲道:“你可聽仔細了?” 錢嬌娘原本看見外頭那一群嬌滴滴的美人不舒坦,不想這人還在這兒說些不著邊的胡話,她懶得理他,推開他去揀腰帶,邢慕錚見她避而不答,可不就是心里有鬼?他的心似被人狠狠一掐,那刺更陷進rou里一般,他一把將她撈回來,“你丈夫問你的話,你為甚不答應?” 錢嬌娘被他猛地一撈,差點扭了腰,她沒好氣道:“你問的是什么話,要我怎么答應?” “你管我問的什么話,我說的話你都得答應!” 瞧瞧這像不像在地上打潑撒滾的熊娃兒!丑兒都沒他這般蠻橫!錢嬌娘心想是你又娶平妻又想納妾,美人一堆兒地要回來,這會兒還抓著鐵牛哥的事兒不放,不是故意找鬧么? “娘,娘,你快來看看我的新屋子!” 邢平淳興高采烈地跑進來,夫妻二人正大眼瞪小眼,瞧見邢平淳各自撇開視線。 邢平淳敏銳發覺氣氛有些古怪,他左瞧瞧爹,爹板著一張臉,右瞧瞧娘,娘板著一張臉。他小心翼翼地問:“有什么……事兒么?” “沒事兒!”二人異口同聲,氣勢洶洶將邢平淳嚇了一大跳。 第二百零一章 李青一家搬來玉州后,在定西侯府新宅的后頭買了一套小院住下,以便李定來回去往定西府中。李青媳婦錢氏回來就風風火火打掃宅院,連沒人住的客房都要擦得干干凈凈。李青心疼媳婦兒,叫她別忙活,李青媳婦擦了把汗,笑說不累。 “這客房暫時也沒人住,你掃這么干凈做甚?” “這可說不準,萬一啥時候來親戚來拜年了哩?這可還沒過十五?!?/br> 李青坐在坑上擺著一條腿,“咱們在這玉州能有啥親戚?” 話音還未落,錢老娘就在外頭歡喜道:“姑爺,閨女,你們快出來,有客來!” 二人互視一眼,李青一撫掌,“瞧我這張嘴!” 夫妻倆相攜而出,錢老頭正接過一青衫男子手里的年禮,一穿桃紅夾襖的婦人在旁與錢老娘雙手相執。李青乍一看那婦人嚇了一跳,以為是大帥夫人與大帥親自過來了,再一定睛,那婦人比夫人矮些,也豐滿些,那與婦人一般高的男子也非他家高大威武的大帥。 “這是誰家的親戚們?”李青偷偷問媳婦,問清楚了也好知道怎么叫人。 誰知李青媳婦也一頭霧水,搖頭不知。二人只能笑臉先迎上去,哥哥jiejie地親熱叫上一通,錢老頭指著那婦人道:“嗐!你們怎么瞎叫喚,咱們家輩分高!她爹叫我叔,她得叫我爺,你們不能叫哥哥jiejie,得叫侄女侄女婿!” 常言道搖車里的爺爺,拄拐棍的孫子,李青媳婦因自家輩分高些,打小就被人姑姑姑姑地叫,倒也習慣了。只是不知道這家的侄女是從哪里來的。待大家把客人請進門,客客氣氣地聊了一會兒,李青才聽出個道道來。原來是不常走動的遠房親戚的閨女,不知怎地知道了錢老頭一家搬來了玉州,特意與夫君過來拜年的。 錢老頭笑得嘴也合不攏了,這可是他的面子!況且這遠房孫女嫁得還很不差,男人姓孫,是城南員外家的兒子,這孫女兒也算是高嫁了。不過還是沒有他家閨女嫁得好,他家姑爺可是跟著定西侯南征北戰的英雄,還對他閨女好得不得了。 爺們在外間聊起來,李青媳婦與錢老娘將孫家媳婦拉進里間噓寒問暖,李青媳婦近來見錢嬌娘見得多了,也覺著這比她大的侄女有些神似錢嬌娘,不免心中疑慮。她問大侄女姓名,得知閨名為麗娘。李青媳婦眼前一亮,這與侯夫人的閨名只差了一個字兒,難不成真與夫人有關? 錢老娘問道:“麗娘啊,你爹爹如今還好吧?這些年大家日子都不容易,家里窮,竟也都沒臉走動了?!?/br> 錢麗娘道:“唉,奶奶這說的哪里的話?您是長輩,原該我家來孝敬您,只是我家窮得實在掀不開鍋,也就不敢敲親戚家的門了。我前年生完孩子回家了一趟,爹娘還是好著的。只是不知現在如何了?!?/br> 錢老娘道:“你爹娘不在城里,這也是沒法子的事兒。出嫁從夫嘛?!边@多少女兒嫁出去,就如潑出去的水,一輩子只在夫家cao持,娘家都難得回上幾回。話說回來她家女兒可真是嫁得太好了,姑爺竟然愿意孝敬丈人,還出錢給他們開館子。 錢麗娘強笑道:“可不是么,我雖知道出嫁從夫這個理,但架不住總是想娘家人。想我爹娘,我jiejie,我弟弟,最想的是我可憐的meimei?!?/br> 錢老娘趕緊問:“你的meimei怎么了?” 錢麗娘沉沉嘆了口氣,“我meimei嬌娘多年前被我爹發賣了,如今也不知道生死,我每每想起她就難過得不得了?!?/br> “你meimei叫什么名字?”李青媳婦聽了立刻問道。 錢麗娘看向李青媳婦,道:“我meimei閨名嬌娘,錢嬌娘?!?/br> 第二百零二章 主人家搬了新宅,自是要大肆慶祝,因著明兒十五元宵節,邢慕錚決定一同設宴,叫謝章等人一同過府慶祝。今兒夜里只在府里小聚。只是邢平淳與周姥姥等人都發覺家中氛圍古怪,周姥姥自邢平淳嘴里得知夫妻倆大抵是起了口角,見邢慕錚還未來,周姥姥悄悄勸了錢嬌娘兩句,“夫妻間哪有不磕磕絆絆的,你的丈夫不同常人,他是大老爺,你能與他結親也是造化。丈夫終是天,凡事能忍便忍了?!?/br> 錢嬌娘心頭苦笑,嘴里說道:“我們沒有吵嘴,丑兒瞎說的?!?/br> 這頭剛說話,那頭邢慕錚就踏進門了。他的臉色一如平常,總叫人看不出喜怒。錢嬌娘站起來,笑臉相迎,“侯爺怎地才來,大伙都等你吃飯呢?!?/br> 心有郁氣的邢慕錚卻是一愣。他原以為錢嬌娘與他吵鬧過,這會兒也不能有個好臉色,不想她竟是滿面笑容。她這是示軟了?邢慕錚瞧見她的笑臉心頭一松,胸內的郁氣也就煙消云散了。只是他坐上主位,抬眼瞥見邢平淳與周姥姥似松了口氣的模樣,周遭丫鬟也小小地輕拍胸脯,又回頭看錢嬌娘始終上揚的唇角,邢慕錚的眼神一變,方才的好心情不復存在。 便是還是在新年里,飯后的邢平淳照樣還得在雪地里扎馬步一個時辰。邢慕錚叫王勇去歇息,自己親自監督。邢平淳心頭打鼓,不知自己又犯了什么錯要受罰了。 他老老實實地擺好架勢蹲扎馬步,余光偷瞄立于一旁的邢慕錚,只見他偏頭望著外邊,不知在想些什么。 邢平淳于是老老實實地蹲了半個時辰,邢慕錚在一旁舞劍。不知何時又開始下雪,邢平淳打了個噴嚏,邢慕錚收了勢,問邢平淳道:“你可是冷了?” 邢平淳搖了搖頭,“不冷?!?/br> 邢慕錚道:“量力而行,別又暈倒了?!?/br> 邢平淳有著少年意氣,他微紅了臉,“我才不會暈倒了。那回是我沒吃飯!” 邢慕錚扯了扯唇,“習武貴在忍耐堅持,才能有所突破,男兒漢子吃些苦不算什么,往后暈倒了也不許與你娘說?!?/br> 邢平淳認真點頭,“我知道了?!?/br> 雪徐徐而下,不一會兒,邢平淳的肩頭就堆了薄薄一層,邢平淳的臉都被冷風吹得僵了。他努力鼓了鼓臉蛋,使勁吹著面前的雪花。 “你說你娘……你平日里惹惱你娘,怎么去與她認錯的?”忽而邢慕錚沒來由地問了這么一句。 邢平淳一時沒反應過來,過了一會兒才道:“我說了,爹你可不能笑話我?!?/br> 邢慕錚皺眉,拿劍打了打他微彎的后背,“你先說說看?!?/br> 邢平淳忙挺直了背脊,“撒賴耍渾唄!我娘耳根子軟,多給她說幾句好話她就沒氣了?!?/br> 撒賴耍渾!他這說的是什么混帳話!他難不成還得像個小娃兒似的在嬌娘面前打滾不成?邢慕錚瞪了他一眼,“你都多大歲數了還撒賴耍渾,虧得你說得出口!再換一個!” 邢平淳委屈地吸吸鼻子,他能有多大歲數?他尋思著自己也沒多大呀,怎么被爹爹說得自己跟七老八十一樣。 “換一個……換一個那就是……送禮物唄!”邢平淳記起來了,“我記得有一年我不聽娘的話,跑到雪地里玩雪,娘發了大脾氣。后來我病好了,做了一個小雪人送給她,她就對我笑了?!?/br> 邢慕錚瞇了眼,送個雪人,她就笑了? 正說著話,錢嬌娘就從偏門進來了,她穿著帶帽兒的大斗篷,手里提著一個竹籃。前頭兩個丫頭打著燈籠,后頭碎兒替她打著傘?;@子里放著的是姜湯,是她才熬好給邢平淳準備的,但錢嬌娘也不多說什么,邢平淳還在練著,她就用火煨著姜湯,等邢平淳滿了一個時辰,她給父子倆一人倒了一碗。 邢平淳喝了一碗姜湯,全身都暖和了,不過馬上被錢嬌娘趕去洗澡。錢嬌娘偏頭問邢慕錚:“侯爺可是要沐???我也叫人備了水了?!?/br> 邢慕錚凝視錢嬌娘,點了點頭。錢嬌娘笑容不變,“那侯爺快去罷,我先回房了?!?/br> 錢嬌娘轉而回了院子,新院子很大,屋子里很好,樣樣都是好東西,聽說她的妝枱是金絲楠木的,千金難求。錢嬌娘卻也沒多大欣喜之感,坐在暖炕上刺繡了一會兒,就懨懨的上床歇息了。她鉆進床中惟一一床被子時,輕輕嘆喟了一聲,緩緩閉上了雙眼。 錢嬌娘好半晌沒睡覺,也不知道自己想些什么。邢慕錚也一直沒有回來,保不齊是去了哪個美人的屋子里,錢嬌娘扯了扯唇,翻身往里側躺,總算睡去。 這夜很冷,放在腳邊的湯婆子都冷了,錢嬌娘冷手冷腳地被凍醒,身邊似是少了什么,她摸摸床邊,涼颼颼的什么也沒有。邢慕錚還未回來。錢嬌娘睜眼在黑暗中沉默須臾,又蜷著身子緩緩睡去。 直至天邊傳來雞鳴,一夜沒睡好的錢嬌娘迷糊間有些想起床了,忽而被角一端被掀開,一團冷氣鉆了進來,錢嬌娘打了個噴嚏,抖了一下。 “冷么?”邢慕錚低低的聲音傳進耳朵,隨即錢嬌娘的雙手被一雙大掌握住,只是那手比她更涼。 他的手不總是熱的么,他到底做什么去了?錢嬌娘半夢半醒間閃過一絲念頭,旋即雙手被貼在溫暖的胸膛上。錢嬌娘微驚,她睜開眼,抽了雙手。 昏暗中邢慕錚的黑眸熠熠生輝,“我吵醒你了?!彼硢〉?。 錢嬌娘望望外頭漆黑的天,“我也該起了?!?/br> “這才卯時,你可再睡一會兒?!?/br> “我睡醒了,侯爺睡罷?!?/br> 邢慕錚便沒有攔她,縮腿上讓她下了床。錢嬌娘輕手輕腳地穿好衣服出門去,守夜的山楂自耳房出來,麻利地為錢嬌娘準備洗漱,看著她咧嘴直笑。錢嬌娘也被她逗笑了,“你這大早上的,怎么就這么樂呵?可是夜里做了什么美夢?” 山楂笑道:“夫人,奴婢可沒做什么美夢,昨夜我就沒睡,還有一個人,他也沒睡!“ 錢嬌娘一愣,“還有誰沒睡?” “是侯爺!”山楂聽她一問就立馬答了,“侯爺也沒睡!” 這老爺與守夜的丫頭兩人都沒睡,難免叫人多想。只是錢嬌娘知道山楂還是個孩子心性,沒那樣的非分念頭,也不能當真跑到她面前炫耀。于是她又問:“侯爺怎么沒睡,你怎么看見了?” 山楂道:“侯爺昨兒一整夜都在院子里頭,奴婢看得真真兒的?!?/br> 錢嬌娘越發稀奇了,“侯爺在院子里頭做甚?”她是真不明白了。 山楂張口欲言,想了想又打住了,“奴婢不說,夫人您快洗了臉,出去看看便知道了?!?/br> 錢嬌娘還真好奇了,她洗了把臉,擦了擦手便往外走去。山楂才打了簾子,錢嬌娘一抬眸,就見院子里頭立著一尊雪白塑像,定睛一看,竟是一個雪人。錢嬌娘眸中驚訝,她走出門外到了那雪人面前,那尊雪人與她一般高,還能看得出是個女子,若是仔細看,竟與她有幾分相像。 “侯爺昨夜忙活了一夜,堆出了這像夫人的雪人,想來是給夫人看的?!鄙介谝慌悦蜃煨Φ?,“侯爺對夫人真好!” 第二百零三章 錢嬌娘在雪人面前待了許久,從天蒙蒙黑待到了天蒙蒙亮。她左看右看,這雪人還是像她的。 她記起曾經邢慕錚大雪天里發熱不退,后來好不容易撿回一條命,為了給他教訓,她故意裝作生氣不理他,丑兒就做了巴掌大一個小雪人,脖子上圍了一塊兒紅布,送給她,討好說是她。那是頭回有人送東西給她。 可沒想到,幾年后的今日今時,孩子的爹竟會堆出一個與像她的雪人在院子里。莫非真個兒是有其子必有其父,這是給她道歉用的? 錢嬌娘沒法往這上頭想,可是又想不出其他緣由。他這大半夜的不睡覺,在院子里堆了這么一個精巧的雪人,還長得像她,這怎么看也并非巧合。待天光大亮,進她院子的人多了,誰瞧見了這雪人都對著她笑,笑多了錢嬌娘竟也臉紅了,好似那雪人變成了……難為情的東西一般。 邢慕錚睡了兩個時辰起來了,錢嬌娘狀似隨意地問他為何堆這雪人,邢慕錚反問道:“你覺著還成么?” 錢嬌娘微怔,點頭,“還成……罷?!?/br> 覺得還成,便是不嫌棄了。邢慕錚暗地里微松一口氣,“你既不嫌棄,昨兒的事便過了,如何?” “你這是……”錢嬌娘猶豫問,“堆來給我的?” 邢慕錚被她這直接一問,捂拳在唇邊干咳兩聲。果然是小娃兒的手段,上不得臺面么?“誰還長你這樣兒?不是給你的是給誰的?”邢慕錚粗聲道,“橫豎我只當你是收了?!?/br> 錢嬌娘的心重重跳了一跳。原來他徹底不眠,將自己從來暖和的手弄得那般冰冷,就是堆了這個雪人給她? 邢慕錚繼續道:“我雖給你送禮,但并非說那事兒我不追究了,你總該給我個交代?!?/br> 錢嬌娘瞪眼,她還感動不過一瞬哩。 邢慕錚停頓須臾,忽而有些艱難結巴,“不過,昨兒、昨兒我是兇了些,你莫記這事兒了。下回,沒下回了?!毙夏藉P長這么大,還從未向人道過歉,自覺有些丟人,臉龐飄上了可疑的紅潮。